第10章 火葬場預備營第九天(上)
病房裏充滿君君明快的笑聲,柳衛青正抱着她玩坐飛機。
“舅舅,舅舅,君君還想飛得更高一點。”
柳衛青加快了旋轉速度,君君更瘋了。
“好了好了,別鬧了,可以吃飯了。”柳瑟買飯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君君聞到肉香早就等不及,從柳衛青身上爬下來,小肚子呱呱叫要吃飯。
“暑假的實習工作找得怎麽樣?”柳虹秉有長女風範,她自己在學歷上吃過虧,經常督促柳衛青早點落實工作。
可惜柳衛青不是學習的料,只考上大專。
當時選專業聽村裏的人瞎折騰,選了個管理專業。現在在大城市裏上學,長了見識,像他這樣的三無專業一抓一大把,還不如當初學點手藝呢。
聽說很多公司都要求畢業生有實習經驗,柳衛青想着大一暑假就找個公司攢點經驗。
這年頭暑假實習生不好找,柳衛青撓撓頭:“還沒找到呢。”
他迅速地看了柳瑟一眼,慢吞吞說:“如果...如果...”
“你一個男孩子怎麽這麽別別扭扭。”柳虹拍了一下他手臂。
他憋紅了臉,似乎接下來的話難以啓齒:“如果鐘晏姐夫的公司可以進去的話就好了。”
每年都有一大把畢業生争破頭想進鐘晏的公司,柳衛青越說到後面聲音就越來越輕,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不小的房間裏忽然安靜下來,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清脆,擲地有聲。
緊接着柳虹捂着嘴偏頭咳嗽。
她沒料到柳衛青會這麽說。
每一聲都讓柳衛青恨不得把頭埋到裂縫裏。
真的太丢人了。
沒多想,一巴掌就落在他腦袋上,柳虹說話又沖又響:“這種事情要是再亂想,以後別說我是你姐,丢人。”
為了讓妹妹在鐘家稍微有點底氣,柳虹在家裏三令五申不準柳家人去麻煩她,特別是她父親柳半農,把柳半農的那點小心思徹底掐滅在搖籃裏。
這次要不是因為君君的事刻不容緩,她也不會求助于鐘晏。
現在倒好,柳衛青居然動起小心思。
柳衛青畢竟年紀還小,見到柳虹猙獰的模樣,有些被吓住:“不...不就是做個小職員嘛......”
他聽說FGO集團不以出身論英雄。他雖然學歷是差點,腦子卻一點也不古板......
“你還說。”柳虹瞪他一眼,恨鐵不成地嘆息,“你不知道那些人都怎麽說你二姐的?”
柳瑟嫁給鐘晏這件事談不上有多麽光彩,多年來一直被外人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
他們也心知大概是柳家祖墳冒青煙,才得了這樁婚事。
柳衛青仔細想了想是這麽個理。
前幾天他從鄉下來醫院,還看到有幾個人專門打聽他二姐來着,只不過被他趕走了。
他漲紅着臉,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二姐,偷偷擡頭瞥了眼對面的人。
只見柳瑟渾然從容,她作為當事人好似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麽。
脖頸修長白皙,正低眉斂目安撫着被柳虹吓哭的君君。
柳瑟擡頭,水潤的眸子裏倒映着柳衛青,他連忙解釋:“二姐,其實我就是瞎說,想走捷徑。這件事你就別和鐘晏姐夫說了。”
“知道了。”柳瑟淡淡道,頓了會兒說:“你也別着急,我會想辦法的。”
晚上,柳瑟站在醫院門口等鐘晏來接她。
今天鐘晏從外地回來,錢媽打了電話問她回不回來,話裏話外都是希望他們兩夫妻多待在一起。
這次柳瑟沒拒絕,挂了電話後,她想了想給趙平陽打了電話。
“平陽,你和他說一聲能不能回去的時候來接我一下。”
鐘晏到的機場離醫院很近,回家順便接她倒也不麻煩。
當然最方便快捷是兩人各自回家,在家裏見面。
柳瑟存了點小心思。
說完正要挂了電話,耳朵裏傳來深邃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混雜着獨特的手機電流,沖到她心髒裏。
“我差不多晚上9點到機場。”
她得承認,這些日子裏雖然從不主動提起鐘晏,也沒有見到他,她悄無聲息地在心髒周圍築起銅牆鐵壁,好與他隔開,她以為這樣那點愚不可及的愛戀會消弭。
結果,只要鐘晏一句話,愛戀如同攀附的藤蔓迅速蔓延,慢慢收緊,銅牆鐵壁頓時瓦解。
那顆濕淋淋的心重新被撞在那人身上。
她沒料到張平陽下一秒就把電話給鐘晏。他們确實好像很久沒見面了,乍聽之下竟有點陌生。
“柳瑟?”
電話那頭帶着鼻音,柳瑟能想象到對方似乎微皺着眉頭。
她的聲音中性清爽,像是翻過一頁厚厚的紙:“沒有問題,我在醫院門口等你。”
暖風飄揚,吹亂柳瑟耳邊發。
一輛黑色線條流暢的轎車停在柳瑟面前,鐘晏坐在後座,露出半個腦袋來,眼睛明亮璀璨:“上車。”
車廂裏冷氣十足,一下子帶走了柳瑟身上的汗意,幹淨清爽不少。
路邊熏黃色的燈光掩映,車內的人有種舊電影裏的不真實感,靡靡蜚色。
上車後,車廂內寂靜如影,只有風的聲音。
柳瑟左手扣着衣服上的線條,琢磨着該如何開口。
他們結婚雖然快三年,她在鐘晏面前還是小心翼翼,這麽多年來,唯一一次算得上忤逆的就是醫院裏那場鬧劇。
事後,她都覺得自己膽子大了不少。
鐘晏雙眼微阖,眼底浮有青色,看起來有些疲倦。
他單手支着腦袋靠在床邊,車子一抖動,腦袋也不輕不重地撞在窗戶上。
即便鐘晏沒有說,柳瑟也知道以高教授這個年紀,斷不會随便出診,一定是鐘家與高家有所淵源,才請得動他。
她欠他良多。
柳瑟收回目光,之後眼觀鼻鼻觀心,看着掌心的紋路,斷斷續續的,鄉下算命的瞎眼老太摸了一把說是勞碌崎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