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們莫碰瓷我爹”
經過前兩日的事情之後,惜珍和宋明煦不約而同的開始調整策略。
宋明煦覺得自己瞎了心腦子不好才被硯臺騙了,竟然相信這世上有他有而宸王兄沒有的東西,希望以此刺激宸王兄謀反。
現在冷靜下來一想,他有的宸王兄都有更好的。而且宸王本來就是大夏實際的掌權者,住在宮外還比宮內逍遙自在。把自己代入宸王換位思考,宋明煦都想不出人家能圖他點啥。除了皇帝這個稱呼之外……
宋明煦覺得,眼下當務之急已經不是讓宸王兄覺得當皇帝好了,而是別讓他覺得當皇帝比當宸王差太多就行了。
珍惜聽了宋明煦因為喝茶一夜沒睡的事情,也覺得自己有些操之過急。
不應該一下子給他培養什麽興趣,而應該結合他現在的興趣去引導。這是她請教了已經有兩個兒子的祝文燦後,得到的答案。
咳嗽了兩聲,惜珍回憶起祝文燦提道兒子時的表情,拿出從沒有過的耐心,問宋明煦道:“不知陛下平日喜歡看什麽書?”
宋明煦撓了撓頭,答道:“偶爾會看點兵書。”
“兵書啊……”惜珍有點為難,一下子被宋明煦觸到了她的知識盲點。
“那閑暇時會做什麽呢?”惜珍又問。
宋明煦臉色為難。鬥蟋蟀玩骰子肯定是不能說給王兄聽得,唯一聽起來正經一點的,“會練武。”
“練武啊……”眼前人好武不好文,正好跟惜珍相反,實在不好下手。
不過祝文燦還說了,如果不知道孩子對什麽感興趣,那就要多陪伴發現他的興趣點。另外,還可以在小事情上培養他的責任感和擔當。
惜珍顯然缺少發現身邊小事引申出大道理教導孩子的天賦,每次想要給宋明煦講講身為帝王的責任時,話題轉的連她自己都覺得生硬。
好在宋明煦聽得還挺認真,一邊點頭一邊在心裏面想着:有宸王兄這樣的皇帝,才是大夏百姓的福氣。至于他自己……
眼前這些東西本來就不屬于他的,他不敢去過多觸碰,只想快點逃離。
不過在聽惜珍說到帝王受百姓奉養,理應肩負起對國家和百姓的責任時,宋明煦還是難掩羞愧的低下了頭。
一直觀察着他神色的惜珍暗自點點頭,覺得孩子還有救,同時自覺找到了正确的引導方法打算趁熱打鐵,今天下午跟着宋明煦去練武,好好“陪伴”他一下。
宋明煦練武的地方在養心殿的偏殿,裏面什麽家具擺設都沒有,空空蕩蕩的很能施展開拳腳。
今天因為惜珍要來,宋明煦專門搬了張椅子放在牆邊給她坐。想了想又覺得不夠,又使硯臺搬來一張桌子,放上茶水果盤,務必要将她照顧好了。
惜珍看着忙前忙後的硯臺,給富貴遞了個眼色,富貴馬上過來跟着他一塊兒忙活。
要說宋明煦是皇帝,可自理能力倒是不錯。身邊只有硯臺一個人貼身伺候,其他人都在外邊,有幾次惜珍還看到他自己整理東西。
不過惜珍也能理解,她周圍也是不敢有太多人的。畢竟他們有需要保護的,不想讓人發現的秘密。
看着中間在過招的兩個人,惜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別說,宋明煦的臉和身材反差還挺大,一看就不是體弱多病的人,難怪他會避着其他人不讓近身。
惜珍對練武這方面懂得不多,只是見過其他世家子弟切磋過招。怎麽形容呢,跟眼前這兩人過招比起來,以前她見得那些世家子弟之間的切磋未免太過友好,架勢擺的好看卻沒什麽用途。再看秦野,就算是跟皇帝過招也不會故意手下留情。
惜珍垂下眼,在腦海中回憶起這位秦統領的資料。一般來說,禁軍統領這個職位多是由宗室子弟,或是出身得皇帝信任的世家貴族的子弟擔當。像秦野這般平民出身,成了武狀元後受任命的,大夏開國以來他還是頭一位。
以宋明煦的性子,他和秦野怕是之前就認識的。惜珍猜測。在宮裏二十多年都只讓硯臺近身伺候,如此小心謹慎的人,怎麽會讓不熟悉的人來做禁軍統領這麽重要的一個位置?
當時幾位王叔忙着争權,誰也沒把宋明煦這個小皇帝放在眼裏。聽他要任一個平民為禁軍統領,都當他是病急亂投醫,在朝中顯貴中沒有可信任的,只能找個沒靠山好拿捏的,都沒當回事也就同意了。
現在想想彭将軍也是如此。當時幾位王叔為了上京守衛軍将領這個能夠調動上京城兵馬的職位争得頭破血流,誰也不肯退讓,一時陷入僵局。後來不知道誰舉薦了彭将軍。
彭将軍出身行伍,是靠着軍功一步步爬上來的,沒有後臺也沒有靠山。幾位王叔都覺得繼續僵持下去還不如讓個好拉攏的上來,至少還能努力一把拉到自己這邊,竟也就都同意了。
彭将軍上任後軍務上從未出過纰漏,對幾位王爺的拉攏也是欲拒還迎,既不同意也不拒絕,說是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也不過分。
六七年前她還躲在宸王府的時候,宋明煦能把禁軍統領和上京守衛軍将領這兩個關乎自己性命的位置占住了,倒是比她想象中的更有謀劃。
不過也多虧了當時她人在王府,幾位王叔互不相讓才讓宋明煦鑽了空子。要是換成現在,他們為了聯合起來對付惜珍都能放棄一點個人得利益,倒是比之前更難對付。
宋明煦十三四歲的時候就能籌謀得如此細致,惜珍相信,他不過是因為以前的種種對做皇帝沒了興趣。真要認真起來,他絕對可以成為一名合格的帝王。
她的逃離大計,或許馬上就要實現了!
咚咚。敲門聲打斷了惜珍的思緒,也打斷了正在交手的兩人。
殿外都有禁軍在暗處守着,如果不是可信任的人絕對沒法靠近。
秦野整了整袖子,走過去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外的富貴。
富貴向他行了一禮,走到惜珍身邊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惜珍笑了笑,說道:“無妨,說事直說吧。”
“是。”富貴略一彎腰,從袖子裏取出一封信雙手呈上,“季大人的信。”
“很好。”惜珍接過信,沖着宋明煦招招手。
宋明煦猶豫了一下,拿起布巾擦了擦頭上臉上的汗,坐到了桌子另一邊的椅子上。
惜珍倒是不急着看信,倒了杯白水遞給他。宋明煦接過憨笑着道了聲謝,一飲而盡。
惜珍現在把他當做自己逃離上京的希望,看他的眼神尤為的,慈愛。
“還喝嗎?”惜珍問。
“不用了不用了,多謝王兄。”宋明煦低頭,躲過了對面人讓他別扭的眼神。
惜珍也不在意,拿出信放在桌上,說道:“季翎寄來的。”
“表哥的信?”宋明煦好奇的看過來,也沒問為什麽他表哥會寫信給宸王而不是他這個做表弟的。等着惜珍把信展開,放在兩人中間的桌上示意他一起看。
季翎的信不長,也沒什麽寒暄直奔主題。
宋明煦一目三行的把信看完,擡眼悄悄打量着身邊的人,看他一手撐着下巴眉頭微皺,另一只手虛握着食指輕敲拇指指節。
宋明煦眉心一跳,這是珍兒思考時會做的小動作,以前他在宸王府的時候見過很多次。
龍鳳胎兄妹之間,會連無意識下的小動作都一樣嗎?宋明煦不敢确定。
“陛下,您怎麽看?”惜珍問道。
“啊?”兀自發呆的宋明煦一驚,好在這幾天已經習慣了惜珍不時的提問。“我是覺得有些古怪。謊報受災情況只聽說過往嚴重了說想多要赈災款的,還從沒聽過受災嚴重的地方往輕裏報的。”
“說的沒錯。”惜珍點點頭,“若說是當地官府有能力處理不想麻煩朝廷,那大可以如實上報,沒有隐瞞的道理。更別說這個地方,還是秦王叔的封地。”
“王兄說的是。”宋明煦附和道。
“陛下,”惜珍沖着他一笑,宋明煦覺得自己心跳莫名的快了兩分。“您想不想出宮去看看?”
——
“不行,我絕不同意。”
第二天早朝之上,急不可耐的出聲反對之人,又是郕王。
惜珍瞥了他一眼,語帶不屑的問道:“王叔有什麽可不同意的?”
“你……”郕王語塞,有些無理取鬧的回道:“反正就是不行。”
小皇帝說什麽做夢夢到了明帝,要跟宸王一起去皇陵祭拜祖先,指不定是憋着什麽壞主意呢,他可不能讓這兩人單獨在一起。
邺王幫腔道:“如果非要去的話,咱們一起去。我們也去祭拜父皇,這沒什麽毛病吧?”
明帝是小皇帝和宸王的皇祖父,也是他們的父皇,沒道理只能孫子祭拜兒子就不行了。邺王算盤打得響,心裏想的倒是和郕王一樣:不能讓小皇帝跟宸王真的聯手,不然真是要出大麻煩了。
“一起去?”惜珍輕笑。
百官一聽她這語氣,就知道宸王殿下又要發大招了。垂下頭盯着自己的靴子,希望不要像上次李丞相一樣慘被波及。
據說李丞相現在在府裏一天喝藥就要喝四五次,還被太醫下了禁足令連自己院子都出不去,實在是有些慘。
惜珍的眼神從四位王叔臉上一一掃過,問道:“請問王叔們去皇陵打算說些什麽?是要告訴皇祖父,你們四人兒子都要娶親了還死皮賴臉的待在上京不肯走,到底是有什麽圖謀嗎?”
“你!”
這下別說郕王、邺王,連一直在後面沒出聲的秦王和魯王臉色都變了。
“你父王當年不也沒走?”邺王反問道。
“邺王叔是不是老糊塗了?”惜珍歪着頭,眼神無辜。“我父王可是領了先帝旨意留在上京輔政的,不像幾位王叔……”
惜珍臉上寫滿了嫌棄,簡直将“你們莫碰瓷我爹”的态度擺在了明面上。
“那你……”
“我今年二十二。”惜珍語氣無奈,活像是耐着性子在給不懂事小輩講道理的長輩。
大夏藩王需二十五歲前回藩地就藩。
先宸王自己也是藩王,就對兄弟們賴在上京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打算等到宋明煦可以獨掌朝政之時,他先提出回藩地就藩,這樣其他人也不好意思賴着不走。
只是沒想到還沒等到那天,他自己先出了意外。
惜珍壓下心頭的酸澀,眼神嚣張的望着衆位王叔。
“要是王叔們現在退位,讓哪個兒子承了王府的爵位,勉強還能算是合規矩。”
幾位王爺氣得直咬牙,偏偏又反駁不得。對于惜珍的脾氣他們也有些了解,你越是強硬,她就會比你更強硬,非要壓你一頭不可。
惜珍原本也不是這麽個性子。在她還是宸王府的珍郡主的時候,這世上沒什麽讓她覺得非要較真的事情。可等她成了宸王站在朝堂之上,她心中因為父兄之死而生出的憤懑,總要發洩出來心裏才痛快。
更何況眼前的幾位王叔,不知道哪位或是哪幾位就是害死她父兄的兇手,她對他們自然不可能有好臉色。
朝堂上因為惜珍不留情面的話語,靜的能聽到一根針落下的聲音。
坐在皇位上的宋明煦如往常一般咳嗽了兩聲,虛弱的問道:“各種王叔還都有意見嗎?”
邺王跟郕王瞪了惜珍一眼,不情不願的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