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幸災樂禍時的心情
季翎這次領命去江南赈災,随行的大臣哪一派的都有。他明面上沒什麽動作,暗地裏差了一隊人裝作回鄉的商人走在前面打探消息,正巧救下被官兵追捕的一位書生。
這位書生自述其游歷暫居秦州時遇到水災,僥幸撿了一條命回來。本打算靠着僅剩的盤纏回家,卻沒料到秦州官府做的第一件事情既不是赈災也不是上報災情,而是将被打水沖垮的城門修好,關閉了城門。說是防止外人進來,将疫病帶進秦州。
不讓人進書生還能理解,可這也不讓人出去,他就看不懂了。
不讓人出去,城裏的糧價又被炒到了普通人接受不了的程度。不少人開始想辦法出城,只不過大部分都被抓了回去,書生算是運氣極好的逃出來還碰到了季翎的人。
惜珍回信給季翎,讓他按照原定的赈災路線行進,繞過秦州。而她自己則打算和宋明煦一起,去查查到底是怎麽回事。
出宮的理由嘛,就是宋明煦在早朝時說的夢到了明帝想見他們之類的。兩人假借去皇陵祭拜的名義,去秦州一探究竟。
“王兄,你不在上京城沒問題嗎?”宋明煦問道。
惜珍笑笑,說道:“你才是皇帝,應該是你不在沒問題嗎?”
“我?”宋明煦自嘲的搖搖頭。
惜珍輕嘆一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安慰他道:“放心吧,前朝有王太師盯着,城門有彭将軍守着,出不了大事的。”
“也對。”宋明煦剛要松一口氣,突然反應過來。“王兄你,彭将軍和我……”
宋明煦說的磕磕巴巴的惜珍沒聽懂,眨了眨眼問道:“彭将軍不是你的人嗎?”難道她猜錯了?
“是,是我的人。”宋明煦想到之前自己自作聰明的行徑早就被眼前人知曉,羞愧的低下了頭,猛灌了幾杯茶水。
惜珍心中滴血,她這上好的茶葉,一年就只有幾十斤,花再多錢都買不到的……
算了算了,反正他是皇帝,茶葉也是他送的,浪費點就浪費點吧。惜珍做了幾個深呼吸,放平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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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去皇陵只是個幌子,可姿态還是要做足。
惜珍讓人随便收拾了一下,就收拾出了兩馬車的行李。可惜去秦州不能這麽大張旗鼓的,就只能挑重要的帶。
不只是行李,連随行的仆人、侍衛,也都要精簡人數喬裝改扮,盡量低調行事。
“去秦州咱們應該帶什麽人,怎麽去,陛下有主意了沒?”惜珍問道。
她身邊能動用的就是王府的親衛,不過他們太紮眼,而且還要保護去皇陵的“宸王”,恐怕沒法都跟在身邊。
大夏尚文輕武,惜珍相熟的武将也就是幾個領了閑職的世家子弟。彭将軍是宋明煦的人這件事,還是她偶然間發現的。
倒是宋明煦,在武将中像是頗有人脈,或許能找到可信任可用的人。
宋明煦想了想,說道:“要不,雇镖局吧。”
“镖局?”這倒是惜珍意料之外的答案。
“對,就扮作去南面販梁的糧商,請镖局來護送糧食。”宋明煦道。
惜珍想了想,覺得他這主意不錯。現在南方受災,想要運糧過去高價賣的糧商肯定不止一家,他們這個身份合情合理,又不會引人生疑。
“那,請哪家镖局呢?”惜珍又問。
宋明煦猶豫了一瞬,擡頭答道:“四海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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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局和糧食的事情宋明煦讓秦野安排好了,到時候他們在城外驿站留宿的時候,從去皇陵的車隊裏悄悄離開和镖局的車隊回合。
秦野這麽顯眼的人肯定要跟着去皇陵的車隊,硯臺也要幫假扮宋明煦的人打掩護。惜珍這邊也一樣,最後能跟着他們的就只剩下了平安一人。
不過宋明煦既然連四海镖局的名字都能說得出來,想必他們之間也不是全無聯系,倒沒什麽可擔心的。
惜珍他們這邊都準備的都差不多了,倒是秦州府那邊,還有需要提前掃除的障礙。
工部尚書在早朝上聲淚俱下的向皇上禀報着,因為缺少壯勞力受災最重的江州等地的堤壩到現在都沒能築好。萬一要是又來一場雨,那損失真是不可估量。
百官這個說等到季翎赈災的米糧運到了,修築堤壩的進程就能快一點了。
那個說雨可不等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下了。
底下又吵成一團,宋明煦坐在龍椅上表情為難,似是不知該聽誰的為好。
惜珍心道,陛下演技倒是真不錯。就是如果能把這将百官騙的團團轉的演技用到別處,就更好了。
這麽想着,忍不住就嘆了口氣。
其他官員一聽宸王出聲,馬上就安靜了下來。
惜珍本來打算過會兒在出場的,不過現在既然已經都等着她登臺了,那她也就不客氣了。
惜珍向外跨了一步,其餘四位王爺眉心一跳,不知道她又要出什麽馊主意了。
“陛下,臣建議調動青州、秦州等受災較輕州府的守軍和衙役,去幫江州等地修築堤壩。”
“不可!”秦王在朝中行事低調,平日裏又有郕王和邺王兩個傻子出頭,他一向不過多參與政事,仿佛自己對上面那把龍椅沒什麽貪念似的。
萬萬沒想到今天宸王這把火燒到了自己頭上,他也沒辦法再裝什麽清高,只能出聲阻止。
“為何不可?”惜珍拿出自己慣常看郕王和邺王的眼神看着這位秦王叔,問道:“秦州府的守軍難道不是我大夏的将士,不能為大夏出力只能為秦王效力不成?”
秦王手指緊握,裝作沒聽到惜珍的話,向宋明煦解釋道:“禀報陛下,臣并非如宸王殿下所說。之所以不同意宸王的提議,只是因為秦州也受了水災,如果将守軍和衙役調出,臣擔心會出亂子。”
宋明煦張了張嘴似要開口,可惜他什麽還都沒說,就又被惜珍将話頭攔了過去。
“能出什麽亂子?只是用秦州和青州的守軍去幫着修修堤壩罷了。再說旁邊不是還有北州和邺州,若是秦州真出了什麽事情,那兩州的兵馬馬上就能增援過去。”
惜珍說的輕巧,可秦州府真正的受災情況秦王自己心裏有數,根本不像報上來的那樣。
他也不跟惜珍争辯,依舊對着宋明煦解釋:“陛下,水災後人心不穩,若是沒有兵馬壓陣,臣擔心……”
惜珍冷哼一聲,“秦王叔,您要是覺得秦州的知州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我看您還是回秦州就藩親自管理吧。”
“宸王不要欺人太甚,我在跟陛下說話你三番四次的打斷,是不把陛下放在眼裏嗎?”秦王忍不住拔高了音調,将大不敬的帽子直接扣在了惜珍頭上。
惜珍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說道:“秦王叔說什麽呢,我是看陛下不想理你,為陛下分憂罷了。”
秦王撩起衣擺猛地跪下,“陛下,宸王嚣張無度出言無狀,恐有不臣之心。您不能再如此縱容下去了。”
“有不臣之心?”惜珍似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我又沒四十好幾了還賴在上京不走,秦王叔也太冤枉人了。”
惜珍這話一出,本來想站出來和秦王一起斥責她的郕王又悄悄退了回去。
最近惜珍把就藩的問題當成了殺手锏,時不時的就要祭出來警告他們一把。
秦王仰望着坐在龍椅上的宋明煦,“陛下……”
“這……”宋明煦面露糾結之色,一開口又忍不住咳嗽了一陣子。半晌後才聲音虛弱的說道:“朕看宸王說的有理,就按宸王說的辦吧。”
秦王跪在地上垂着頭,雙手緊握成拳。他知道再阻攔就過了,反而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只能應了一聲“遵旨”,起身又站了回去。
郕王心想秦王這人向來裝腔作勢,平時在朝堂上裝的不争不搶,朝堂下對其他人的暗中示好也都裝聾作啞。如今怎麽樣,不也是在宸王這個侄子手裏吃虧了麽。
一想到今天有人代自己去承受惜珍的冷嘲熱諷,郕王心裏還怪開心的,總算體會到了平時其他人在一旁幸災樂禍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