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願意走陛下給您留的路……

側殿內, 李丞相一個人坐在廳中,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他出身功勳世家,身為嫡長子自小就肩負着要讓家族更進一步的重任。娶了門當戶對的妻子, 有了子女後對他們也是嚴加教導,希望家族能夠傳承下去。

當年魏皇後将侄女指給了宸王,李丞相本來想将嫡女送進宸王府做側妃的。在他看來魏氏空有相貌,是個腦袋空空的草包,他女兒就算做了側妃, 也能壓對方一頭。

沒想到宸王回絕了他的暗示,沒留一點餘地。李丞相沒有辦法, 在剩下的王爺中考察了一圈,最後把女兒嫁給看起來還算是值得扶持,又有意與李家聯姻的魯王。

因為需要老丈人的幫忙,魯王對魯王妃一直都還不錯。可這并不是李丞相關心的, 和女兒的幸福比起來, 他更關心家族的興旺, 關心聯姻能給李家帶來的好處。

先宸王在世時将魯王壓得死死的,看不到出頭的機會。先宸王遇刺後, 燕王這個愣頭青出來當出頭鳥, 魯王也打算跟在後面撈些好處的, 沒想到幾年沒露面的現宸王又出來了,将朝堂攪得一團糟。

他精心教養希望能夠母儀天下的孫女只得了個妃位, 進宮後無寵也就算了, 如今還與人私通懷有身孕。

李丞相将臉埋在掌心, 他當年不該為了名聲将房博接回李府,就該讓他死在外面就對了。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聽到聲響的李丞相一個激靈擡起了頭, 眯着眼看着背着光的人影。

“王爺……”看清來人的李丞相站起身,側了側頭看向惜珍身後,“陛下他……”

“哦,”惜珍嘆了口氣,表情沉重。“陛下他剛被李妃氣到了,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

李丞相腳下踉跄了幾步,扶着椅子才穩住身形。

“那陛下他……”李丞相看向惜珍,生怕她說出不好的消息。

“太醫來的及時,暫且沒有性命之憂。”惜珍表情凝重。

李丞相跌坐在椅子上。還好,還好陛下沒有因為被戴綠帽子而被氣死,要不弑君的帽子直接扣下來,他李家全族人怕是都要跟着陪葬。

惜珍面色深沉,坐在李丞相旁邊的椅子上。她本來是不想來,打算讓宋明煦自己來見李丞相的。

可是宋明煦用陪她下十盤圍棋作為交換,她一時沒經受住誘惑,就……

唉……惜珍又嘆了一聲。

“宸王殿下,”李丞相現在一聽她嘆氣就腿軟,磕磕巴巴的問道:“陛下,陛下現在情況不好嗎?”

惜珍轉頭看着他,看的李丞相心跳都要停了,才聽她幽幽說道:“陛下的身體,李丞相也知道。就……唉……”

李丞相臉色慘白,嘴唇發抖。他是想要跟着魯王将小皇帝取而代之不假,可也不想小皇帝現在就出事情。

如果現在出事情。那,那不是……

李丞相側頭看向惜珍,心想小皇帝現在如果出了事情,純粹就是便宜宸王了。又想到當年他也曾跟宸王暗示将孫女許配給他,當時宸王和先宸王一樣,拒絕的毫不留情。

李丞相想起這件事就氣悶。在他看來,都是陛下對孫女不聞不問才會讓她因為寂寞被房博迷惑。若是嫁到宸王府,有宸王這麽個丈夫,孫女怎麽會理房博那個窮小子?!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李丞相将責任推到了所有他能想到的人身上,卻唯獨不敢去想自己和李家的結局。

他本以為自己有放手一搏的勇氣就有承擔失敗的準備。卻沒想到在得到的越來越多後,他就早已不敢去想失敗的後果。

李丞相一邊恨孫女不成器,一邊又僥幸的想陛下暗地裏叫他進宮,或許就是不想重罰于他的。

“李丞相。”惜珍轉過頭看着他,語氣平和,“您入仕四十餘年,也該歇歇了。”

李丞相聽到這話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目光哀切的看着惜珍,“王爺……”他不甘心,他付出了那麽多還沒看到結果,他不甘心這時候退出去。

惜珍歪着頭,不解的看着他。“李丞相,您不知道嫔妃與人私通是個什麽罪名嗎?”

要惜珍說,李家全族能全須全尾的已經該謝天謝地了。李丞相官場沉浮了四十年,怎麽還沒有自己孫女拎得清呢。

“知,知道。”李丞相垂下頭。

“既然知道,怎麽還得寸進尺呢?”惜珍輕笑。“本王原本是不同意這麽輕易放過的,是陛下仁慈,才為李丞相留了這麽條後路。”

“李丞相如果不想走陛下為你留的路,那就來走本王為李家選的路吧。”惜珍的話充滿了威脅的意味。

“宸王!”李丞相高聲喊着,可惜在惜珍聽來沒有絲毫的威懾力。

“李妃娘娘私通的對象不是別人,而是娘家的表哥。本王是不是可以猜測,他們早有私情。而李丞相明知如此,還非要将孫女送進宮裏呢?”惜珍看着李丞相灰白的臉色,覺得當個壞人也不錯。

“要我說李丞相未免也太過自私了。李丞相覺得李家沒錯,那可憐的裴妃娘娘,她又做錯了什麽?”

“裴妃娘娘?”李丞相眉頭微皺,不知她怎麽突然又提起別的後妃。

“是啊,”惜珍輕嘆一聲,滿臉的遺憾,“裴妃娘娘就是因為知道了這樁醜聞,如今也要丢掉性命。不知道裴大人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因別人的醜事而死的,會是個什麽心情。”

惜珍打算照着這個說法稍作改動,明天下朝後跟裴大人再說一遍。就說李妃是因為知道了裴妃與人私通的秘密,所以才被私下處死丢了性命。

給了知道內情的李家和裴家對于另一位後妃為何突然身亡的合理解釋,又不擔心他們之間互通說法發現內幕。

畢竟家中出嫁女與人私通這種事情,傳出去族裏幾代姑娘都別想再有好婚事了。更別說與人私通的出嫁女嫁的還是皇家,其他人更不敢沾惹,生怕被牽連了。

裴家李家只會死守秘密,沒準兒還會懷疑事情是另一位後妃捅出來的,繼而遷怒對方。

屋內連杯茶都沒有,惜珍講了這麽多話口都幹了。她實在是理解不了本來會丢性命的事情,現在不過是辭個官,李丞相明明占了大便宜了,卻還猶猶豫豫的不忍放手。

“李丞相,本王還是那句話。若是您不願意走陛下給您留的路,就來走本王為您選的路。明天,明天早朝上,就勞煩其他各位大人暫且放下秦王,一起出主意看看李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應該怎麽做處罰吧。”

“你……”李丞相顧不上尊卑,對惜珍怒目而視。“宸王如此做,是要将陛下的臉面至于何地?!”

李丞相的話聽起來夠狠,可惜底氣不足,語氣中是滿滿的心虛。

惜珍冷哼一聲,“做事不給陛下留臉面的的是李妃和李家,又不是本王。是李妃與人私通的,李丞相可要記住這一點。”

“那,那皇家私密之事,怎可在朝堂上議論,讓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笑話陛下!”李丞相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惜珍說出的話比他更冠冕堂皇。“皇家無私事。陛下的家事,本來就是國事。”

還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本王倒是覺得文武百官只會同情陛下,怎麽會笑話陛下呢?畢竟陛下他,沒做錯什麽啊。”

李丞相往日在朝堂上就最頭疼對上宸王,如今來看,往日宸王倒還是對他留了面子的。

惜珍早就沒了耐心,站起身撣了撣并沒沾到土的衣服下擺。“李丞相好好想想,一刻鐘後本王會派人送您回府。”

“別再說什麽臉面不臉面的傻話了。給陛下戴綠帽子的不是本王,被戴綠帽的更不是本王,本王沒什麽臉面需要考慮。倒是李丞相,您才該好好想想自己,和李家的臉面才是。”說完惜珍也不猶豫,直接邁步往屋外走去。

李丞相眼帶着恨意,狠狠地瞪着她的背影。宸王如此容不下他和李家,他日他非要百倍奉還,讓宸王後悔今日所謂不可。

惜珍若是聽到李丞相的心聲,非要跟他理論理論不可。明明是李妃和李家做下的錯事,也不知道李丞相是怎麽理直氣壯的把責任全推到別人的身上的。

不過就算沒有親耳聽到,李丞相心裏的想法她也是能猜到八成,反正就是怪別人自己死不認錯呗。

眼下事情多的緊,她可沒有過多的時間浪費在李丞相身上。更何況惜珍心裏有數,除了辭官這一條路,李丞相本來也沒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了。

眼下惜珍正在宋明煦的書房裏,苦着臉和他一起跟秦野梳理禁軍的名冊。

和李妃私通的人不難找,可與裴妃私通之人到底是誰,現在還沒有眉目。

按照裴妃的形容,對方雖然相貌出色,可是已經有點年紀。如果不是幾位王叔,能夠在後宮走動的就只剩下禁軍侍衛了。

可是禁軍裏都是年輕人。惜珍跟宋明煦逼着秦野在自己的下屬中選出了幾個面相老成的,結果核對了半天,一個能和裴妃供述的時間對上的都沒有,有白費功夫了。

惜珍喃喃自語道:“不是禁軍侍衛,那這人到底是怎麽進的宮呢?”

據宋明煦所說,他離宮之前派人緊盯裴妃寝宮,就是想找出與她私通的到底是何人。可惜他們出宮後那人只出現了一次,不僅被追丢了還打草驚蛇引起了對方的警覺,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宋明煦之所以會認定與裴妃私通之人是幾位王叔中的一位,也是因為開始見那人穿過親王形制的常服,而且對皇宮十分的熟悉。

之前秦野還親自在裴妃宮外蹲守,想要摸清對方的底細。結果對方行走在夜色下的皇宮中熟悉的像是自家後院,穿來穿去的一會兒就将他甩掉,而且功夫也不錯,他對上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不是王叔不是侍衛。對皇宮異常的了解,怎麽進來的不清楚,在宮內的內應時誰也不知道。”惜珍手指輕敲着桌面。

不知從屬何處的,已經滲透到皇宮內的神秘勢力。是和哪位王爺或是藩王有關,亦或者是想要推翻宋家的江山的人,眼下還無法下結論。

這股出乎意料的強大的勢力,讓惜珍忍不住和她父王遇刺之事聯系在一起。或許順着這條線查下去,殺害她父兄的兇手,就也能被找到了。

轉天早朝,李丞相告了病沒來上朝。宋明煦詢問了幾句,然後靠在龍椅上,白着一張臉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百官早就習慣了陛下過于虛弱的身體。按照流程關心了一下他的身體,便開始進入到今天的重頭戲——歷數秦王罪狀。

惜珍昨天遺憾沒看到的熱鬧,今天倒是補上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在場,百官表演的更加賣力。一個個慷慨激昂的,恨不得當場将秦王挫骨揚灰。

裴妃的父親裴尚書,才從女兒那兒聽到她犯下讓全族陪葬的大罪還沒緩過來呢,今天就看到陛下病的如此之重,自然是将他的病和女兒犯下的大錯聯系起來了。

本着讓陛下高興稍微減輕一下裴家罪過的念頭,裴尚書是今天朝堂上最積極的一個。往日誰都不愛得罪的老油條,今天活像是跟秦王有什麽血海深仇,連十年前秦州守兵虛報人數多要軍饷的事情都翻出來了。

秦王謀反的罪名都定下來了,再添多少罪名也打不過謀反。眼前的戲雖然熱鬧,可惜珍聽了一會便倦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裴尚書正數着秦王多要糧饷對大夏這十年來發展造成的惡劣影響,餘光看到惜珍在打哈欠,馬上從第六年直接跳到了現在,倉促結尾。

做好功課還沒來得及發揮的官員們也只能作罷。他們希望的聽衆并不怎麽買賬,看來還要調整下策略才是。

硯臺喊出“退朝”後将宋明煦送龍椅上攙了起來,扶着回了後殿。

惜珍起身走在垂首跪地的官員們中間,似是想起什麽又退了幾步,站定在裴尚書身邊。

“裴大人,跟本王聊兩句吧。”

衆人絞盡腦汁也想不起宸王和裴尚書之間有什麽淵源。倒是裴尚書,頭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抖着聲音應了聲是,站起來時膝蓋還是打着顫的。

惜珍也沒多說,就是把昨天糊弄李丞相的那通說辭又說給了裴尚書。而後嘆了聲氣,“陛下昨夜已經派人将李妃的死訊傳到了丞相府,李丞相怕是受不了孫女突然離世的打擊,這才病倒的。不過眼下朝廷裏正亂,陛下身體又不好不能過度操勞,就只能暫且按下兩位娘娘的事情不提了。”

裴尚書跪在地上,語氣歉疚:“逆女犯下如此大錯,陛下和宸王寬宏饒下我裴氏一族,下官不勝感激。連累陛下因此傷神,更是下官全族的大罪過。”

惜珍撇撇嘴,覺得這話聽起來有些虛僞。然後她彎下腰,虛扶着裴尚書的手肘将他扶起,更加虛情假意的說道:“裴尚書是可用之才,陛下也是不願因為私事,失去裴尚書這麽一位肱股之臣。”

“至于李丞相那邊……”惜珍表情為難,“裴妃的事情牽扯到後宮和裴家衆女子的名聲。陛下也不能和李丞相把話說明,只能說李妃時突染重疾過世的。還希望李丞相不要想歪,誤解陛下才是。”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李丞相怎麽能随意懷疑陛下?”裴尚書說的義正辭嚴。然後話鋒一轉,“陛下和宸王對臣的維護,臣銘記在心,定會竭盡所能的報答。”

惜珍對他的識時務頗為滿意,又和他客套了幾句,便轉身回了書房。

裴尚書看着她挺拔的背影,心裏罵着女兒的愚蠢和短時。這才是他理想中的女婿人選,偏偏女兒就為了一個虛名死活要進後宮為妃。

他當年一念之仁順了她的意,結果讓她惹出了讓會讓全族陪葬的大.麻煩。也是他以前對子女們太過慈愛,看來以後還是要嚴格教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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