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每一步都是有特別的安排……

惜珍換了身衣服梳洗一番, 對着銅鏡照了照,覺得臉色還算好,便出了門。

驿站的正堂裏, 驿長垂首站着,心裏忍不住在打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麽伺候不周的地方,惹惱了宸王殿下,不然宸王殿下怎麽會親自傳喚他這種小人物?

惜珍沒喝茶,端了一杯白水喝了一半就沒再用。這一早又是白粥又是白水的, 嘴裏沒一點味道,早知道應該多找宋明煦要兩塊糖的。

“你來這驿站, 幾年了?”惜珍問驿長道。

驿長答:“回王爺的話,五年了。”

“五年了……”惜珍若有所思,“那你之前是位姓王的驿長對嗎?”

“這個,”驿長猶豫了一下, 還是老實答道:“姓王的驿長應該是再上一任了, 小的上任驿長姓董。”

“姓董……”惜珍眉頭微皺, “那董驿長是什麽時候來的,你知道嗎?”

驿長輕聲答道:“七年前。”

惜珍愣了一下, 将茶碗放在木桌上, 發出的聲響讓驿長一抖。

七年前她醒來後追查刺殺案時, 也曾看過詢問當時驿站驿長的案卷,清楚的記得當時是位姓王的驿長。

只是她當時沒想過自己母妃跟刺殺案也有關系, 所以調查的重心一直都沒放在驿站上。再加上那位王驿長的答話并沒有可疑的地方, 倒是讓她無意中漏掉了一個大線索。

現在再回來翻舊賬, 七年前的事情也不知道還能查到多少。一想到此處,惜珍就免不了有些煩躁。

“那你知不知道王驿長和董驿長都是因為什麽離開的?”惜珍問。

驿站驿長這個職位通常一待就是一輩子,既沒有什麽升遷的途徑, 更沒有變更的意義。

七年換了三人驿長,這件事怎麽看都不簡單。

“這個……”驿長有些猶豫,不知怎麽回答最好。

“這些都不是秘密,我去查也是很容易的,沒必要隐瞞什麽。”惜珍本來是實話實說提醒一下驿長,想告訴他隐瞞無用,還不如痛快一點大家都省事。也就是聲音聽起來冷了一點,沒想到驿長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宸王殿下開恩,小的定會如實回答,不會有一絲隐瞞的。”

……惜珍無語的看着他,這似曾相識的反應,她在秦州時也見過,還不止一次。

也好,有時被人畏懼也不是壞事,至少問話時比較好問。惜珍這麽安慰自己,然後略顯無力的點點頭,“那你就如實回答吧。”

“是。”驿長宛如劫後餘生一樣松了口氣。緊張的吞了口口水,開始說起自己知道的事情來。

聽着聽着,惜珍反應過來剛才驿長為何吞吞吐吐的不敢開口。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前連續三任驿長的上任和離開,都或多或少的與“魏家”有關。

這個魏家也不是別人家,正是惜珍的外家,魏王妃的娘家。這件事不繞開魏家他怕惹惱了宸王,繞開了魏家又完全無法說起,也難怪驿長為難了。

當年刺殺發生的半年之後,王驿長就自己請辭,理由是身體不好無法主持驿長事務。

請辭回家後沒過兩個月,王驿長就在家中病逝,葬禮也是辦的匆匆忙忙的。

而接替王驿長事務的董驿長并非本地的望族,而是魏家的一位管事。

按理說他的身份是無法擔任驿長的,可因為有魏家出面,沒人願意為了驿長這麽個無足輕重,連官職都沒有的職位得罪魏家,就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至于眼前這位齊驿長,倒是本地望族子弟,是位合規矩的驿長。

關于先後幾位驿長的情況,齊驿長也只能說出這些表面上發生的事情,至于其中的內情,就不是他知道的了。

“王驿長死後,王家和魏家有沒有什麽往來?”惜珍又問。

“這個……”齊驿長擡眼偷偷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才回道:“王驿長的長子後來捐了個閑職,據說是魏家給出的銀子。當然了,這個小的也是聽人說的,做不得準。”

聽完他的話,惜珍稍微一琢磨,就将事情理的差不多了。八成是魏家怕王驿長洩露什麽秘密先逼死了人家,轉頭又給其子捐了個閑職當做補償。

惜珍嗤笑一聲。別說,這種生怕別人不知道王驿長之死和他們有關的做派,還真像是魏家人做的。

三位舅舅真是沒一個扶的起來的。偌大的魏府,靠着當年的魏皇後得了一個爵位,又靠着魏王妃維持住後來幾十年的富貴。可惜府裏的男人都是一群只會靠女人的廢物,再滔天的富貴也長久不了的。

不過魏家都插手了,看來當年的事情還真和魏王妃還有魏家脫不了幹系。

惜珍想起張嬷嬷之前說過,刺殺發生後她母妃曾和舅母發生過争吵。魏王妃這麽個對娘家言聽計從,把魏家的利益看的比丈夫子女還要重要的,如果不是出了什麽大事,怎麽會和自家嫂子吵起來?

“現在驿站裏可還有七年前的老人?”惜珍問。

“這個……”齊驿長想了想,“倒是還有一位,是喂馬的張叔,在驿站裏三十來年了。不過他只是喂馬的,驿站裏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齊驿長生怕她為難人,最後又補充了一句。

惜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麻煩齊驿長将那位張叔請過來吧。”

“不敢。”齊驿長躬身退下,跟進來的秦野正好擦肩而過。

“你怎麽過來了?”惜珍看着秦野問。

秦野回過頭确定齊驿長已經走遠,答道:“陛下讓我過來,保護您的安全。”

惜珍覺得人在驿站沒有什麽可保護的,可也沒趕秦野走。

沒一會兒,齊驿長帶來了一個駝背的老漢,說他就是在驿站喂了三十多年馬的張叔。

惜珍點點頭,問起他七年前的事情。

張叔的回答進一步證明了秦王的話:七年前在有人回來報信之前,魏王妃似乎已經知道将要發生的事情并做好了準備。

看來母妃真的早就知道了……惜珍之前一直不願承認這點,眼下也容不得她再逃避了。

不過從魏王妃心心念念的要成為皇後來看,她應該不會做害丈夫和子女性命的事情。如果他們都死了,誰能圓她的皇後夢呢?

惜珍猜開始的時候魏家跟魏王妃說的是并不會真的傷及性命,所以魏王妃才會同意。結果最後的結局和開始說好的不同,這也是魏王妃會跟魏夫人發生争吵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魏家人在這裏面到底扮演着什麽樣的角色。是同樣被人利用蒙蔽,還是和人合謀策劃了刺殺。

看來回去之後,還是要從魏家着手查起。惜珍如是想到。

午膳是白粥和燙的蔬菜。惜珍身體還沒完全好,心思又在刺殺的事情上,所以沒什麽胃口。

宋明煦看她心不在焉的,想到秦野剛才禀報的事情。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其實我小時候,對父母都沒什麽印象。”

“啊?”惜珍一愣,不知道他怎麽突然聊起這麽個話題。

雖然話題開始的莫名其妙,但作為一名優秀的臣子,惜珍還是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先帝和太後忙于正事,難免有些疏忽。”

宋明煦笑着搖搖頭,“并非如此,他們不過是都讨厭我罷了。可笑我以前還不知道為什麽,總想着做些什麽讨他們歡心。原來……”

宋明煦自嘲的搖搖頭,“有時候做什麽都沒用處的。”

惜珍覺得這些話自己聽着不大合适,可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能跟着深沉的點點頭,表示自己同意他的說法。

宋明煦一連串又說了一大堆。開始惜珍還在嘀咕自己這算不算是聽到了皇室秘辛,不明白他怎麽突然想起來這些。

直到宋明煦将話題引到了魏王妃身上,惜珍才恍然:原來宋明煦這是打算要安慰她的。

應該是宋明煦從秦野那兒聽到了她和驿長的談話,猜到了她在懷疑魏王妃,所以才用自己與先帝和季太後的事情來安慰她。

惜珍看他自揭傷口想要安慰自己,又繞了半天圈子不想做的太過明顯的樣子,莫名覺得還是受到了些安慰。

跟宋明煦比起來她确實還是要幸運一些,雖然她母妃人不靠譜,但擋不住宋明煦父母都有問題。更別說她還有父王和兄長。

在父兄去世之前,她過了十幾年無憂無慮的日子。或許也是因為之前太過幸福,所以當從雲端墜落時也摔得更痛。

惜珍忍不住輕嘆一聲。

絞盡腦汁在安慰她的宋明煦聽到她嘆氣,以為自己的說了半天起了反作用,馬上閉了嘴。

惜珍聽身邊沒聲音了,再看他神色懊惱,知道他會錯了意,忍不住搖頭輕笑。她這位堂弟人還挺有意思的,人品也不錯,要是在當皇帝這件事上更認真些就完美了。

惜珍不想再糾結于之前的話題,開口轉移了話題。

“你不是帶了東西往放在皇陵了麽,要不下午抽空回去一趟?”惜珍問。

宋明煦看着她,神色柔和。“不用了,已經不需要了。”

惜珍有些莫名,搞不懂他怎麽昨天還後悔的不得了的樣子,怎麽今天就變得如此無所謂。

不過宋明煦都這麽說了,她也不會多問。點點頭,就将這件事翻篇。

飯後,兩人對坐飲茶,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驿站的茶葉不是什麽好的,似乎是去年的陳茶,味道很是不怎麽樣,惜珍喝了一口就放在了桌上。不過現在也沒人心思真的在喝茶上,所以也就沒計較。

惜珍擡眼看了看宋明煦,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天宋明煦好像看了她好幾次。

她生的不錯不假,可宋明煦但凡多照幾次鏡子,也不會總偷着打量她。難道,他是做了什麽虧心的事情?

惜珍覺得這個猜測比較靠譜,畢竟她現在男裝打扮,就算再貌美,宋明煦總看她也不是什麽正常的事情。

昨天刺殺之事倆人都揣着明白裝糊塗,還沒有人主動提起。

惜珍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作為堂姐,給堂弟給面子先打破僵局也沒什麽損失。

“昨天……”

惜珍才一開口,就傳來了敲門聲和秦野的聲音。

宋明煦剛聽到她的話正轉頭望向她。惜珍無奈的指了指門外,示意先看看秦野來有什麽事,剩下的之後再說。

宋明煦看懂了他的意思,點點頭說了一聲“進來”。

秦野進來禀報,不過他找的并非是宋明煦,而是惜珍。

“齊将軍回來了?”惜珍問道。

“是。”秦野恭敬回道。

惜珍起身對宋明煦道:“那我先去看看。”

看到宋明煦點頭後,惜珍便出門去找侯在院子裏的齊将軍了。

這位齊将軍正是宸王府親兵的首領,昨天接了惜珍的命令埋伏在山坡上,正好配合宋明煦的暗衛将刺客們反包圍。

不過這群刺客和七年前的一樣,都是一群死士,看到形勢不好舉刀自裁也不願意被活捉。最後秦野帶人檢查了幾遍,只找到了一個重傷還沒斷氣的帶回來交給郎中救個試試。

惜珍因為早料到這群刺客的風格,所以提前囑咐了齊将軍,若是刺客中沒有活口,就不管他們趁着痕跡還新鮮,看看能不能找到這群人來的大致方向。

這群刺客怎麽說也有五十來人,又都是年輕力壯的青年,一路過來不留一點痕跡不大現實。

昨天沖下來時齊将軍跟秦野他們一上一下沖了個對臉,還好沒跟刺客一樣蒙着臉,兩位将領平日又是見過的,這才沒發生自相殘殺的慘事。

等結束後兩人一合計,秦野帶人留下打掃戰場,齊将軍帶人追查痕跡,正好兩不耽誤。

齊将軍想要趁着痕跡還沒被破壞想要多查到一點線索,帶着人在外又是追蹤又是盤問的,直到現在才回來。

惜珍看他臉上難掩疲憊之色,便吩咐他長話短說,說完了趕緊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一下。

齊将軍也不啰嗦,将查到的事情一一說給惜珍。惜珍聽罷沉思了片刻,一轉頭看到欲言又止的齊将軍。

“怎麽,還有事情?”惜珍問。

“這個……”齊将軍頂痛快的一個人,如今臉上卻寫滿糾結。

“快說。”惜珍催他,“你倒是不嫌累,還在這兒吐吐吞吞的耽誤時間。”

兩人平日比較熟悉,說起話來也沒有平常上下級之間的拘謹氣氛。

齊将軍憨笑了兩聲,說道:“若是刺客的事情下官肯定老實交代,只不過這事兒是……”

惜珍了然,“是陛下那邊的?”

齊将軍小心的向四周看了一圈,過分謹慎的模樣惹得惜珍發笑。

“确實是陛下那邊的。”齊将軍承認。

“那你就更該痛快點了。”惜珍道。

齊将軍一想也是,便将昨天發現的事情一股腦的說給惜珍聽。

惜珍剛開始聽時臉上還帶着笑,後來越聽神色就越嚴肅。

齊将軍禀報完後立在一旁,打量着她的臉色。

惜珍摸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那是宋明煦之前送她的一盒扳指裏的其中一枚,是枚青玉扳指,顏色清透,她很是喜歡便戴上了。

半晌後,惜珍才開口:“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齊将軍暗自松了口氣,躬身退下。

惜珍歪着頭閉上眼睛,開始回憶昨天刺殺發生時的每一個細節。

她雖然早就探到了消息,知道會有人在他們回宮的路上埋伏刺殺,可昨天刺殺發生的地點和七年前一模一樣,讓本來有所準備的她還是亂了陣腳。

昨天的刺殺是沖着她來的,因此她也猜到和七年前的或許是同一批人,開始就沒把希望寄托在從刺客嘴裏獲得口供上,而是希望齊将軍他們能順着痕跡追查到一些線索。

昨天那群刺客沖出來時,她記得馬夫解開缰繩拍了兩匹馬過來。他們坐的是四匹馬拉的馬車,宋明煦安排的。

惜珍睜開眼。

他們這一趟來皇陵,雖然不是偷偷摸摸的,可也沒必要大張旗鼓。之前去秦州時坐的馬車就是兩匹馬來的,這次馬車沒大多少卻變成了四匹馬,昨天她看到時都覺得馬站在一起有點擠。

原來這裏面每一步都是有特別的安排的,如果不是她害怕不敢自己騎馬,恐怕昨天就會出現跟七年前一樣的場景——只有她一個人騎馬逃離。

想到齊将軍剛才的話,惜珍略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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