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朕手很戳,畫畫如狗

第59章 朕手很戳,畫畫如狗。

岚王傷得着實不輕,偏偏又?到了月中。從賀蘭紅珠回幽瀾城的馬車上大多時?候都昏昏沉沉,偶爾醒了也是疼痛難忍冷汗涔涔,很快又?會閉上眼睛。

宴語涼一直守在他身邊。

連夜的很少睡,一點動靜就醒過來照看岚王。替他擦汗、換藥,按揉冰涼的小腹,一口口耐心喂藥。

岚王一個皺眉、一聲呻|吟,他都立馬爬起來。

很是心疼。

岚岚本就心思就多且細膩。拖着受傷的身子一路追來,卻看到澹臺站在他身邊,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抱他那一下,真是想想就窒息。

車馬粼粼,微微颠簸。

宴語涼怕岚王傷口颠着疼,身下用軟褥鋪了一層又?一層。實在累了也會在他身邊躺一會兒,十指交扣輕蹭岚王掌心。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放岚王在賀蘭紅珠好好養病。

但是不行。

幽瀾重城地勢險要,乃是兵家必争要地。後面就是一馬平川的大夏國土,萬一出事戰事補給?線就會出大問題。也正因為如?此才?會由岚王親自?守城。

處月那邊十分忌憚岚王。

自?知攻下幽瀾城的可能不大,因而重兵精銳都指望從夏侯烈将軍駐守的淩雲城突破。岚王這邊就只派“阿摩耶”帶輕騎不斷挾制騷擾。

也正因如?此,莊青瞿才?敢連着數日帶人追人追了那麽遠。

可如?今澹臺泓回去了,便?不得不防。岚王之前醒了一回,微微睜眼撐着力?氣沙啞地說出幾個字,也是要趕緊回幽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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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擔心,有朕在。”

宴語涼輕輕撫了撫他糾結的眉心,輕聲道。

……

師律在北漠出入那麽多年,幽瀾城倒是第一次來。

小将軍的職業素養,一進城中就帶精銳騎馬出去轉悠偵查地形去了。

宴語涼繼續守在岚王病床邊。

倒也不忘接管了幽瀾城的文書、戰報。他雖沒有領兵打仗的經?驗,但讀書時?也學過點紙上談兵的本事。

何況還有身經?百戰的師律在,便?是有人趁岚王受傷入組織攻城他倆坐鎮應該也不會吃虧。

岚王肩上箭傷猙獰。

每次換藥醫官都要用一瓶燒刀子烈酒裏浸濕了白布拿出來直接覆上傷口。岚王便?是昏睡着也會咬牙悶哼,頸側青色血管迸出。

更不要說反複清洗傷口,還要拿烈酒泡了泡刀子挑出裏面黏連的肉。每次傷口都要再度流出很多猩紅刺目的血,看得宴語涼觸目驚心。

小莊又?昏睡了幾日。

宴語涼越發坐立難安。

天氣暖,他買給?小莊的糖和糕點好多都放壞了。幽瀾城又?沒有賀蘭紅珠繁華,一模一樣的精致小點心再也買不到,弄得他灰心喪氣。

他學着給?岚王煮藥和清粥。

岚王不醒,他就一邊看着文書,一邊一遍遍在爐子上煨。心裏難過過。

北疆夏天盛開一種?野花叫做絨蒿。燦爛的明黃,根莖毛茸茸的,很是清香。華都那邊不曾得見,他命人摘了好多放在岚王的櫃頭枕邊,又?給?岚王編了一個醜醜的手環。

手環的小黃花都蔫了,岚王還是沒有醒。

宴語涼紅了幾天的眼睛。

繼而決定支棱起來,去幹正事。

……

宴語涼在師律的陪同下去巡了幽瀾外城。

幽瀾城位于兩座連綿山谷之間。師律一路都在奇怪別的城池的戰壕都挖在城池前面,岚王為什麽把幽瀾城的戰壕挖在了後面。

宴語涼擡頭看看那兩座山和山間的小路,一下就明白了岚王的計謀。

怪不得旁人都說岚王用兵如?神。

師律回來路上又?各種?長?嘆短噓。後悔他裸睡,以至于之前那天半夜穿衣太慢。

他堅信如?若他能及時?去追,阿摩耶肯定逃不掉。

他打北漠那麽多年,久聞妖祭阿摩耶大名?,正愁沒緣遇上過。這人能算計到讓莊青瞿受傷,師律很想與此人過過招。

回到城裏,他被?皇帝哥哥拉進房中。

宴語涼鋪開紙墨:“你?常年去大漠戈壁深處,有沒有見過這個?”

宣紙上是一朵歪歪扭扭的花。

岚王身上蠱毒的解藥,那味“飲離散”就生在大漠深處,找藥其實才?是宴語涼來北疆的真實目的。

可惜這種?藥材十分罕見,全皇宮醫書上都沒有幾本記載。就連宮中老太醫都不知道它長?啥樣。

宴語涼倒是機緣巧合見過這藥材的模樣——他母後入宮前曾是越陸醫女,在他小時?曾于廢紙上畫過各種?各樣的藥草給?他看,而二皇子又?幸而過目不忘。

怎奈手太挫。

頭腦裏記得的樣子和畫出來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他試了幾次,越畫越不像。

師律搖頭:“我确定!我沒見過這個。”

宴語涼:“你?未必沒見過!這藥草它、它也不全長?我畫這樣!你?再想想,花是淡金色,花瓣上面有個彎彎角……”

他形容比劃了半天,師律依舊搖頭。

宴語涼那叫一個頭疼。

就知道會是這樣,所以他才?一定要親自?來。等岚王好起來以後,他哪天必須讓師律帶他親自?去大漠深處兜一圈!

又?過幾日,岚王的狀況終于穩定下來。

醫官說肩上的傷口太深,會留下猙獰的疤痕。宴語涼又?把澹臺泓給?他的那瓶藥給?醫官查驗。

結果确是難得一見的西域靈藥。可若要用在岚王身上,宴語涼還是不放心。暗戳戳偷偷的先拿自?己試藥。

他又?去向拂陵确定了一些?事。

拂陵:“是,岚主早就知道澹臺泓還活着。”

“錦裕四年岚主奉命攻打北疆,在燕雲的時?候……兩人碰上過。岚主回去後就跟陛下大吵一架,湯泉宮都砸得七零八落。”

“後來漸行漸遠,奴才?私以為也是從那時?候起。”

“陛下,奴才?鬥膽說一句,岚主他其實……并非不明白陛下的種?種?無奈苦衷。岚主一直都清楚,也曉得陛下一直苦心多方周全、很是不易,始終都在心疼陛下、護着陛下。”

“對澹臺,岚主也并非一定要他血債血償。”

“可陛下偏心、又?瞞着他,岚主就受不了了。”

“岚主他真的一心都在陛下身上。心思太過沉重,常常反噬己身。很多時?候陛下一句無心的話,岚主都能難過得要死。何況澹臺那麽大的事,當時?看着岚主的樣子……唉。”

“本來收複燕雲是天大喜事,舉國歡慶,陛下也宮中備好了酒宴封賞迎他等他。可岚王卻甩開隊伍一路快馬回京,戰袍都不脫一身血污就紅着眼沖進陛下寝宮。”

“鬧了一夜,人盡皆知。”

“谏官紛紛上書斥他忤逆犯上,好事變壞事。”

“偏岚王那性子,越是有人罵他越是變本加厲……弄得陛下後來都怕了他。”

“明明岚主這麽多年想的要的,無非是陛下信任他依靠他,能偶爾肯定他、哄哄他。結果卻弄成犯上作亂大逆不道。陛下疏遠、不願見他,他就更難受,一難受又?什麽話都敢胡說。奴才?又?勸不住,真是急死了。”

宴語涼聽得發愣。

有一些?隐約的片段浮現,轉瞬即逝。

胸口也突突疼,心疼岚王。

拂陵:“陛下,拂陵鬥膽,這回岚主醒了若是再說什麽口是心非的話……陛下記着他平日的好,能否就哄哄他縱縱他,不跟他一般見識。”

“奴才?也知陛下不易,實在是……”

宴語涼:“你?放心。”

“朕沒事,沒有不易。朕不跟他置氣,朕會好好寵着他。”

……

拂陵走了,宴語涼又?恍惚了一陣兒。

二十八歲可真是個好年紀。

十三歲的他面對十歲的瞧不起人小不點會生氣,二十二歲的他面對十九歲的岚王還會選擇疏遠。

如?今卻終于經?驗老道。

知道了對待口是心非的別扭孩子其實一個抱抱就能好。

不能的話,再親親他。

只要順毛捋,就能抱着大美人甜蜜蜜地過日子。當初兩個人為何那麽傻。

宴語涼痛定思痛。

錦裕帝有一個優點就是會想點子,又?開始努力?思考。

他始終覺得,眼下一切還不是全部。

不然岚王到底圖他什麽?圖他長?得一般?圖他騙過他、避着他、待他不好?

總不至于就圖他是個治國有方的好皇帝,其他再不好也一樣照單全收?這麽忠君愛國?

岚王又?不是腦子有病!

岚王孤傲,眼光又?毒。倔是倔了點,但本質上是個聰明人。

能讓這種?人迷戀,自?己失憶前肯定有點過人的本事的。但為何終是棋差一招,不僅傷了岚岚的心還玩脫了差點沒把自?己玩死?

還是說,他以前真就很不好。失憶之後才?洗心革面?

宴語涼嘆了口氣,手指輕輕撫過岚王眉骨。

但無論如?何,他已?經?決定只心疼岚岚,只待岚岚一個好。至于澹臺泓,他反正是真忘了。

休怪帝王無情,他以後只認岚岚。

等岚岚醒了,他要好好跟岚岚說。

……

話雖如?此。

岚王真的醒過來,宴語涼還是很慌。

他那時?正在給?岚王換藥。錦裕帝真的自?打失憶後還從來沒有那麽慌過。

“你?,醒了啊?疼、疼不疼?”

“餓不餓?餓壞了吧?朕給?你?煮了粥。”

然而粥在鍋上半天已?經?有點燒糊了。拂陵又?趕緊去照看。

岚王精神依舊不太好,蔫蔫的。手腕上系的絨蒿花環更是蔫吧得不像樣,宴語涼趕緊想解下來。

岚王抽回手,不給?他碰。

宴語涼:“……”

龍爪尴尬地懸在空中。

他明明平常上蹿下跳腦子快,不要臉哄人張口就來,今日卻突然不知該怎麽說了。

拂陵在一旁看得也是急。

他主子的那個性子,唉,可怎麽辦!

那麽多年求而不得,又?梗着脖子死不承認,硬說是皇上先喜歡了他。如?今澹臺泓露了臉,岚王尊嚴磋磨殆盡。他面子下不來就會很生氣,一生氣就口不擇言。

可陛下好歹也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是脾氣好,能哄他個一兩次,可也不能叫人次次都……

岚王:“過來。”

宴語涼不解,他是叫朕?

岚王清瞳看着他。

可适才?不還不讓朕碰他?

岚王咬牙,淺眸微愠:“怎麽了!兇你?幾句就記着了?還是說……怕我了?”

他嗓子澀啞,宴語涼趕緊搖頭。

“不怕就……過來!”

“哦,”宴語涼乖乖過去了,岚王要抱他,這次換他躲了一下。

岚王整個人臉色都不好了。

宴語涼:“不是,朕是怕碰到你?傷口!”

他說着小心避開傷,才?試探着抱住岚王的腰。岚王悶悶的,用沒受傷的一邊手一把摟住他,摟得緊緊的。

夏天那麽熱,岚王的手臂和懷抱都涼絲絲的很舒服。

宴語涼讪讪的,想說什麽還是說不出來。他今天怎麽那麽沒用!

岚王安安靜靜抱了他一會兒,皺眉。

“阿昭,你?幾天沒洗臉了……”

皇帝的臉頰有燒飯的煤灰,抹得髒兮兮。

“不是嫌棄你?,但也不能不洗臉。”岚王嘆氣,“拂陵,打盆水給?他洗洗。”

宴語涼:“……嗚。”

宴語涼:“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莊青瞿被?他突然一下給?吓着了,淺瞳滿是莫名?。怎麽了?他要給?他打個水洗臉,又?沒有吼他怪他的!

宴語涼:“嗚……”

他很難過。

岚王如?果別扭、暴躁、不理他、兇他吼他,他反而不會那麽難受。

小莊的殼子硬但裏面軟,他知道的,他不怕他兇。

可都受了傷還這麽溫柔,他好心疼他啊!都那麽委屈了,為什麽還要好好對他呀?

莊青瞿無措抱緊他,一頭霧水。

求救的眼神看向拂陵。

拂陵也在發愣。他本預料他家主子會發瘋要命,結果眼前這樣也太意外了,他一時?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就史官心大還奮筆疾書,在角落裏記記記。

岚王:“不許記!”

……

莊青瞿确實是氣死。

但誰讓他這幾天醒了很多次,昏昏沉沉中總是阿昭在身邊照顧他。

他就不那麽委屈了。

夢境沉重又?繁雜,他看見月下樓上澹臺泓站在阿昭身邊,那個人總是如?此輕易,就能親近他求而不得的人。

而他,無論那麽多年如?何努力?,結果無非是一遍一遍徒勞的證明那個人心裏他永遠不能是第一位。

很難過。

可是。

他也一直記得,阿昭以前對他好過,那時?候還沒有澹臺泓。

是他自?己別扭不給?人家抱。

是他成天嘲諷人家不用功。花燈節的月夜下了小雨,宴語涼要他陪他,是他轉身而去才?給?了澹臺機會。

後來很多次,若他不沖動,肯好好說話。若他不是死要面子、言不由衷。

若他有澹臺那樣的天賦,會哭,會示弱會賣委屈。又?或者有狐貍那樣的天賦,笑盈盈的讨人喜歡。

他都沒有,怪誰?

前塵往事,阿昭記不全,莊青瞿卻一件件清楚記得。

他清楚記得自?己是怎麽一步步把阿昭推開。

“重蹈覆轍”。

都這麽久了,好不容易才?走到這裏,好不容易終于抱住了心上人,他又?怎麽可能再重蹈覆轍!!

“阿昭,不哭……”

傷口還是疼的,他卻私心摟緊了懷裏的人。

夏天的風很暖,衣服很薄,肌膚細細相觸格外舒服,岚王垂眸,很珍惜那麽近的距離。

前陣子荀長?去落雲,他裝模作樣去送行。

荀長?:“跟阿涼說吾走了啊~”

莊青瞿迫不及待揮揮手:“嗯,一路順風。”

結果小狐貍又?跳到他面前,他以為小狐貍是要酸他兩句,結果荀長?卻說:“你?這兩個月不錯啊,似乎把阿涼保護得特別好。”

“不容易啊,那麽多年,吾終于又?見到阿涼真心活潑開朗的樣子。”

是嗎?

莊青瞿想起以前的皇帝,藏着不為人知的情報官,盤算着各種?身不由己與匪夷所思的計策。不信任任何人。

可是失憶後,卻不得不依靠他,依靠所有忠臣良将。

“阿昭,好了……”

岚王順了順他的毛,低頭瞧着手腕上挂着的蔫了的小黃花環。

這東西他是要留着的,枯了也要。

不能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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