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萬人之上,一人之下

第67章 萬人之上,一人之下。

處月十萬精銳雖然一戰折了有九成,??小王子騰巴勒倒是沒死。

他雖一路沖在最前面,更掉下壕溝受了傷。但許是命大只斷了條腿,後又躲在別人的屍體下面扛過漫天流箭,??就這麽活了下來。

在那天黃昏交換戰俘時,??小王子被阿摩耶領回了大營。

養尊處優的王子此番受了天大的打擊,整個人都魔怔了。連天不是神叨叨的,就是一個勁吵嚷着要回後方。

澹臺泓找醫者連天加夜照顧他、又成日有歌姬彈唱給他打發時間。并跟他解釋,??交接戰俘之後傷患一堆、兵馬辎重皆缺,巫醫也說了小王子腿傷嚴重需要靜養,??不可以舟車勞頓否則腿會殘掉。

種種辦法,??總之穩住了此人。

私底下卻不斷寫信給後方的烏邏祿王,一封接一封,誇大小王子如何如何情況不好、如何如何受傷嚴重,懇請烏邏祿王趕緊送多珍貴的藥材來。

烏邏祿王本就一直偏寵這小兒子,??雖說折了大軍也是心疼不已,卻更是心疼兒子的傷。

關心則亂。

果然幾封信後,??烏邏祿王再也撐不住了,決定帶着他後方留存的大部隊兵過來找他的寶貝小兒子。

烏邏祿王這幾年當上處月王以後廣納後宮,生活比較驕奢淫逸、也胖了許多。但他年輕時卻也曾是個身經百戰的人物,??猶記十年前“大夏戰神”師雲便是死在他手上。

他雖清楚知曉岚王厲害,??可放到自己身上,又總覺得他就是天命所歸。

“大夏戰神”的克星。

如今這趟不僅去看兒子,也定要還岚王以顏色替他小兒子一雪冤屈!

小王子這邊被阿摩耶成天伺候着,??倒是被哄得很順毛。但犯了大錯總有人要怨,??他近來全部心思便都用來記恨他大哥,天天罵着若不是大王子他也不至于跑來幽瀾城,就也不至落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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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泓則沒事就幫小王子一起罵。

小王子更加憎恨兄長了。

這草原之上,??人性從來比中原更加赤|裸得多。

很是容易上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戲碼。只需從中悄悄推波助瀾,就常常能有好戲看。

廖曦私底下卻不忘提醒澹臺泓:“少主還是要當心。”

小王子不怪他,卻不代表烏邏祿王不會怪他。

十萬精銳陷落,嚴重撼動了處月國本與此戰信心,小王子的聲譽更是一落千丈。小王子是可以怨大王子,可大王子也是烏邏祿王的親兒子。王若是想要替兒子們推卸責任,自然最合适的就是把全部罪責丢在“勸阻不利”的阿摩耶頭上。

廖曦:“咱們畢竟是異族人。他們待咱們,一輩子也不會有真心。”

澹臺泓:“嗯,我知道。”

他笑笑:“但他畢竟還要用我,一時半會不能殺我。我也不會傻到等着被他殺的一天。”

月下,窗邊放着的是一對北漠不常見的白瓷小雅瓶,裏面插着幾枝豔麗的沙漠幹花。

這花本來顏色暗淡,幹枯以後特意染成的紅色,染好以後有點像皇宮裏面冬天開的紅梅。

如此擺在窗邊月下,很有種故鄉的味道。

澹臺泓給倒了一杯薔薇露。

出了一會兒神,忽道:“廖曦你,這次戰争結束之後……回大夏吧。”

真的,回去吧。

澹臺泓當年被宴語涼偷偷從刑場換下,一路護送照顧澹臺泓離開大夏的,便是這侍衛廖曦。

盡職盡責,一護就過去那麽多年。

“你也總要為自己着想。”

澹臺泓自知是人人喊打的罪臣之子,故土這一生一世都再回不去了。但廖曦卻不必一直跟着他漂泊。

廖曦身家清白,又有才幹,回去有高官厚祿、富貴榮華等着他。

“何況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你看……連那個硬得石頭一樣的蘇栩都成家了,還馬上就要做爹。你再看看你,還是孤家寡人。”

“你離開那麽多年音信全無,你弟弟拂陵一定很擔心也很挂念你,想要早日兄弟團圓。”

廖曦卻搖了搖頭。

他撫了撫黑色戒指:“……屬下漂泊慣了,照顧少主也習慣了。”

澹臺泓不信,他怎會不想家。

廖曦笑笑,只擡眼看窗外的半輪明月。

是啊。月是故鄉圓,怎會不想家。可這世上有家不能回之人又何止澹臺一個。

……

處月王要帶守備軍過來前線一事,大夏密探很快探知。

莊青瞿一點不急。

就他對處月的了解,守備軍與那種随時上戰場的正規鐵騎完全不同,那群人半軍半牧,想要整裝集結起碼要大半月才能成行,加之走了還會影響下一年的畜牧糧草……

帶上前線根本就是得不償失。

敵方發瘋是好事。

古人雲,好戰友不如添亂對手。很多時候從外部禦敵打不散,都是敵方自己從裏面慢慢瓦解。古往今來皆是如此,還會有層出不窮的離間計。

只可惜處月王還沒有昏聩到極點。

他怕小兒子和澹臺泓這邊人太少,在幽瀾城外遭到大軍圍剿,心急火燎地就先讓他大兒子率十萬精銳把這邊的餘部接去淩雲城了。

那天營地空了,這邊師律急得不行:“哎呀,我早就說你們讓我帶人直接把阿摩耶剿了!你們偏不讓我去!這下好了吧,人都走了。”

莊青瞿慢悠悠喝茶:“你以為阿摩耶就那麽傻,就想不到你最擅長偷襲,就不會有所防備?”

師律:“防備又怎樣,我還怕打不過他?”

“他只帶兩三萬老弱殘兵,那麽好打你都不讓我去,如今可好了,他跑去和大王子彙合了!以後手多了大王子的十萬精銳,豈不是更不好對付?”

宴語涼:“行了小少年,岚王也是為你好。”

“阿摩耶狡詐詭谲,你一根筋又算計不過人家,當心回頭陷在他那。”

“不必擔心他以後不好對付,處月大王子和小王子鬧不合,不可能給阿摩耶好好掌兵的機會。”

師律看看莊青瞿,又看看宴語涼:“皇帝哥哥你偏心,你又只向着他一個了!”

宴語涼咳了咳:“沒有。”

“你就是有!”

宴語涼:“好啦,乖,你就先聽岚岚的,之後的戰場,朕保證不會沒有你大放異彩的機會。”

啊啊啊,誰乖,你才乖!

師律氣鼓鼓,偷偷瞪了莊青瞿一眼。他是看在皇帝哥哥的面子上才勉強不回嘴!莊青瞿你又暗戳戳的得意個什麽勁兒?

好氣啊,民間還天天吹大夏戰神征讨四方氣度恢弘,可有人曾見過他高雅外表下私底的真實樣子?

小氣巴拉,氣死個人了都!

……

莊青瞿最近是很得意。

那日從泉水回來,兩人都累得很,雙雙在床上賴了兩天。

但畢竟都是年輕男子。很快便恢複了體力,再度開始了井然有序的日常邊防、巡查、情報、內外勤等等。

唯一不同的就是晚上,岚王經過那一次以後便食髓知味,一改之前的克己複禮、溫良恭儉,每晚纏着皇帝要。

且如今就連要糖,都學會了花式的要法。

有的時候是純潔地要抱抱,抱着抱着就忍不住到處咬一咬,後滾到一起。有的時候是二話不說直接抱起來扔床上,餓虎撲食。

卻也有的時候,是用指尖一點點順着宴語涼的指尖往上爬。

親昵地、調皮地、一雙淺色的眼睛溫柔無害。可真正弄起來又是狂風暴雨、無限粗暴。想要揉碎人一般,甚至漸漸學會了一些跟他那清高的樣貌很不相稱、亂七八糟不像樣的姿勢。

宴語涼被折騰得每天腰酸背痛。

他如今真對岚王又有了新的認識——岚王總說他是個無趣的人。可事實上,呵呵,呵呵!

他在床上真是一點也不會無趣!

宴語涼又想起岚王喜歡的唐鶴子,小甜糕,點绛宮裏那竹墨書香的陳設。

這個人只怕……根本就不是無趣,而是口是心非裝正經加壓抑太久!

一旦掙脫束縛他就物極必反。

沒有人比他更像是一頭餓了十年的綠眼睛的狼!

又一夜,宴語涼被折騰得一灘爛泥不像個人。昏昏沉沉之際,岚王替他揉着後腰,他一邊眯着眼享受一邊尋思着一個小小的疑問。

“岚岚你是真的……一輩子……從沒吃過肉嗎?”

若是沒開過葷,不好解釋他如何無師自通了那麽多玩法。

可若是開過葷,他何又至于餓成這樣?

莊青瞿一僵,無奈,俯下身親了親他的後耳,宴語涼半夢半醒哼哼了幾聲。

“都說了不是第一次。”

“第一次的時候,會很痛的……”

又怎麽可能如那天泉水邊那樣,他反反複複折騰了他那麽多回,最後他也一點都沒有流血受傷,恢複了兩天以後便沒事人一樣。

“阿昭,”他垂眸,小聲道,“以前我……不會。又年輕,還可惡,不溫柔。弄得你不舒服,對不起。”

宴語涼醒困了,他十分好奇能有多不舒服。

雖然他最近确實被折騰慘了,但也是真的爽到不行,簡直是痛并快樂着的飄飄欲仙。

怪不得自古多昏君,實在是絕色美人如春|藥,何況這美人還活兒特好。

宴語涼只十分可惜他至今想不起,當年青澀的絕色美人第一次時,又該是個什麽樣心動的光景?

會不會是傳說中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那等絕世美景他給忘了可還行?虧大了啊!快點想起來!

不過他轉念又想,莊青瞿那麽倔那麽高傲,第一次很有可能其實……是不懂也要努力裝懂?

然後又沒經驗做不好,指不定半柱香就不行了,然後還要一邊手忙腳亂一邊冰冷着一張臉裝撐底氣。

哈哈哈。

真是想想就好笑,哈哈哈哈哈。

莊青瞿本還有些澀然,結果身下人卻自顧自在那笑得不行:“你笑什麽!”

“沒,沒什麽,”宴語涼笑得都擦眼淚,“哎,岚岚,咱們第一次是在哪?”

他本來還以為他們的第一次就是那泉水邊草地上,還想着說第一次真就在野外朕也是絕了。大石頭大草地,朕能吹一輩子。

結果居然不是,可老老實實在床上?又不像他狗皇帝的風格。

岚王憋了一會兒:“……錦裕四年,在湯泉宮。”

“啊?”宴語涼想鼓掌了,“好好好,沒想到沒想到,厲害厲害厲害,竟是在溫泉裏,果然還是朕會玩!”

絕了,溫泉水滑摸凝脂~

莊青瞿欲言又止。

“阿昭,那時……”

宴語涼:“嘿嘿嘿,怪不得之前岚岚急着抱朕去湯泉宮。你實話實說,是不是那個時候就又饞朕了?”

“……”

宴語涼:“那下次……”

他忍着腰酸起身,在岚王的耳朵邊偷偷說了些什麽。岚王狹長的眼睛都睜大了。

宴語涼挑眉:“不想?”

他是太作妖,作妖太過,被岚王咬牙一把抱住。

夜那麽長,莊青瞿呼吸粗重。他不需要溫泉,也不管是不是才折騰過,此刻就急着對他做那種事。

宴語涼:又酸又爽,朕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

處月大軍雖在淩雲城集結,但之前兩位王子雙倍精銳四次都沒有攻下的城池,如今少了一半的人更是難攻。

處月軍營裏紛紛私下說,或許只有阿摩耶有辦法攻城。

但如今卻無法。因為大王子總覺得阿摩耶是小王子的人。越是有人勸說讓他參與決策,大王子越偏是不肯聽。

小王子那邊,又搬出父王來想要分兵權,大王子嘲他在幽瀾城栽的大跟頭。兩個皇子成日雞飛狗跳。

上頭的人都這副德行,下面的将領士兵便是再行也不行。

紛紛愁容滿面搖頭嘆息,有很多都去阿摩耶、廖曦處訴苦,替他們不受重用、替忠臣良将出不了頭而抱不平。

但抱不平又有什麽用呢?王上始終對外族人用而不信,又對皇族之外的将士一直打壓。

聽聞大廈那邊就不會這樣。聽聞那邊只要有本事,英雄不問出身。真羨慕。

唉,其實歸根結底就是這場仗根本不該打。他們處月本來好好的又不缺衣少糧,非要跟大夏開戰圖什麽呢?

這邊處月軍士氣低迷,而那邊宴語涼與莊青瞿則趁着戰後修整、幽瀾城周圍無敵軍的這個當口,一起回了一趟賀蘭紅珠。

賀蘭紅珠收發消息便捷。

皇帝雖在外打仗,偶爾也得趁空關心一下國計民生。

大夏好得很,秩序井然。

只是有個問題,國庫又快沒錢了。

實在是打仗花錢如流水,比預算還要花得快得多。

宴落英發過來的折子裏寫了一遍又一遍,照這麽花下去,國庫最多撐到初冬。他已不得加了一點點稅,百姓們也理解,可長此以往肯定難以為繼。

宴語涼也是頭大:“實在不行……國內的一些工程項目,只得選些停一停?”

可是停哪個?

他跟岚王研究了兩天整。水利不想停,修路不想停,造船不想停。正在打仗呢冶兵肯定停不了,哪個都舍不得停!

但這樣下去真要沒錢了。

不僅要沒錢了,其實徭役也不夠,真的是缺錢又缺力。

宴語涼不禁嘆道:“唉。這世上若能有大批徭役自願而來,又不用花一分錢……”

但怎麽可能有。錦裕帝想得真美!

史官小周:“呃。”

宴語涼:“怎麽了?你又知道什麽,你快說?你的那個厲害的故國莫不是有點子弄到免費徭役?”

史官猶豫:“不是我的故國有,是讀到過附近的一個國家有辦法。但那是在一個黑心的時代,辦法也有點損……”

其實是特別損。

據他看來錦裕帝和岚王都是心向光明之人,他這個法子只怕行不通。

宴語涼聽完了。

确實損。

但也好像真的管用。

錦裕帝在管用和良心之間猶疑了片刻,一握拳。“管他呢,我蠻夷也!”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不會真的有人以為聖明君主就沒有各種各樣心黑手辣的時候吧?

岚王被他逗得垂眸笑:“阿昭才不黑心,這是殚精竭慮一時權衡,為長治久安。”

“黑心的在那呢……某個小匪盜。”

他說這話時,一行人正在賀蘭紅珠的繁華街道少年感逛着。

岚王口中銜着宴語涼推薦數次的精致小糕點,而“盜匪”師律正在前頭開開心心買糖葫蘆。

小周也過去了。

師律是一身少年氣,小周也長得年輕。看兩個人在繁華處,宴語涼竟有一瞬間的恍惚。

都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恍惚什麽,便聽莊青瞿道:“阿昭。”

他回過頭。莊青瞿眼中亦是那繁華燈火,俊美的面龐上有些流離失神。

“阿昭你說,”他喃喃道,“世間平凡夫妻,或許是否也就該如此……?”

世間平凡夫妻,是否就是他們此刻這般光景。

帶着兩個熊孩子逛街,就這麽邊走邊閑聊。

只是平凡夫妻會讨論農耕桑種、鄰裏家長。而他們兩個的農耕桑種是國事,鄰裏家長是鄰國。

莊青瞿垂眸,也知道自己最近實在是僭越得太多。

何止是衆口一詞的逆臣。他還對皇帝行了大不敬之事。不僅日日大不敬,他還想跟皇帝做夫妻。

一直偷偷這麽想。這根本就是……都幾乎不記得“僭越”這個詞怎麽寫。

阿昭他……

胸口忽的一暖,宴語涼往他身上一靠。

“那朕是不是……還是那個娘子了?”他說得慵懶又随便,不曾看到岚王看着他,眼中一時如螢火般璀璨溫暖的流光。

“青卿可知道,朕那日跟師律聊天,一個不小心說了什麽。”他嘆道。

“朕跟他說,朕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莊青瞿看着他,帶了些溫柔。他一時竟也沒能反應過來這句有哪裏不對。

宴語涼龇牙,踢他:“朕是天子!是萬人之上,沒有一人之下!!”

莊青瞿:“……”對哦。

宴語涼:“你看你看!師律那時也沒聽出問題來,還是朕後來自己反應過來的。”

這可還能行了到底?!

堂堂皇帝混成一人之下,每晚都在一人之下!這人還笑!笑起來好看也不準笑!

……

在賀蘭紅珠打打鬧鬧帶孩子逛街過了,又回幽瀾城。

岚王繼續各種認真戰備,皇帝繼續思考各種國家大事。

莊青瞿打算給淩雲城夏侯将軍增援,近來又變得很忙。可縱然忙,每晚從來不放過皇帝,各種認真的情愛。

宴語涼喘着氣提醒他:“又快到月中了,你……省一省體力。”

莊青瞿卻不聽,像個好容易吃着了糖的小孩子一樣死命扒着不放。等到月中果然身體不行了,此次病得比平常厲害得多。

宴語涼照顧他,又是幫忙熬藥又是在床邊心疼笑他:“你看看你,是不是縱欲過度!”

可過了幾天,他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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