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又要告訴我爸嗎？”
沈悠轉頭, 看着說話的女孩，對方的表情是近乎漠然的平靜。
她依稀記得，在沒發生那件事之前, 還不及她高的小女孩是怎樣對着她笑的。
“小嘉……”
南嘉知道她要說什麽，但她不想聽，轉頭對着對方惡意一笑，“小媽，你想破壞我和我爸的關系嗎？你知道, 如果告訴我爸，他會做些什麽, 我也一定會反抗。然後呢？”
“他或許會把我送走，慢慢地忘記我這個女兒, 這樣，你，還有你的兒子就有機會獨占他所有的東西。是這樣嗎？小媽？”
南嘉當然知道沈悠不是那樣的人, 她最多有幾分小心機，卻也沒壞到那個份上。至少目前為止，對方并沒有那份心思，也還存着幾分感情在。
但為了阻止對方, 她不得不采取最惡劣的方式, 借此逼迫對方松口。
沈悠聽着她的話，心中一陣刺痛。
南嘉不是聽話的孩子, 她對着南永望都是直呼其名的，更何況是自己。
可今天卻一改常性，一口一個爸, 一口一個小媽。
沈悠自然能聽出其中的嘲諷意味, 還有她話語中暗含的壓迫之意。
她急切地開口解釋道, “我沒有這樣想過。小嘉，我只是想讓你……”
“想讓我什麽？幸福？快樂？”南嘉嗤笑道，“你明知道南永望什麽人，你明知道他不會放過我，你還要告訴他？像以前一樣是不是？不，比以前還要過分。你要怎麽跟他說？告訴他，他的女兒不正常，是個惡心的同性戀嗎？”
南嘉的胸口劇烈起伏，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三分的怒意被她僞裝出七分的委屈，到最後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刻意而為還是真的為過去的自己鳴不平。
上一次告別決裂時南嘉始終冷靜自持，現在她肆意放任自己心中的怨憤，全部對着沈悠發洩出來。
南嘉步步緊逼，絲毫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你是這麽想的嗎？一邊覺得我不正常，一邊還不得不接近我，假裝關心我，早就不耐煩了吧？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爸呢？是覺得他不會相信。這回終于有證據……”
“南嘉。”沈悠大聲打斷她，看着南嘉的眼裏蘊滿失望，“你就是這麽想我的嗎？”
更多惡毒的話頓時說不下去。
即便她再如何告訴自己讨厭沈悠，但對方帶給她的影響實在太大了。
除卻早已被她遺忘的那點朦胧好感外，沈悠帶給她的更多的是類似親人的陪伴與依戀。
過去她激憤地只能看見，也只會記住被背叛後的憤怒，無法釋懷。
于是她偏執地拒絕湧向她的愛與關心。
南嘉張着嘴巴，呆愣地看着面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想到那些借着南永望的名義發過來的關心的信息，還有各種節日的禮物，衣服，零食……以及等等。
這一年裏，她想到小魚，想到給予她照顧的餘父餘母她們，想到這段似水般溫馨的日子，好像那些憤然與傷痛慢慢地便在這種淡然中磨平。
好吧，她得承認，不論是不是為了工作，至少人家的任務确實完成的非常好，比南永望這個親爹可強多了。
“那我應該怎麽想呢？”南嘉垂下眼睑問道，身上帶着青春期的少女身上獨有的迷茫。
沈悠對此很了解，更知道如何化解南嘉的脾氣。
“我不會告訴你爸。”她語氣溫和道。
南嘉詫異地擡頭，不敢相信對方竟然突然轉了性子。
更多的還是挫敗感，沈悠越淡定，就襯托得她越無能。好像在她心裏很看重的東西，別人根本沒放在眼裏一般。
在南嘉發表異議以前，沈悠再次确認道，“這次我可以保證，不跟你爸說，但這是有條件的。”
聽到對方說有條件，南嘉頓時松了口氣，她就說嘛！
南嘉問，“什麽條件？”
沈悠看着南嘉，深呼吸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麽條件，反而說起一些不相關的話。
“小嘉，我想我應該先跟你說一句對不起。之前你問我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承認我确實有察覺到，慌亂之中還做出錯誤的抉擇，傷害到你，我很抱歉。”
南嘉聞言不由皺眉，抗拒道，“我不想聽這個。”
“……好。”沈悠收起眼裏的失落，繼續道，“我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主意，無論別人說什麽你都不會聽。所以我不會勸你和那個女孩分開，也不會告訴你爸。”
“從我的立場，我不希望你爸生氣。同樣的，我也不希望你難過，畢竟我照顧你那麽多年，早已經把你當成自己的……”怕南嘉生氣，沈悠頓了頓才道，“小嘉，我只希望你們能夠好好相處。你和你爸，還有寶寶，是有血緣關系的親人，是一家人。”
她語氣很溫柔，通過言語一點一點，緩慢地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對方或許說的是真的吧，可總要只要羅裏吧嗦地講一大堆，似乎想要解釋更多，想要表明自己的苦衷，想要說她有多愛多愛你。
條理邏輯倒是清晰，卻沒讓人感受到多少真誠。
大人都是這樣，虛僞而麻煩，誰願意聽呢？還不如簡單直白一點，幾句話說完，也不至于剛剛才浮上來的那點心軟消失不見。
“哦，所以呢？”
“經常回家看看，試着接受你爸……”
南嘉的目光落到車窗上，哈一口氣在上面，透明的車窗上一下蒙上一層薄霧。她用手指在上面畫了一顆桃心，心思随之飄遠。
對，小魚，她現在怎麽樣了？
叔叔和阿姨會不會罵她？會打她嗎？
應該不會吧，畢竟她們那麽心疼女兒，肯定不會忍心她難過的。
那她們會怎麽做呢？
逼她和小魚分開？不讓她們見面……
南嘉什麽都不知道，只能胡亂猜測着，擔心和憂慮擰成一團，堵在她胸口，越積越多。
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哦對，是沈悠，她想讓她回家。
南嘉半晌方才回神，“行，我知道了，回去吧。”
沈悠聽到她肯定的回答，這才發動車子，往家開去。
南嘉則低下頭，拿出手機給餘惜楠編輯信息，等到家之後才終于收到回答。
她先給對方報了平安，餘惜楠也說了她那邊的情況。
餘爸爸很平靜，乃至一路上什麽都沒說，照常把人送到家就上班去了，她同往常一般吃過午飯便自己待在家裏，自行安排自己的事。
這種平靜之下隐藏的是山雨來前的不安與激蕩。
“那……”
南嘉看了看房門，是反鎖上的，她直接撥視頻過去。
總算能夠好好說一句話，南嘉着急道，“小魚，你還好嗎？”
“嗯。”餘惜楠點點頭，用手機攝像頭照了照自己給南嘉看，“我沒事的，爸爸他不會生我氣的，你別擔心。”
南嘉看着鏡頭裏的人，毫不在意地表現出自己的脆弱，“小魚，我想去找你。”
“別……”餘惜楠想到她爸的态度，忙搖頭阻止道，“姐姐，你乖乖在家等我好不好。”
她不确定她爸媽會怎麽做，也不想南嘉受到一丁點的傷害。縱然她怯懦膽小，在保護南嘉這一點上，她絕不會退縮半步。
“等晚上爸爸媽媽回來，我跟她們解釋清楚，然後我就去接你回家，好嗎？”
餘惜楠的眼裏帶着祈求，還有一股讓人安心的堅定。
她在通過眼神無聲地告訴南嘉，要相信她，她擁有承擔責任的能力。
之前南嘉總擔心着對方，卻忘記對方其實也有堅強成熟的一面。
南嘉與她對視許久，最終妥協，“好，我等你。”
她頓了頓道，“遇到事情要跟我說，時刻保持聯系，如果收不到消息我就立即去找你。”
“嗯，我答應你。”
餘惜楠嘴角浮起一個淺淺的笑，在現在這個緊張的時刻，倒是帶走了一點心頭的不安。
——
除卻與南嘉通話的時間，下午南嘉去看了眼自己的便宜弟弟，晚上和沈悠以及下班回來的南永望吃了個飯。
見她在家，南永望似乎還挺驚訝，或許還夾雜着那麽一點高興。
飯桌上南永望主動問了她幾句，其間間或提到餘家人，然後又順嘴說起了學校的事，最後自然而然說起了今天的事。
一直不回家的人，去了一趟學校，突然就乖乖聽話了，不得不讓人懷疑其中的貓膩。
南嘉聽着心裏不由一緊，好在沈悠信守承諾，沒有言明真相。
她不僅聰明，關鍵還了解南永望，很有技巧性地扯了個小謊把事情敷衍過去。南嘉再配合地表現一下，南永望果然不在探究。
餘惜楠那邊仍舊會回消息，卻不再通視頻。
每次南嘉問起，她都說‘很好’，‘沒事’，‘她們沒說什麽’……
看不到摸不到，南嘉心裏不免急躁，無論是玩還是幹什麽都沒心情。
好不容易挨到假期結束，事情終于有了新的進展。
電話是餘媽媽打過來的，她只有一句話，“小南，我們談談。”
談談？
談什麽呢？
如果是要勸她和小魚分手……
考慮到晚上要上晚自習，最後約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地點也是在學校附近。
單從電話裏的語氣，對方的态度似乎确實如餘惜楠所說，沒有更多變化，連稱呼都沒變。
可越是這樣，南嘉心裏的愧疚越是濃厚，她寧願對方沖她生氣，也不願忍受這種慢刀子炖肉的煎熬。
午飯在家随意吃了幾口，南嘉便背着書包，心情沉重地來到約定地點。
不出意外沒看到餘惜楠，對方大概根本不知道餘媽媽約她見面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