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易謠出醫院門的時候，天空下起了雪。
鵝毛似的雪花，在天空中飄落，她摟緊了衣服，冒着大雪走路。
街上的店門貼着聖誕老人貼紙，喇叭放着merry Christmas英文歌，氛圍十足。
路上有好幾對情侶快速走過，男生還把手放在女生頭上，幫女朋友擋雪。
易謠突然想吃火鍋了。
她的心太冷，她需要用火鍋來熱乎自己。
紅辣椒油堆滿了整湯鍋面，滾滾地煮着，易謠放進幾片牛肉燙熟，蒸騰的霧氣中出現她落寞的神色。
街上都成群結隊，只有她一個人，是孤獨的。
易謠擡起頭的時候，看見面前的人群中出現了一個清秀颀長，出落得像從畫裏出來的人，氣質非凡。
她定睛一看，是陸景年。
心不禁一跳。
陸景年随着排隊的人減少，漸漸排到前面，也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他面無表情地擡眼，看見了她。
在他靠近的時候，易謠看見他眼鏡上方幾不可見地皺了個眉。
易謠想起他下午對她的苦口婆心，忍不住有些心虛。
怎麽會剛好遇見他？
“出院後也多吃清淡食物，注意飲食。”他的話還響在耳邊，易謠低頭，就瞥見對面板凳上輕輕落下了一個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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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景年在她面前坐了下來，寒氣撲來。
他質問：“一出院就吃辛辣的食物，你的胃受不受得了？”
身為醫生，盡管面前的病人已經出院了，但是他實在無法容忍對自己的身體胡作非為的人，人總喜歡仗着年輕不重視健康，等身體機能壞了，後悔都來不及。
他本來打算下樓給醫院院長打包個湯喝的，院長喜歡這裏煲的湯，沒想到他轉眼就遇上了剛出院就急哄哄去吃火鍋的病人。
他的語氣很不好，病人易謠很慫，點頭承認： “我錯了，我馬上就住嘴。”
聽見她的話，陸景年臉部線條立馬緩和下來，孺子可教，還算知錯能改，他想了一下，寬容地提醒：“盡量少吃。”
易謠松了一口氣，乖巧回答：“知道。”
一出門就能被醫生逮住，這得多幸運的人才能做到？現在弄得她跟罪人負荊請罪一樣，不得不主動認錯，祈求從輕發落。
怪就只怪她挑了一間離醫院近的火鍋店！——
陸景年站起來，回到前臺繼續點餐。
他高挑的身高，清冷的側臉在前臺前面，和服務員說着話。
有他在，易謠只能裝作不感興趣，慢慢地撿菜來吃，內心十分煎熬：天哪，他什麽時候才能走啊？他站在這裏我怎麽敢吃？
等了十分鐘後，陸景年終于提着袋子，易謠以為他要走了，誰知道他臨走時又往這裏看一眼，眼裏的警告意味很濃。
易謠失去食欲，讪笑着朝他揮手：“陸醫生，慢走~”
他點點頭，轉身走了。
“唉。”易謠心裏苦啊，這一百塊的火鍋料就這麽浪費了。
過了會，易謠才走出火鍋店，她摟住手臂迎風走着，包裏突然來了電話。
她哆嗦着取出手機，來電人是她老家的大學同學。
“喂？”
“易謠，我今天到A城市中心了，現在在你家附近的瑪龍超市，等下就到了。”
“嗯。”她差點忘了這件事。
兩個星期前，躺在微信裏許久不聯絡的同學王欣靈突然私信自己，“你好，在嗎？”
易謠聽她解釋了來龍去脈之後，考慮到自己也是在租房子，兩個人租還能一起分攤房租，當然歡迎她來了。
“我現在在外面，正準備回去，如果你到了，先在門外等等我，我很快回來。”
“好！”大學同學王欣靈眉歡眼笑，感慨：“好久沒見你了，還有點好奇你現在長什麽樣子。”
“不就是那樣，就是老了。”
“唉，都老了，哪比得過年輕人，我們都26了，還在打工存錢呢。不過易謠你挺漂亮的啊，沒有談戀愛嗎？”
“沒有。”
“沒有人追？”
“沒有。”易謠苦笑。
“王欣靈。”易謠氣喘籲籲地趕來，嘴唇幹得起皮，還來不及休息，就掏出鑰匙插/入鑰匙孔裏，打開了居民樓的大門。
一旁拎着行李包幹站的王欣靈眼裏驚喜交加地看着她，穿着黑色暗沉的羽絨大衣，中長發及肩，發絲淩亂地貼着蒼白的臉頰，樣子看起來很憔悴沒有氣色。王欣靈關心地問：“易謠，你臉色不大好啊？”
恰好門開了，易謠轉過頭來，客氣地笑笑：“hi，王欣靈。我剛從醫院出來，胃有點不舒服。”她解釋後說：“行李就兩個嗎？我家在5樓，這裏沒有電梯…我幫你拿一個上去。”
王欣靈點點頭，眼睛驚訝地說：“出院？沒什麽事吧？你怎麽弄的？”
“沒事，病好了。”易謠提着另一個行李箱上臺階。
“不麻煩你吧？你病剛好。易謠，咱們出了大學第一年見過一面後，就再也沒見過了，都快5年了。”王欣靈沖她笑，“你好像沒有以前會打扮了。”
其實王欣靈心裏話是，易謠現在沒有以前好看了，以前青春妙齡很精致，現在看背面就像個大媽，怪不得沒有人追。
易謠的确打扮得土了，這種老氣橫秋的黑外套，她以前不會穿的。
不過易謠不介意，現在沒有心思折騰這些，她對王欣靈說：“都幾歲了，又不是小姑娘，無所謂。”
“不對呀，我們都還沒嫁出去呢，當然是小姑娘了。”王欣靈白她一眼，“易謠，我還打算在A市找對象呢！怎麽老了呢？”
易謠哭笑不得，王欣靈本來就是直言直語的性格，讀書時的熟悉感又回來了。
兩個人一起爬到6樓，易謠打開門，兩人累兮兮地拽着行李箱進去。一關門，易謠就脫了外套，放在鞋櫃上挂着。
“呀，易謠，原來你裏面穿着禮服啊？”
易謠低頭，看見自己三天前為了參加易諾婚禮而穿的長袖禮服裙，這幾天她都住醫院，沒有機會換。
“我等下去洗澡，你先收拾行李吧，你的房間就在正前方第二間，之前我已經簡單清理了一遍，應該不是很髒，你再抹一遍就好了。”
“OK。”
易謠說完就去洗手間了。
“哇！易謠，沒想到你住的房子裏間挺大的，這裏房租不便宜，你以前的負擔應該挺重吧！”
外面傳來王欣靈興奮的聲音，易謠扭開水龍頭，開始沖熱水。
一天的疲憊感，都被熱水沖走了。
她躺在浴缸裏，舒展四肢，企圖能沖走身上的消毒水醫藥味。
閉着眼睛小憩了一會兒，然後易謠把外套裏的手機掏出來，她解開鎖屏，進入微信，因為添加了手機號，新朋友自動顯示了易諾的微信號。
她手指點擊，申請添加好友。
“你已添加了易諾，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他在！
易謠內心忐忑了，盯着手機屏幕，不知道該不該先打招呼。
而對方第一輸入了語言。
易諾：易謠，是你嗎
她突然不緊張了，起了一點開玩笑的心思，打字回複：是，以後我還錢就在微信裏轉賬給你，每個月還一點，分期還款。
易諾：（笑哭）
易謠看着他回複自己的表情，支起了下巴，他們的距離感好像縮小了，他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高冷和難以接近。
圍好浴巾，易謠走出洗手間，王欣靈正在廚房裏切着香菇和豬肉，易謠驚訝：“你什麽時候買的菜？你從家裏帶來的？”
“是啊。”
幾十分鐘後，王欣靈做好了菜，桌子上擺了一桌子，易謠好久沒有見過這麽豐富的一餐，很吃驚，“王欣靈，沒想到你的手藝這麽好。”
“哈哈，易謠，這你就不了解了，”王欣靈驕傲地說：“我做的菜是不是很像大廚？”
“嗯嗯。”易謠點點頭。
“以後啊，做菜都可以我包了，反正我也喜歡。”
“這不好吧，你下班什麽時間？”
“5點，比你早，你那個銷售不是6點才下班嗎？”
“是，你之前說在哪裏上班來着？”
“科技城會計，就是財務文員。”
易謠點點頭。
“房租平攤，兩個人住的滋味是不是好多了？”王欣靈拍拍手。
易謠傻笑。
還沒拼租之前，她一直擔心兩個人住會不自在，習慣了一個人的潇灑自由的她，沒有辦法和其他人好好相處，沒想到好處遠遠大于壞處，反正她也不會做飯煮菜，一起住剛剛好！
吃飽晚飯後，王欣靈坐在沙發上剪腳趾甲，易謠坐在一旁看電視劇。
王欣靈問：“你這麽多年，都沒有找到合心意的嗎？”
易謠深呼吸一口氣，答： “沒有。”
“你爸媽不急？”
“急啊，但我住在這裏，山高皇帝遠，他們管不到。”
王欣靈嗤笑，“你啊，長得比我好看，還不抓緊時間去找，像我這樣的，想找都找不到。你知道我畢業以來都相親了多少次嗎？”
易謠吃了一驚，“你去相親了？”
“我都相了幾十次了！不對……我都有點數不清次數了，反正我記得每年都有相親，但就是不合心意，唉，拖着拖着都拖到了26歲，我本來預計25歲結婚的。”
王欣靈表情有點憂傷，“我爸媽一直催我，催有什麽用，我也恨嫁啊，可是不能瞎嫁吧？
“我跟你說，不是我不滿意，是我滿意的他看不上我，如今條件好的人為什麽要扶貧娶我呢？我既不好看又沒錢。
“現在年紀大了考慮事情也比較實際，要衡量各方面的條件，不像以前讀書時候單純——我高中只談了一次，從來不談物質的，那時真的很單純，我都想回到過去了。可惜哪裏有機會回到過去呢，年紀一天天增長，事實太殘酷，嚴重打擊我這個大齡剩女啊。”
聽着這些話，易謠也能身同感受。
但她覺得自己可能比王欣靈更慘，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一出社會進入易諾的公司就喜歡上了易諾，一直到現在，蹉跎了好幾年，青春都沒了，然後到現在依然還是母胎solo單身。
她想，或許有一天也要走上相親之路。
她心裏存在過對婚姻的美好幻想，但如果對方不是那個人，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信心走完一輩子。
“易謠，聖誕節快樂！”
“聖誕節快樂！”
兩個人的可樂易拉罐相碰，電視裏放出《Mr.Right》聖誕英文歌，她們擡頭喝汽水，伸手撿一塊面前的外賣炸雞翅。
“就好像這首歌歌詞一樣，我希望聖誕節過後，我們能找到彼此的mr.right！”易謠笑容滿面。
“好！”王欣靈許願：“我要在過年之前找到男朋友，拖回家帶給我媽看！”
“這麽急？”
“每逢過年，都是我的受難日，回家又要被他們催催催，煩死了，當然要找個人堵住他們的嘴，而且就算他們不唠叨，三姑六婆也要來八卦一下的。”
“對，那我就祝你心想事成。”
“你也一樣，我們都不小了，別拖了，趕緊找個人嫁了吧吧。”
“嗯。”易謠抿着嘴角，壓下心裏澀澀的感受，暖暖地笑。
于是，寂寞了好多個晚上的小屋子終于變得熱鬧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