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馮琦帶來的信息裏有闵鳶的臨時住所地址,  再去銀都華裳之前,陳飛決定先去她家看看。叫上曹翰群,他和羅明哲打了聲招呼就出屋了。趙平生下午還有個政治思想工作研讨會,  讓他們完事通個氣兒,去市委接自己一趟。

車開了一段兒,曹翰群看陳飛沒怎麽說話一直悶頭抽煙,  有點悶悶不樂的意思,  問:“怎麽了你?和員外吵架啦?”

剛陳飛出屋時,  趙平生喊他沒應,只好拽住曹翰□□/待事兒。

“沒啊,  ”陳飛斷然否認,“我們倆有什麽可吵的。”

“那你這一張大驢臉甩給誰看呢?”曹翰群眼珠子一轉,若有所思的:“哦,  是不是羅隊沒給你帶警花徒弟,你心裏不平衡了?哎,這我可就得替員外說一句了,人家心思比你細,  你說就你這糙樣兒,  襪子穿露腳趾頭了也不知道換換,弄個大姑娘給你,不給人吓跑了才怪。”

陳飛冷眼甩了他一記:“你丫話怎麽這麽多?”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話多。”曹翰群打輪轉彎,長籲口氣,“陳飛,  該找找一個吧,別老挑三揀四的,  二婚的就二婚的,處好了日子不一樣過?你說就咱這條件,  要錢沒錢要時間沒時間,歲數說難聽點兒都特麽半截埋黃土裏去了,能有個女人肯跟着踏踏實實過日子那就不錯了。”

“淨說我呢,你怎麽不找?”陳飛不屑嗤了一聲。

曹翰群也是無奈:“那不是有媛媛麽,找個後媽給她,怕孩子受委屈,嗨,再忍幾年,等孩子上大學了再說。”

“你閨女才上小學吧?”

“明年上初中。”

“那你還有的忍。”

“要說最能忍的還是員外,你說多少年了,打從和那個那個……哦,盛桂蘭她表妹分手之後,我再沒見他身邊有過女人。”

陳飛轉頭朝他呲了口煙:“人家談對象還得跟你打報告啊?诶我說你這麽八卦,要不跟齊局那申請一下,給你也調盛桂蘭她們部門去算了,幹宣傳,省得糟蹋您這筆杆子。”

“我才不去呢,就她們那屋那椅子,能給屁股上坐出痔瘡來。”說着,曹翰群嫌棄擺手揮散煙霧,“诶你別沖我噴,這開車呢。”

陳飛又朝他呲了一口,結果被一巴掌拍肩上。他倆打打鬧鬧慣了,打從中專曹翰群就是睡他上鋪的兄弟,畢業時以文化課第一和擒拿格鬥第一的文武狀元身份一起進了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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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進來的還有盛桂蘭,當年他們那波畢業生裏唯一一個選拔進市局的女學警。不過人家現在走仕途了,懷着孕還勇鬥持刀歹徒的英勇事跡讓她上了省廳的巾帼榜,大小領導輪番下來慰問,采訪嘉獎不斷,一時間風頭無兩。就着這股熱乎勁兒,同時在羅明哲的堅持下,她調去了主管市局宣傳的部門。然而這樣一來重案大隊就沒女警了,之前出任務需要臨時用女警還得滿世界借人,弄得後勤檔案那些老大一看見他們重案大隊的進屋,都趕緊往保險櫃裏塞自家女下屬。

現在終于能接上檔了,再不用到處拽別人家的女同事。苗紅這姑娘曹翰群見過,年初開表彰大會的時候,她作為受嘉獎代表上臺發過言。漂亮,真漂亮,一米七四的個頭,身條兒好的那制服就跟長在身上似的。而她之所以有資格上臺發言,全因立功的事由讓衆多男同僚都不得不欽佩的豎起大拇指——接警,地痞流氓械鬥,她槍都沒領就去了,不但當場撂趴下三個,轉頭還拎了兩把砍刀回所裏。

多好的苗子,還是個漂亮姑娘。說句實在的,就這徒弟,給誰,誰倒貼錢都樂意帶。不過曹翰群看趙平生似乎有點勉強,好像就是師父的命令必須得完成的樣子。

——诶?別是憋了這麽老些年,給憋成太監了吧?

闵鳶的住所裏有被翻動過的痕跡,陳飛并不意外,想必馮琦看到屍源協查消息後已經來過了,然後才去的重案大隊。人之常情,不肯面對事實,雖然這樣一來可能會破壞某些線索,但他絕不會去怪罪那個男人。至少馮琦還能克制住痛苦和悲傷,要是換成他自己,根本無法想象會是何等天塌地陷的光景。

屋子不大,三十來平米的一室一廳,有個獨立衛生間,沒廚房。客廳桌子上放着電磁爐和電熱水壺,茶幾上有臺筆記本電腦,地板擦得很幹淨,整齊就談不上了,能翻的地方都被馮琦翻過了。

卧室的床鋪上攤着一堆衣服,陳飛順手翻了翻,沒什麽特別的。拉開床頭櫃的抽屜,看到裏面也是被翻的亂七八糟,不由皺起眉頭。要說這幹緝毒的可能是有點職業病,到哪都特麽亂翻,跟找毒販藏匿的毒品似的。術業有專攻,讓刑警去幹緝毒警,一般來說上手不會太慢,但要讓一個緝毒警來幹刑警,那可有的是要學的。所以新人進局裏,緝毒處老大鄧鴻光都會把人發去重案大隊實習半年,跟三五個案子開開眼練練膽子。

譚曉光和莊羽當初就是在陳飛手底下實習的,這倆孩子他都挺喜歡。莊羽穩重細致,規規矩矩從不給領導添堵,且善于察言觀色,譚曉光敢闖敢拼,頭腦靈光主意多,就是脾氣有點急。而且他還發現,這倆孩子之間有點什麽,絕不是普普通通的同學加同事關系。有一次盯梢,夜裏,挺冷的,車裏還不能開暖氣,他看莊羽縮在後座上睡覺的時候,譚曉光一直摟着對方來着。

當然他從來沒和任何人提起過,也沒去向他們求證。年輕人嘛,敢愛敢恨,不像他們這些老古董,遇到感情上的事,臉皮兒比角膜還薄。

心裏感慨着年輕真好,他順手拉開床頭櫃下面的櫃門,“啪嗒”,掉出個金屬盒子。大概是馮琦翻完随手塞進去的。他彎腰撿起,打開盒蓋,一塊金燦燦的勞力士映入眼簾。

“诶,曹兒,你過來看一眼,這是真的麽?”他把曹翰群叫過來,給對方展示自己的發現。

曹翰群隔着白手套把表拿出來,翻來覆去的審視了一番,點點頭:“是真的,我哥有一塊,一模一樣,專櫃價四萬八。”

“你哥夠有錢的啊。”

“嗨,他承包了二百多畝水田養石斑,這兩年賺大了。”

“你哥那還缺老板不?”陳飛看他面露鄙夷,扯扯嘴角言歸正傳,“诶,說正經的,按馮琦的說法,闵鳶也就剛入行不到半年,哪來這麽多錢買表。”

“別人送她的?”

“你哥有塊一模一樣的,那這肯定是男款啊。”

曹翰群皺了皺眉,拿着表颠過來倒過去琢磨:“會不會是替誰保管的?她的僞裝身份是模特,接觸些有錢人是很正常的事。”

“把這麽貴重的東西交給她來保管,這關系可不一般啊。”陳飛說着把表盒往他手裏一塞,寓此言“帶走,送盧念玖那去查一下指紋,看系統裏有沒有能對上的。”

曹翰群找了個袋子連盒子帶表裝了進去。這就是刑警的思路,任何不符合死者身份、經濟能力之外的物品都值得懷疑。當然像馮琦那樣的老手,如果在冷靜的情況下未必想不到,但他當時的狀态一定是六神無主甚至天崩地裂,察覺不到異常之處也是情理之中。

給房間裏裏外外找了個遍,除了那塊勞力士沒其他值得特別關注的,倆人出來又奔了銀都華裳。經理一看見他們就跟見着瘟神似的,直翻白眼。

“我說警察同志,人是死在我們這,但跟我們真的一毛錢關系都沒啊,我問了那天當班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是去哪屋的。”聽語氣,那經理比窦娥還冤,“為這事兒,寇老板昨兒特意過來了一趟,囑咐我一定要積極配合警方的工作,盡快破案。”

經理不提老鷹還好,一提,陳飛的眼神瞬間凝固。是,按理說,自己開的買賣裏死了人了,當老板的是得格外關注。但老鷹是什麽人?別說死個外圍女在場子裏,就是死個客人,只要不是那種耳熟能詳的政商要人,他連眼皮都不會擡一下。他身上背着的人命,遠比警方立案調查的要多,但是沒有證據,抓不住他。

如此說來,一個無關緊要的外圍女死了,還勞煩老鷹的大駕下來親自過問,這裏面是不是得有點故事?

探過身,陳飛視線凝重的盯着經理皮笑肉不笑的臉:“我再問你一次,那天用過專用電梯的,确實只有36號包房的客人?”

“對,就那一屋的。”

經理言之鑿鑿,看表情聽語氣,一點扯謊的跡象都沒有。這位是在道上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油餅了,陳飛和曹翰群心裏都明白,想從這哥們嘴裏撬出真東西來,不比登天容易。他實話實說,那就是忤逆了老鷹的指示,下場可想而知。

倒退十年,陳飛能找一沒人地方從他嘴裏連牙帶真話一起打出來,現在不行了,別說給人牙打出來,就是拍把臉都可能把飯碗拍砸了。可對付這號滾刀肉好好說話是真特麽沒用,丫根本就不吃這一套。

沉思片刻,陳飛又問:“那你認識的客人裏,有沒有喜歡從下面給小姐灌酒的?”

“??????”經理的表情瞬間愕然,“還……還有這麽玩的?”

要說他是裝的吧,還真不太像。陳飛覺着自己和趙平生聽到這種玩法的時候,表情應該跟經理現在差不多。又見他眼神開始游移,似是在權衡思考着什麽,陳飛緊追着問:“或者有沒有酒量特別好的姑娘,卻突然有一天被某位客人灌得爛醉如泥?”

“……”

經理的眼神說明,有。但他沒承認,只是搖搖頭說:“我們這是正經娛樂場所,不提供色/情服務,陪酒的姑娘也是媽媽自己帶來的,并且嚴格禁止在包間裏出現違規行為,您說的那種情況,我不知道。”

——沒有違規行為?那盧老九在包間沙發上照出來的東西,是特麽狗噴上去的?

陳飛暗暗吐槽,琢磨着打經理這是問不出東西來了,招呼曹翰群起身走人。下樓去問服務員,可服務員應該也都被叮囑過了,問誰都是“不知道”、“不清楚”、“不記得”這套糊弄事兒的說辭。看來這地方是套不出線索了,明兒再去模特公司問問。

從銀都華裳裏出來,外面街道已是華燈初上,遠遠看去,密集的車流連成一片擁堵的紅。發動汽車駛離停車場,開着開着曹翰群突然一拍大腿:“壞了,把員外忘了,他還在市委呢!”

“他傻啊,都這點兒了肯定自己先回局裏了。”陳飛滿不在乎。

“你趕緊給他打一電話。”

“不打。”

“那你過來開車,我給他打。”

“不開。”

“嘿你——”

曹翰群莫名其妙,好端端的,陳飛怎麽和趙平生較上勁了?

趙平生跟市委等到六點半,還沒等來那倆人的電話,主動給陳飛打了過去,結果人家沒接。又給曹翰群打,這位倒是接了,可剛接通就聽那邊一口氣不帶标點符號的嚷嚷了一長串——

“你要沒回去自己打一車回去吧我這開車呢不說了挂了啊。”

“……”

趙平生心說這特麽市委大門口,到處都是禁行線,我上哪打車去?來不了早說啊!

正趕上下班高峰,路上堵的是“接天尾燈無窮紅”,走出三裏地可一輛空車都沒有。他又返回頭去擠公交,跟車上順手抓了個小偷,等錄完口供回局裏都快十點了。飯沒吃,水沒喝,進屋陳飛也不搭理他,低着頭不知道跟什麽較勁呢,手裏的紙翻得嘩啦啦直響。

拿起付立新桌上剩的半袋餅幹,趙平生挪屁股坐到陳飛的辦公桌邊上,扛着滿身的疲憊詢問案件調查進展:“查的怎麽樣了?”

“還那樣,沒什麽進展。”陳飛頭也沒擡。

“诶,我今兒晚上去你那睡。”趙平生嘎吱嘎吱嚼着餅幹。

手上一頓,陳飛斜楞着他:“幹嘛去我那?”

“我讓莊羽和譚曉光帶馮琦回我那住去了,他倆住單身宿舍,沒馮琦睡的地方。”

“我今天晚上不回家,睡休息室。”

“……”

除了趙平生嚼餅幹的動靜,屋裏就剩陳飛翻紙的聲音。說心裏話,就陳飛這愛答不理的态度,趙平生感覺有點失落。陳飛去他那從來都是不請自來,他卻很少去陳飛家裏打擾對方。偶爾留宿一次也是案子讨論得太晚實在懶得回家了,早起他還得裏裏外外給人收拾一通,整就一不花錢的小時工。

“哦,對。”他突然聽陳飛念叨了一聲,“你明天接新徒弟,得,鑰匙給你,你去吧,刮胡刀內褲襪子都有新的,你知道擱哪,早晨拾掇精神了再過來。”

說着,陳飛把家門鑰匙卸下來拍到趙平生腿邊。

趙平生抻脖子咽下嘴裏的餅幹,表情微皺——是錯覺麽?怎麽覺着陳飛的話說的酸溜溜的。

“嗨,師父的安排,我其實不想帶。”他算實話實說,理由也很充足,“女孩子,不能往死裏使喚,又打不得罵不得,萬一再受個傷或者累出病的,不好和人家家裏交代。”

陳飛沒接茬。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哪別扭,就是單純的不想搭理趙平生。局裏不是沒有過先例,男師父帶女徒弟,帶着帶着帶成兩口子了。雖然羅明哲給的理由是趙平生心細,可隊上誰不知道,要論心細,能有人細的過曹翰群麽?那可是喪偶自己養閨女的男人,有幾個大老爺們逛超市時能對衛生巾如數家珍的?

所以,羅明哲此舉大致可以判定為給趙平生介紹對象。當然苗紅能突破重重選拔進入重案大隊,老爺子的法眼肯定不會錯,如此優秀的姑娘,不能肥水流了外人田對不對?可着隊上看,也就趙平生這個博士學歷、在一線拼搏多年經驗豐富且未婚未育的黃金單身漢合适了。

陳飛是有點酸,就是沒鬧明白自己到底是在酸師父偏心眼兒,還是酸老趙同志要走桃花運了。

眼瞅着陳飛沒搭理自己的意思,趙平生尴尬的拍去褲子上掉的餅幹渣,猶豫片刻拿過桌上的鑰匙揣進褲兜裏。起身正要走,忽聽陳飛說:“哦對,洗臉池下水堵了,你記得通通。”

“……嗯。”

“客廳那燈,燈泡憋了一個,樓下超市要還開着幫我帶一個換上。”

“好。”

“洗衣機裏好像還有衣服,你轉完記得給晾上。”

“成。”

“還有,廚房推拉門那金屬框翹起來一塊,推不動了,你回頭給敲——”

“你還讓不讓我睡覺了?”

轉頭打斷陳飛,趙平生忽覺心酸。他溜溜累一天了,又是跑案子又得跟領導面前陪笑臉,說好去接他結果被放鴿子還拐了趟反扒大隊,眼下是身心俱疲。回來陳飛沒個好臉也就罷了,說話陰陽怪氣,借個屋子睡覺還特麽理所當然的使喚。他再能忍,至少眼下這一刻是忍無可忍了——

“我不去了行不行!”

說着他把鑰匙掏出來往桌上一甩。嗙當!鑰匙跳起來摔到一臉錯愕的陳飛腳邊。

空氣一時尴尬到凝固,僵持了幾秒,陳飛彎腰撿起鑰匙,擱手裏捏着,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隊上同事之間相處久了就跟兄弟一樣,親的時候是真親,杠起來也會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急赤白臉,但他沒見過趙平生因為工作以外的事和自己炸毛——哦,也不是完全沒有過,他跟羅衛東喝完大酒之後就能看見趙平生的驢臉了。

付立新正好進屋,看這倆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彼此間的氣氛跟灌了水泥似的,扯扯嘴角打破沉默:“诶我說,你倆也太愛崗敬業了吧,幾點了還不回家?要不幹脆把我夜班替了吧。”

“美得你!我睡覺去了。”陳飛拿着記錄本起身,路過趙平生身邊的時候,硬把家門鑰匙塞進人手裏。

付立新偏頭看看陳飛倉促離去的背影,又看看垂眼瞪地板、捏鑰匙捏得指骨節發白的趙平生,輕笑道:“行了別跟陳飛置氣了,就他那脾氣你還不知道,跟臺風似的,說刮就刮。”

“我不是跟他——我——嗨!”

眼下趙平生便是滿身有嘴都說不出來內心的苦楚——我特麽是跟自己置氣呢!賤不賤?剛還沖人硬氣嚷嚷,現在滿腦子轉的都是人家客廳燈泡是多少瓦的!

TBC

作者有話要說:老趙:……我特麽就是賤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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