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林旭文盯住馬韻绮那雙寫滿真誠的雙眼看了很久, 很久。
卻一直沒法回過神來。
馬韻绮細心捧住紅寶石戒指的雙臂逐漸感到酸/軟, 單膝跪着一直跪到着地的那只長腿開始隐隐作疼,依舊沒有等來自己于幻想中預演了千萬遍的那個興奮回複。
我願意。
這說起來特別輕松還特別短的三個字, 對林旭文來說卻帶着如此沉重的心理包袱。
馬韻绮因為跪在地上, 所以不自覺仰起頭來直直面對沉默不語的林旭文,這個讓人感到沉重的心理包袱逐漸轉移到馬韻绮的心口上。
如大石般的沉重感将原本因為緊張和期待而激烈跳動的那顆小心髒狠狠壓制住。
甚至把這一顆本被無盡愛意填滿的小心髒一直壓到沒有邊際的深淵裏去。
再被無形的沙礫用力來回研磨。
馬韻绮緩緩低垂下美麗的雙眼, 親眼看着裝載了她一生承諾的美麗戒指,因為盒子被她重重蓋上而消失在眼前的一幕。
仿佛她從此親手關上了通往幸福之路的大門。
盒子合上時所發出的“嗒”一聲,在一片寂靜的飯廳裏顯得非常突兀。
林旭文像是被這個震耳欲聾的聲響驚了一跳,亂糟糟的腦袋終于找回了一絲理智。
林旭文茫然地擡起眼,看向正在努力克服腿部因為血液循環不良而帶來麻痹痛感的馬韻绮, 語氣非常遲疑地開口喚到:“小運氣…”
馬韻绮低垂着腦袋, 扶住就在手邊的大理石餐桌站了好一會兒後, 腿上如針刺般的痛苦感覺才慢慢褪去。
這會兒反而是心口處還在正常跳動的那顆小心髒仿佛被人拿着鈍刀慢慢地來回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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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處的激烈疼痛與窒息感, 讓馬韻绮覺得自己就快沒法透過氣來。
林旭文再度以遲疑的語氣開口:“我…”
聞言, 馬韻绮瞬間擡起臉來。
臉色不是慣常有的勝券在握,而是失敗後的灰頭土臉。
今天這一出是從小身為天之驕子的馬韻绮在林旭文這裏所遭遇的最新挫折。
這場失利, 毫無疑問的是以往所有或軟或硬的釘子中, 最大的一枚。
而這一回,跟以往萎靡幾天後再想盡其他方法繞過林旭文給她設置的重重關卡,完全不一樣。
馬韻绮原本瞧着前段日子她倆濃情蜜意氛圍正好, 便打算借勢趁機求婚。
但是,遭遇了這場史詩級的慘敗後,馬韻绮并不知道自己該從何處開始振作。
若是借用歷史課本裏的詞來形容, 馬韻绮這名常勝将軍便是親身經歷了一場滑鐵盧戰役。
而拿破侖經歷了滑鐵盧之戰後,從此就開啓了成功到失敗的最大轉折點。
受傷不輕的自尊心終于開始作祟,羞惱與憤恨的情緒在血液之中流淌,快速向全身細胞傳遞蹭蹭往上漲的怒氣值。
原本寫着傷感的暗淡雙眸逐漸被看着十分駭人的陰鸷神色取代。
這樣的馬韻绮讓林旭文感到十分陌生。
馬韻绮心裏清楚此刻的自己應該擡腳離開,離開她嘔心瀝血才建造而成的這棟愛巢,離開這個讓她掏了心掏了肺,卻被當了驢肝肺的可惡女人。
可是滿腔無處噴灑的巨大怒火讓她的雙腳仿佛被釘子釘住了一般,沒法挪動絲毫。
唯一能夠澆滅其怒意的方法,便是從林旭文口中聽到讓人信服的解釋。
馬韻绮鐵青着臉色,用低沉而充滿威嚴的聲音逼問自己放在心尖上疼愛,所以也能在自己心尖上作亂的女人:“為什麽?”
面對馬韻绮的強勢逼問,跟別人硬碰硬時從來沒有怕過,林旭文看着馬韻绮那雙跳躍着憤怒火焰的雙眼,緩緩地給她解釋了空軍所發出的邀約。
最後,林旭文還用了略顯商量的語氣,讓馬韻绮再給她兩年的時間沖刺事業好不好。
聽完了以後,馬韻绮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嗤笑,還忍不住重複起林旭文的話來:
“好不好?”
果然又是這個該死的事業!
救死扶傷的醫生就真的那麽了不起嗎?
你不會以為全人類都需要你吧?
而你一個本該拯救任命的醫生,現在還想去幫軍隊研發殺/人武/器?
馬韻绮在心裏開啓了瘋狂吐槽的模式,打從心底蔑視總是自認高人一等的外科醫生,最後更是忍不住咯咯地嘲笑出聲。
笑着笑着,眼角還有淚水跟着落下。
林旭文盯住馬韻绮透露出些許瘋癫的那抹笑容,深知此時并不是一個談話的好時機。伸長手抄起自己的手機,林旭文轉過身就要走。
她這個打算離開的樣子,徹底激怒了脾氣本就很差的馬韻绮。
馬韻绮的腦海中突然浮現母親馬雲婕的聲音,想起工作起來特別嚴肅的媽媽在馬韻绮還小的時候教導過她和弟妹們的做生意方法。
當時媽媽認真主講的課題是商業并購案。
馬韻绮記得母親說過,若雙方公司都有意向進行商業聯姻,那是最好不過的情況,這樣雙方便能夠在有商有量的平和氛圍之中各取所需。
比較困難的并購案往往出現在跟自己不僅業務出現重疊,甚至已經在市場占有率處于分庭抗禮之姿的公司。
若不是對方出現任何重大纰漏或者弱點被己方趁勢抓緊時機順利展開收購,其他時候彼此便會為了護住自己的公司而鬥個你死我活。
別人常說商場如戰場,這時候即使己方想用平和的方法好好商談也不太可能了。
因為當自恃實力很強的對方察覺到己方陣線的意圖後,一定會秉着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心态給己方來些惡心人的招數。
更有一句老話常提點大家說:“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商戰的巨大齒輪已經開始轉動,這時候“惡意收購”這個詞無可避免地便會被雙方公司的管理層提上日程。
馬韻绮記得別人也說過一句至理名言:“情場如戰場。”
既然林旭文拒絕了馬韻绮的真誠聯姻請求,那這便是馬韻绮用最強勢的姿态逼林旭文就範的最佳時機?
在林旭文剛要邁出第三步時,馬韻绮用幽幽的調子問出的問題在她身後響起:
“你總是笑着說,等你打拼出一份事業後再來娶我,我等了那麽多年,難道還不夠嗎?”
“你完成了一個計劃後,總是會出現一個新的計劃,我等得夠久了,也等夠了。”
林旭文驀地轉過身來與露出滿臉凄迷神色的馬韻绮深深對視。
“事業跟我之間,你到底比較愛哪一個?”
“你選一個吧,我和事業之間,你選一個。”
林旭文深深覺得馬韻绮所說的話就是在給她最後通牒。
為此她的心中也是怒意橫生,沉下了聲音喝止:“別随意說出你會後悔的話!”
馬韻绮展露一抹破罐子破摔的笑容,左邊嘴角上揚的幅度,加上陰暗無比的神情,讓她看起來特別邪魅:“我會無條件接受你的決定。”
不等林旭文表達自己的立場,馬韻绮似乎已經預見了她要說些什麽,反而自顧自地開始說起來:
“我喜歡孩子,你不喜歡。”
“我喜歡寵物,你不喜歡。”
“我喜歡我在新加坡的事業,你不喜歡。”
“你沒發現嗎?我倆在一起那麽多年,最常一起做而且感到開心的事就是做/愛,其他時候我們并不是一路人,連每每要對未來幾年做規劃時,必定都會為了維護自己的立場而吵翻天。”
“這樣的日子,你不覺過着特別沒意思嗎?”
說到這裏,馬韻绮又開始笑了起來,仿佛抽離了自身處境,成為看別人熱鬧的吃瓜群衆,并做出了非常客觀的點評。
林旭文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馬韻绮的人,她聽懂了馬韻绮話裏蘊含的潛臺詞。
林旭文用嚴厲的眼神死死抓住馬韻绮的全部注意力,厲聲喝問:“你什麽意思?你想要分手?”
馬韻绮露出看着十分凄涼的一笑,直視林旭文的雙眼,毫無遮掩地說出她掩藏許久的心傷:“我知道你想過了無數回。”
林旭文本來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原來馬韻绮一直都知道。
當林旭文露出被人說中心事的心虛神色時,一滴淚自馬韻绮的眼角快速落下。
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在這個狠心的女人面前落淚,馬韻绮用極度壓抑以致變得嘶啞的聲線逼問:
“長痛不如短痛,果斷一點吧,林旭文,我和事業之間你到底選誰?”
兩人在沉默中對視良久。
馬韻绮的臉上寫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決絕神色。
完全無法做出抉擇,林旭文的聲音終于稍微軟了下去,帶着一絲絲哀求:“小運氣…”
馬韻绮是誰呢?
她是善于捕捉并進一步收攏或擊破人心的馬氏集團掌舵人,集團內外都會服氣地尊稱她一句“馬總裁”的商業巨子。
心思如此通透的女人自然知道自己剛剛真的被林旭文當作砝碼,跟千該萬死的那份事業一起擺上了她心目中的天秤,衡量該取還是該舍。
被自己放在心上好好疼愛的女朋友這樣對待,對于馬韻绮來說,林旭文無疑已經做出了決定。
過去七年以來,所有被自己努力深埋在心底盡可能忍耐的一切委屈終于全部浮出臺面。
濃重的淚意如滔天巨浪般一波波往上湧現。
灼人眼眶的熱淚終究還是簌簌而下。
馬韻绮仰起頭努力逼回眼中的炙熱淚水,用聽起來還算十分平靜的語調給林旭文說:
“好,我們分手,現在你已經自由了,再也不用覺得被我束縛,走吧,記得走了就不要回頭,祝你事業一帆風順。”
林旭文雙目含滿了淚水,聲音低低地向馬韻绮發出詢問:“真的一定要這樣嗎?小運氣…”
馬韻绮卻突然拍了兩下掌。
吃飯之前被她吩咐在房子大門外守候的貼身保镖,在十秒之內迅速從房子的大門口趕到飯廳。
馬韻绮不想讓他人看到自己淚流滿面的落魄模樣,轉過身用最是冰冷的語氣吩咐:
“找人護送林小姐回家,明天起撤掉她身邊的所有暗哨,還有跟醫院裏的樁腳接頭,結算這兩年來的酬勞,從今天起,她只是跟我從小一起....一起長大的發小。”
雖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但說到最後時,馬韻绮的聲音還是忍不住哽咽起來,瘦弱的背部抖得不成樣子。
林旭文望住總是無比隐忍的馬韻绮,頓時心疼得無法自己,不自覺地想要邁步上前去好好擁抱她安慰她,卻被眼前這名身材健壯而且沉默寡言的貼身保镖擋住了去路。
保镖木無表情朝門口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無聲示意林旭文:“請。”
耳邊回蕩着馬韻绮十分努力壓抑卻沒法抑制住的哭泣聲,這下林旭文哪裏肯走,身子一次次往前猛沖,努力地想要沖破保镖的穩固防線。
還一聲聲呼喚着她心中最心愛的人:“小運氣…韻绮…不要這樣…我們好好談談!”
回應她的是馬韻绮拿起手機發消息吩咐司機立即開車去處于廚房方向的後門接她離開這棟房子。
這棟馬韻绮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跟林旭文還有孩子們從此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的大房子。
作者有話要說: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