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在公共場合偷吃了以後, 李嘉惠和林旭雪還記得要把嘴擦幹淨，收拾一番後這才在臉上挂着最是燦爛的大大笑容，手牽住手乘坐電梯來到李欣钰的病房樓層, 想要第一時間給汪汪老倆口看看未來寶貝孫的模樣。

林旭雪和李嘉惠笑容滿面地一踏進病房裏，因為今天是休假日, 本來十分寬敞的病房裏，放眼望去幾乎快坐滿了人, 還有好幾個人選擇站着。

除了天天都會來看望閨蜜的幹媽群外，發小們趁着周末也來了不少人, 林旭童拉着被勒令一定要戴口罩的馬詩琦坐在林思靖和陳凱璇的旁邊, 馬俊奇則和好兄弟莊學文圍在莊庭宇和羅美娟的身邊。

跟往常十分不同的是，今天病房裏一改以往熱鬧甚至吵雜的氛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穿着醫生白袍的短發女人身上。

林旭雪望住這抹高佻的背影, 心裏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覺。

那位短發女醫生聽見身後開門的動靜後, 便捧住手裏的平板, 轉過特別妖嬈的身姿，回眸看了林旭雪和李嘉惠一眼。

林旭雪看清了短發女醫生的面容後, 忍不住脫口而出一聲驚呼：

“哇，貓姐！你這是幹什麽呀？揮慧劍斬情絲？”

之前所有人分明在私下裏說好的, 不要出言調侃貓姐或者小運氣, 免得成為落下實錘的那個千古罪人呢？

一時之間, 衆人噤聲。

坐滿了人的豪華病房裏, 此刻連一根繡花針掉在地上的聲響都能聽見。

貓妹後知後覺地伸爪子捂住自己的嘴，卻已經來不及了。

顯然十分佩服貓妹居然有膽子問出所有人的心中所想, 大家紛紛往這位敢死隊員投去崇拜的目光。

卻見貓妹露出一臉“我是誰？我要幹什麽？我要往哪裏去”的呆滞神色。

還十分沒骨氣地伸手扒拉住李嘉惠的手臂，甚至稍微躲到女朋友的身後去，嘗試用孕婦作為肉/盾, 為自己遮擋就要沖她而來的猛烈火包火。

真是沒眼看林旭雪這弱氣的模樣，大家很快又把目光滑向坐在角落裏的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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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雲婕幹媽緊緊抿住紅唇不發一語，冷峻表情看着便不怒自威。

而薛家琪幹媽則無比失落地低下了腦袋，恐怕是在遮掩已經被遺憾的淚水浸透了的清澈雙眼。

馬韻绮則偏過面容姣好的絕/色臉蛋，身子半依靠在雪白的牆壁上，扭過頭一直望着窗外的景色，不知道在看些什麽，明顯心思全不在病房裏的人身上。

在大家還來不及說些場面話将特別僵硬的氛圍圓過去之前，事件主角林旭文倒是率先開口了。

只見她似乎有些不适應自己已經剪了短發的樣子，像以往一樣想要把長長的柔順發絲勾到白嫩耳朵之後，卻發現如今因為新發型的關系她的耳朵正支楞在外頭，輕輕揉了揉耳廓，她倒是出言肯定了林旭雪的說法：“嗯，貓妹說的沒錯，我和小運氣已經決定和平分手，退回發小的位置繼續做好朋友。”

躲無可躲還是被點了名，林旭雪滿臉凄伧地望住雙胞胎姐姐，臉上分明寫着：“你為什麽要提我的名字...”

林旭文想了一想後，決定進一步補充說明，免得大家又誤會她倆只是像上回一樣，以為她們只是在鬧着要分手而已：“以後大家若是遇到适合我倆的優質女青年，記得幫我們介紹。”

似乎一直魂游天外的馬韻绮卻适時接了話頭，聲調清晰地給大家說明何謂适合她倆的優質女青年：

“我要的是臉蛋漂亮身材好，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上得了床還生得了一足球隊娃的那種好女人。”

“林旭文要的是受得了她沉迷手術刀，等她有空的時候能跟她上/床，這輩子絕對不提要生娃的優質女人。”

這特別犀利的話，簡單扼要地點出了她們之間的最大矛盾，一時之間吓得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眼見這倆孩子如今鬧得不可開交，特別需要能夠鎮得住場的一名長輩出來斡旋，自認最是嘴拙所以永遠跟這樣的重要角色絕緣，林思靖醫生立即伸手拉了拉自家老伴的手，示意特別有主意的大貓醫生快點出來救場。

陳凱璇醫生卻給了老婆一個“稍安勿躁，靜觀其變”的安撫眼神，分明是不想出來淌這混水。

陳凱璇這樣做其實也沒錯，當事人之一便是她的寶貝女兒，若她選擇插手這件事的話，多少有些偏幫的嫌疑。

弄不好的話，一不留神不僅僅是孩子們之間會開占戈，到時候老閨蜜們也會被迫攪進來，那才是真正的大大不好了。

要是放在以往，聽見小運氣說了這些特別挖苦人的話之後，林旭文肯定得蹦三尺高，好一番反唇相譏，唇槍舌劍，一直到她倆其中一人成為贏家才會舍得鳴金收兵。

如今，林旭文卻像是完全沒聽見馬韻绮的吐槽似的，低下頭翻了翻手中平板上顯示的病歷表，直擊她今天特意從繁忙的手術日程中特意趕過來私人醫院一趟的主題，絕對不能被兒女私情耽誤。

林旭文轉頭看向同樣身為神經外科醫生的林旭雪，提起了昨天林旭雪給她發消息說明的手術新思路：

“貓妹，你昨天不是說了嗎？幹媽的腦瘤雖然棘手，但非常走運地并不屬于完全沒法切除的那種，而只是中等至高難度之間的手術而已。我們之所以對進行手術特別顧忌，最大的擔憂便是幹媽的心髒沒法承受手術過程中對病體所産生的壓力，即便手術過程因為使用了深低溫循環驟停的方式早已被限定在一小時之內必須完成，卻在身體逐漸回溫時，依舊對心髒功能有着很高的要求，而且手術的時間越長，心髒成功恢複的幾率越低。”

林旭雪蹙緊了眉頭點點頭，表示這确實是問題的症結所在，跟着輕聲發出探問：“你想到了解決的方法？”

林旭文點了點頭，費盡力氣才尋獲至寶，語氣中不免有些激動：“我順着你的思路想了想，并且提出一個假設：要是我們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手術，那處于深低溫之中的心髒便會承受比預計中更小的壓力，繼而大大提高了重新被激活的成功率。”

林旭雪顯然對這個線索非常感興趣，立即發出追問：“那你做過模拟實驗了嗎？”

林旭文重重點點頭，不過語氣卻非常遺憾：“我用了三十七分四十二秒。”

林旭雪的眉頭蹙得死緊，顯然這個時長還是有點過長。

林旭文的話鋒忽而一轉：“所以我便去聯絡了我在麻省總醫院的導師，克洛普醫生很是爽快地答應下來，并試着做了模拟手術，而且還試了三次，最長的時間是二十六分三十八秒，而最短的時間則是十九分零九秒。”

這個數字顯然讓林旭雪十分震驚，她萬分驚喜地快速踏步上前，雙手緊緊握住姐姐的肩膀，連聲發出詢問：“真的嗎？真的嗎！”

林旭文再度點頭，臉上揚起一抹淡淡的笑，輕聲說道：“真的，他還給我傳了錄像，而我已經看過了，老師他不愧是傳說中的腦科法拉利。”

一向淡定的林旭雪難得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揚聲贊頌：“這速度何止是法拉利了，分明就是火箭！”

不等青出于藍的兩個孩子繼續讨論得熱火朝天，身為那個“藍”的陳凱璇醫生倒是很客觀地提醒了她們模拟手術的致命弱點：

“腦瘤所拍的片子往往和實際生長情況還是有一定的落差。”

林旭文醫生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并且有備而來：“是的，所以根據克洛普醫生的預計，這場手術若是由他來主刀的話，手術時長之間的落差會在五分鐘上下。”

林旭文說完了以後，林旭雪怕李嘉惠聽不懂似的，轉頭仔細地給她說明了情況：“也就是說，克洛普醫生預計若自己運氣非常不好的話，手術時長會去到接近三十二分鐘。”

林旭文在旁立即插播：“三十二分鐘也比我的最快速度快了近六分鐘。”

陳凱璇醫生轉頭看向李欣钰和汪弘榆，對她們說出了可能出現的一個利好：“而如果克洛普醫生運氣非常好的話，他甚至可以把手術時間壓縮到…十九分鐘零九秒是麽？減去五分鐘，也就是十四分鐘左右。”

陳凱璇非常欣賞地重重點頭，高度評價克洛普醫生的能力：“若能壓縮到十五分鐘以下，到時候欣钰的手術便十拿九穩了。”

自從确診以後，聽了那麽多次的□□和診斷，汪汪老倆口第一次從醫生們的口中聽到手術能夠成功，頓時激動不已，四只手忍不住緊緊握在一起。

眼見母親們露出了非常心動的模樣，李嘉惠卻是越聽越心慌，深深覺得此刻自己十分有必要扮演那個說話難聽的壞人，避免母親們病急亂投醫。

雖然李嘉惠并不認為林氏母女是一群庸醫，但看見她們七嘴八舌地展開熱烈讨論，臉上露出喜氣洋洋的模樣，像是因為有個病人願意嘗試她們從未試過的新療法而感到特別開心。

仿佛那個要上手術臺面對生死難關的人，那個李嘉惠這輩子最敬愛的媽咪，跟這三位醫生完全沒有任何關系似的，在醫生們的眼中李欣钰只是自願成為小白鼠而任人宰割的一塊肉而已。

李嘉惠絕對不允許親愛的媽咪被別人如此怠慢。

思緒至此，李嘉惠再也聽不下去繼續從醫生們口中蹦出的各種醫學名詞，而是用低沉的語調提出最重要的疑問：“你們做過多少臺類似的手術？是否給七十歲以上的人做過類似手術？而手術的成功率又是多少？”

一時之間，眼前的三位名醫頓時沉默了下來，紛紛蹙緊眉頭望住似乎有很多話要說的李嘉惠。

見三位醫生被自己問得啞口無言，李嘉惠露出一臉“我就知道！媽咪就是小白鼠！”的生氣神色，憤怒之餘忍不住重重輕哼了兩聲。

聽見這略顯不屑的哼聲後，深深覺得自己的高超醫術被人質疑，林旭文也有些沉不住氣起來，在脾氣完全失控之前忍不住擡高了聲音向汪汪家三口做出最後一次解釋：

“我們之中任何人都沒有嘗試做過類似的手術，所以也沒有什麽成功率可言，如果幹媽願意嘗試，那你确實會是我們的小白鼠。”

林旭文為了這件事而特意厚着臉皮去找了克洛普醫生，只有天知道當初馬韻绮給林旭文創造了新加坡醫院的神經外科主任之升遷機會後，克洛普老師天天費盡了多少唇舌努力想要将他最看好的這名學生留在麻省總醫院。

甚至提出讓林旭文的名字緊跟在他的名字之後出現在老師最新發表的醫學文獻之中，這篇論文其後還入圍了醫學大獎，雖然最終沒有得獎，但也是當年全球醫學界之中萬衆矚目的參考文獻。

克洛普醫生如此的盛情挽留，讓為了兒女私情而抛棄事業的林旭文自認無顏再見老師，所以這幾年以來一直避着克洛普老師走。

而在林旭文嘗試聯系老師的時候，克洛普醫生于收到郵件之後，在百忙之中仍然非常賞臉地在第一時間內嘗試了整整三次。

出于時差的關系，苦苦等待模拟手術結果的林旭文昨晚可是一夜沒睡，卻沒想到最後卻會被小汪汪姐姐當成驢肝肺。

林旭文越說心中越生氣，聲音之中不免透露出冷冽和尖銳，說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外科手術刀一樣直擊人心：“說一句特別不好聽的，幹媽的情況屬于死馬當活馬醫的類別，對于這類型的情況，我們這些當醫生的，要嘛便是給幹媽判了死刑，勸你們帶幹媽回家讓她多享幾年的清福，要嘛便是努力另辟蹊徑，不過手術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深怕自家姐姐接下來還會說出語氣更重的話，林旭雪唯有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好幾下她的瘦弱背脊，示意貓姐趕緊深呼吸，努力嘗試壓下那恨鐵不成鋼的巨大怒火。

林旭文遵從了妹妹的無聲指示，低下頭深呼吸三次了之後，才用稍微平穩一些的語氣，直直面對李嘉惠說話，希望小汪汪姐姐能認清眼前的殘酷事實：

“嘉惠姐姐，或許你還在心裏想着要讓幹媽多享幾年的清福，并期望科學在這幾年可以快速發展，讓幹媽這樣的病例在幾年後能變成可以根治的手術。”

李嘉惠被人當衆說出了心底的夙願，可身為妹妹的林旭文卻是用的那種“你不要太天真了”的說教語氣，頓時讓她覺得特別困窘，白皙臉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起來。

林旭文的目光炯炯，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繼續說着一點都不溫柔的話：“若真有奇跡，這樣的醫學奇跡必須現在就發生，過了這村就沒這店，要是再等上幾年，幹媽的心髒只會越來越弱，到時根本不會有任何一名外科醫生會願意進行這樣的手術，因為成功率幾乎等于零。”

醜話說到這裏，林旭文深刻意識到覺得自己說得夠多了，她轉頭看向兩位幹媽，聲音低低地給親愛的幹媽們說：“你們跟嘉惠姐姐好好商量吧，畢竟...她是你們的親生女兒，今天換做是我的話...我能理解她的顧慮。”

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知道林旭文沒說出來的“畢竟”是什麽。

畢竟手術要是失敗了的話，李欣钰至此便和摯愛的老汪汪，還有心愛的女兒，甚至還有來不及見面的寶貝孫，從此天人兩隔。

這是一個會改變很多人一生軌跡的決定，确實需要好好斟酌。

作者有話要說：做還是不做，好難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