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林旭文說完以後, 便将平板滑入白袍的口袋裏，準備撤離是非之地。

身為此家醫院的院長，莊學文十分機靈地迎了上來, 說出了在場不管退休沒退休的醫生心□□同所想：

“能不能讓我看看克洛普醫生的手術錄像？”

林旭文十分爽快地答應了，莊學文最近Cos引路童子Cos得有些走火入魔, 立即十分狗腿地引着林旭文往他的院長辦公室去。

陳凱璇醫生雖然已經退休好一段日子了，但切合她專業的醫學突破還是讓她特別興奮, 二話不說便拉着還想跟閨蜜薛家琪說說話的林思靖也跟上去。

自家媽媽和媽咪都去了，林旭童覺得多一個人跟着去圍觀大神的手術, 自家姐姐應該也不會介意, 索性麻溜地跟上家人的步伐，獨自留下眼見自家兩位母親心情很不好所以想暫時陪伴她們的馬詩琦。

看熱鬧不落人後, 羅美娟醫生很快拉上自家老公莊庭宇醫生, 興致勃勃地追随寶貝兒子的步伐往他的辦公室跑去。

這群醫生所表現出來的興致勃勃, 仿佛她們這是要去戲院裏觀看最新推出的超級英雄系列電影, 而不是腦漿混着血液的開腦手術。

要不是她們現在人在醫院，不然的話, 羅美娟醫生很可能會讓莊院長的秘書去給她們一行人買點甜口味的爆米花和冰涼可樂。

馬俊奇對于把觀看開腦手術當成娛樂的一群醫生也是無語了，當然不會去湊如此可怕的熱鬧。

只見馬家二少爺十分帥氣地走過來親愛媽媽的身邊, 伸出結實的手臂一把抱住了薛家琪媽媽依舊苗條的腰肢, 開始軟聲哄着心情低落的溫柔傻媽媽。

只是直男兒子所謂的“哄”, 其實是在自家母親薛家琪的心上傷口揮灑一大把鹽。

像是想用土法煉鋼的方式般幫親愛的媽媽消消毒, 這會兒說得薛家琪的小心髒疼都快疼死了。

只見馬俊奇自認無比潇灑地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姐姐的條件那麽好, 要找一個符合她剛所提出條件的優秀女人又有何難？”

馬俊奇跟着還自認十分迎合自家母親馬雲婕的心态，繼續大放厥詞：“再說了，我姐要顏有顏, 要錢有錢，貓姐若是不識貨不想給她生孩子，外面想要給绮魔王生孩子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媽媽你真的不需要擔心抱不上孫子孫女。”

哥哥這傻大個真把兩位母親當成了他的好哥們，就這樣原封不動地照搬前段時間他跟女朋友分手時，哥們給他說過的所有“安慰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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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詩琦完全沒眼看自家哥哥的熊樣，十分溫柔地伸出小手拉了拉他的襯衫衣袖，用眼神示意并央求他別再說了。

瞧見自家小妹望住他的憐憫眼神，看清了那愁得秀氣眉毛全糾在一起的苦悶樣子，馬俊奇後知後覺地發現兩位母親經過他那麽一說，現在心情似乎更加不好了。

為了替哥哥打圓場，馬詩琦決定拉上一家人去吃點特別好味的蛋糕，用甜食好好安慰最近生活都不太順遂的親愛家人。

馬詩琦是最受馬家人寵愛的可愛小女兒，無論她提出什麽邀約，大家總會賞臉地排開日程表準時赴約，所以馬家一家五口很快就結伴離開醫院，去享受一下難得的天倫之樂，順道讓兩位母親能夠好好撫慰最近遭遇了分手的自家兩位可憐孩子。

偌大的豪華病房裏，經過一番熙熙攘攘之後，如今就剩下四個人。

處境比較尴尬的是林旭雪，她不知道作為李嘉惠剛談了不到一個月的現任女朋友，自己現在是否有資格參與到這家人的家庭會議之中。

還是攸關家庭成員性命，散會了之後還要向親朋好友發出公告，以公布重要決策的重大家庭會議。

看出了林旭雪心中的窘迫感，李欣钰便朝她伸出手去，拉住貓妹的嫩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林旭雪十分乖巧地在李欣钰的病床邊坐下後，李嘉惠在汪弘榆給她搬來一張椅子後，在威勢強大的媽咪用眼神示意下，即使萬分不願意她還是乖乖地坐下了。

汪弘榆在家裏就是個有什麽說什麽的直腸子，為了調節有些僵硬的氣氛，她努力擠出一張笑臉來，笑嘻嘻地說：“這樣才對嘛，一家人有什麽事情應該坐下來好好談，別搞得像要打架似的。”

李嘉惠非常賞臉地給了最在行插科打诨的汪弘榆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後開門見山地直擊問題的核心：“我不同意媽咪進行如此冒險的實驗性手術，她們現在有的只是理論，根本沒有在人體上實踐過，更別說媽咪的歲數已經很大了...”

原本還挺有氣勢，李嘉惠說着說着就觸動了傷心之處，瞬間紅透了眼眶，豆大的晶瑩淚珠迅速滑過白皙的臉頰。

瞧見心愛女兒這着急又心焦的模樣，汪弘榆和李欣钰立即對視了一眼。

等老倆口通過眼神交流一番，再轉頭回來望住女兒時，就連汪弘榆的表情都難得有些欲言又止。

李嘉惠畢竟跟她們做了三十九年的母女，她太清楚母親們的性格特點與思考方式。

此刻李嘉惠已經從她們的表情上，領悟到兩位母親其實已經在心中做出了抉擇。

李嘉惠望住兩位母親，這回眼淚更是洶湧而出，有些泣不成聲地控訴：

“不是說好了一家人坐下來好好談嗎？”

“就我一個人說了一句反對的話，而你們完全沒仔細考慮過就決定要做手術，這是哪門子的好好談？”

“還有，你們這倆老頑童可不可以做人優柔寡斷一點？不要總是那麽雷厲風行，連關系到自己生命的抉擇也那麽殺伐果斷？”

說完了之後，十分憤怒的李嘉惠伸手快速抹去臉上的淚痕，猛地吸了吸鼻子，抛下最後一句話：

“我堅決不同意！”

李嘉惠跟着立即站起身，用力推開病房的木門，瞬間跑了個沒影。

病房裏陷入一陣沉默。

很久以後，汪弘榆才輕輕喊了林旭雪一聲：“喂貓妹，你女朋友跑了，你還不去追啊？”

林旭雪是個拎得清現狀的，她擡起頭來看向想要甩黑鍋的汪弘榆，小小聲地反駁老汪汪的歪主意：“這是幹媽你們的鍋，我才不要去撞木倉口呢。”

為了哄騙敢/死隊員上前線去為老兩口捐軀，以哄好正在噴發熔岩和火山灰的李家那座活/體火山，李欣钰也是很拼了，特意換上一副循循善誘的樣子，柔聲教導貓妹如何做人家女朋友和未來女婿：

“現在是我們家和嘉惠最需要你的時候，其實也不需要你說些什麽或者做些什麽特意開解她，嘉惠這些年在工作上也經歷過許多風風雨雨，很快就能自己想開或者找到安慰自己的方法，她現在需要的就是你在她身邊好好陪伴。”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林旭雪知道自己确實該這樣做，但卻依舊有些顧忌李嘉惠有時候可以稱得上“飙風”級別的脾氣。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為了激勵林旭雪的士氣，汪弘榆立即送上了十分豐厚的懸賞，還是那種花錢都買不來的獎賞：“貓妹，這回你要是能把嘉惠哄好了，當年嘉惠她奶奶認我為李家女婿時送的那只古董表就歸你這位李家新一代的乘龍快婿了。”

李欣钰有些驚訝汪弘榆居然舍得拿出那麽貴重的禮物，畢竟那是已過世的母後大人家祖上經歷二戰時期後少數保留下來的重要財帛，在女婿之中一代傳一代，如今要是交到林旭雪手上的話，便傳到了第五代。

李欣钰仔細想了想，其實也說得通，李嘉惠和林旭雪的性子其實挺像的，長情之餘還有點死心眼，只要認定了一個人，便是要一輩子相守在一起的。

李欣钰仔細向未來女婿解說這只表的由來，林旭雪聽後果然很心動，眼神裏全是激動，還有滿滿的感激。

激動當然不是因為手表的價值，而是感動于這只表背後的意義，老實說林旭雪有些驚訝汪汪老倆口原來那麽看好自己，滿意得甚至願意以女婿才稱得上的禮物相贈。

望住小家夥滿懷激動的情緒去追自家女兒，這狡猾的老倆口忍不住來了個高高的擊掌，慶祝她倆成功使用“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岳母策略。

別誤會，這倆老頑童确實是打心底認定了林旭雪這未來女婿。

就是，她們家那只小汪汪，有時候脾氣真的很大很大，尤其是當她固執起來的時候，就連兩位母親大人都不太敢去招惹的呢。

就在汪汪老倆口在心裏對親手送林旭雪去戰場而感到十分愧疚之際，大家別忘了林旭雪可是陳凱璇醫生手把手教出來的精明小貓，她才不會傻傻地開口去勸李嘉惠改變心意呢。

相反的，林旭雪便如李欣钰所勸導的那般，靜靜地呆在李嘉惠的身邊，陪她站在家中的客廳裏，一起看不久前才布置好的那面照片牆。

這是汪弘榆和李欣钰得知李嘉惠懷孕後，便将她倆挂在老人村房子的客廳裏，那幅收藏并展示多年的美麗照片牆給搬了過來。

這面可移動的照片牆在她們的小家庭裏具有重要的傳承意義，上頭挂着汪汪一家三口從小到大的照片，例如出生第一天、第一天上學、結婚當天等照片，一般并不挑選單人照而是選了跟家人的合照，所以通過這個照片牆外人也能夠看到李嘉惠所敬愛的爺爺奶奶。

李嘉惠的目光盯住擺在最顯眼位置的那張全家福照片，照片裏的前排坐了三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他們分別是李欣钰的父母還有汪弘榆的媽媽。

站在後排的是當時年紀還不到五十歲，分別還披着一頭漆黑長發的李欣钰和汪弘榆，而擠在她倆之中的年輕女孩呢，便是笑靥如花而且青春洋溢的李嘉惠。

特意拍的這張照片目的是為了慶祝李嘉惠十八歲成年了，而在不久之後，她便能在行李箱中帶上這張照片，去美國留學好幾年。

可是，在李嘉惠去了芝加哥的第二個冬天，最親愛的奶奶卻病倒了，而且肝癌第三期的病情來得又快又急，并已經擴散至腹腔。

醫生都說治愈的希望渺茫，建議年齡接近八十歲的老奶奶不要做手術或化療，免得身體遭受更多的罪，并且應該以最好的狀态好好地跟家人度過最後的日子。

當時李嘉惠倒是很想要休學回來新加坡好好陪伴奶奶，不過卻遭遇了李欣钰的堅決反對。

李欣钰覺得李嘉惠應該以學業為重，并告訴親愛的女兒說：“奶□□孫成群，不缺人陪伴與伺候，你最需要做的就是把書讀好，實現你對奶奶的承諾，考一張建築師的執照回來，讓她為你感到驕傲！”

因為李欣钰的堅持，李嘉惠最終只能通過手機屏幕見到奶奶的最後一面。

彼時躺在家中的病榻之中，骨瘦如柴的奶奶在口馬口非在作用下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但她卻還在努力張大眼睛，于圍繞在身邊的親人之中尋找年紀最小的那個可愛孫女李嘉惠。

當時李嘉惠多麽希望自己能夠伸手緊緊握住奶奶顫抖不已的手，告訴她不要害怕，天父會在金色拱門處等着她。

最後，遠在美國的李嘉惠只能通過手機給奶奶唱了一首祖孫倆最喜歡的歌曲“哈利路亞”。

于李嘉惠贊美萬能的主之低吟淺唱之中，奶奶漸漸閉上了有些渾濁的雙眼，在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用嘴型無聲說了一句哈利路亞。

回憶和現實交錯，站在照片牆之前的李嘉惠覺得自己再度回到了讓她悲恸大哭的那個瞬間。

跟當時情況非常不同的是，正在悲傷哭泣的李嘉惠如今身後站了一個能夠讓她全身心依靠的人。

林旭雪那溫暖又柔軟的懷抱，讓李嘉惠十分沉溺于她的暖融氣息之中，貪戀她所給予的極致溫柔。

給予李嘉惠緊緊的擁抱還覺得自己做的不夠，林旭雪偏了偏頭在李嘉惠的柔順發絲上落下許多個撫慰的親吻，希望心愛的人別繼續沉浸在讓她淚流不止的悲痛之中。

很久之後，李嘉惠才伸手替自己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哭過以後聲音十分暗啞：“醫生說媽咪還有幾年可活，我很怕...怕她上了手術臺之後...我連往後這幾年也會失去...”

“到時即使我再想陪伴她，哪怕是處在病痛之中的她，也不可能了...”

林旭雪也是個深愛着自己兩位母親的孩子，将心比心，她能夠體會讓李嘉惠此刻在心裏痛苦又掙紮的原因。

林旭雪本來還有很多勸說的話要說，這會兒反而什麽都說不出口了，唯有更緊的抱住李嘉惠，希望能給她傳遞哪怕是極其微薄的力量。

李嘉惠哭着哭着也哭累了，趴在林旭雪的懷抱中不自覺地睡了過去。

但也不是深沉的一覺好眠，而是在夢境之中回到了李嘉惠十歲的那一年。

李嘉惠永遠記得那一天，中午放學後她奔跑着出了校園的大門，坐上Monica幹媽的車子，由幹媽極快速地将她送到下午就要做手術的李欣钰身邊。

跟現實之中李嘉惠看到被陳凱璇幹媽拿着剃刀給剃了個光頭的媽咪不同，夢境裏在醫院等着李嘉惠的是李欣钰已經蓋上白布的冰冷身體。

身子小小的李嘉惠在夢中嚎啕大哭，一直哭到将身子蜷縮成一團如嬰兒般的李嘉惠被林旭雪柔聲喚醒為止。

林旭雪覺得她永遠沒法忘記眼前的這一幕。

在拉上窗簾所以光線有些昏暗的寬敞卧房裏，李嘉惠擡起挂滿淚痕的白皙臉蛋，在她睜開雙眼的那一剎那，林旭雪看見充盈着晶瑩淚水的大眼睛裏寫滿了彷徨和絕望。

那是失去母親保護的小獸才會有的無助眼神。

林旭雪心疼得跟着李嘉惠一起落下淚來，哽咽着低聲安慰她：“幹媽沒事，她還在醫院裏，你不要害怕，不怕哦，不怕…”

哭得累了以後，李嘉惠又慢慢睡着了。

林旭雪曾經考慮過攻讀心理學成為心理醫生，她清楚知道李嘉惠在精神上出現巨大波動時會一直犯困的原因。

這是一種在潛意識之中逃避現實的身體防禦機制。

為此，林旭雪忍不住愁得緊緊蹙起眉頭，獨坐在床邊好一番冥思苦想，自己該怎麽做才能幫助心愛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貓妹展現女友力的時刻到了。感謝在2020-06-22 12:08:17~2020-06-24 10:45: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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