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拒絕

江衍眼見楚晏清暈倒,連忙把他抱了起來。

他用內力敲擊大門,銅門發出沉重的“咚”、“咚”聲響。不過一會兒,一個紮着兩個小髻、身着白色長衫,滿臉稚氣的小藥童打開門,清了清嗓子,學着大人模樣問道,“不知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江衍此時正抱着楚晏清,不便作揖,便朝這小藥童微微颔首,“我乃三清派江衍,求見沈烨前輩。”

小藥童仰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又問,“我神醫谷有三不醫,不知閣下知不知道?”

自打十二年前豐都大劫,江衍全心撲在了修煉上,從那以後極少出山,是故對神醫谷的印象還停留在許多年前,未嘗聽聞神醫谷三不醫的說法。

于是他問道,“敢問小先生,沈老前輩都有哪幾樣不醫?”

小童伸出手指頭,“一,凡是邪魔外道、作奸犯科者,不醫。”

“二,凡是不仁不義、假仁假義者,不醫。”

江衍微微舒了口氣,心道楚晏清既然非邪魔外道,又是當今世上一頂一的英雄,斷然不在這“三不醫”的範圍之內。下一秒,卻聽到小道童清脆的嗓音說道——

“三,長瀾楚晏清,不醫。”

江衍表情一滞,還未來得及說話,小童就問,“江仙君,不知你懷中抱着的病人名喚什麽?”

江衍向來不會撒謊,此時只得期盼這小童涉世未深,能蒙混過關才好,他沉默片刻,硬着頭皮道,“這……”

“我見有妖道為非作歹,便與那妖道殊死一戰,本來……已是強弩之末,還好這位道友出手相助……”

“我雖沒受傷,可這位道友卻被那賊人下了毒藥,如今生死未蔔。”

江衍的假話說得稀爛,奈何小道童一派天真,別人說什麽便信什麽,非但不疑有假,反而對楚晏清肅然起敬,連忙将銅門大敞,“你快進來吧,我稍後就去請師父。”

江衍抱着楚晏清,随藥童來到一間客房。客房布置極為簡單,只有一張卧床、一張陪護床、一張桌,顯然是平日裏接待病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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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楚晏清輕輕放在床上,為他蓋上被子,而後握住他的手,輕聲說,“堅持一下,一定會沒事的。”

江衍沒等太久,藥童就帶着沈烨風風火火地來了,未見沈烨其人,便聽到了他高昂的聲音,“離魂丹?是誰中了離魂丹?”

“自從魔道被剿,離魂丹便已失傳。我沈烨治病救人一輩子,還從未聽過有人中這了離魂之毒!”

江衍連忙起身,正兒八經作了一揖,“三清派江衍見過前輩,中這離魂之毒的是我救命恩人。前輩請看。”

他低着頭,連臉都不敢擡,唯恐沈烨分辨出自己有所隐瞞。

所幸這沈烨很是爽朗,并未深究病人究竟姓甚名誰,還未等江衍把話說完就走到床前,口中還振振有詞,“離魂丹,離魂丹這駭人玩意兒竟然重出江湖。”

等到沈烨見到病人的臉,表情頓時凝固了,他看了又看,指着楚晏清向江衍問道,“江仙君,這人生得好生俊俏……好生眼熟,不知是哪門哪派的道友?”

江衍支吾片刻,“我也是第一次與他相見,确實不知這人身份底細。只是見他法術超凡、為人大方,想必……定是名門大家。”

沈烨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須,越看床上這人越覺得熟悉,“不對,不對。”

說着,沈烨将手指搭在了楚晏清的脈搏之上,“這人靈力虛無,體格脆弱,絕不是單單中了離魂丹之毒。”

沈烨閉目沉吟片刻,突然一驚,“這人……金丹已碎,怎麽會這樣?”

說罷,他定睛朝楚晏清看去,上下打量了幾個來回後,終于跳了起來,“楚晏清!這人是楚晏清!”

江衍倒吸一口涼氣,“我……”

沈烨轉向江衍,怒目而視,“江衍!我當你三清派都乃正人君子,誰知你卻說出這樣的瞎話诓騙于我。世間誰人不知,你江家兄弟中了楚晏清的魔!怎會不認識你們的老相識?”

江衍有些頭疼。被沈烨當場拆穿讓他不免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事關楚晏清性命,再難為情也只得硬着頭皮朝沈烨鞠了一躬,解釋說,“老前輩,此番确實是江衍的錯。只是,不知前輩與清仙君之間究竟有何誤會?”

沈烨一改平日裏的慈眉善目,他神色冷漠,沒理會江衍的問題,只冷冷地“哼”了一聲。

江衍嘆了口氣道,“若不是清仙君當初修補結界,恐怕人間已是煉獄。清仙君于天下有恩,您老懸壺濟世,又為何單單不肯救他一命呢?”

沈烨冷笑,“那你就等他醒來,好好問問他當初做過什麽好事吧!”說着,沈烨便要拂袖而去。

江衍連忙攔住他,“沈前輩!沈前輩請留步!”

沈烨被江衍拉住,掙脫不開,頓時怒火沖天,“我打不過你,可你休想逼我。”

江衍搖了一下頭,“前輩德高望重,江衍絕無逼迫的意思。只是清仙君光明磊落、浩然坦蕩,于萬民有恩。不知前輩與他究竟有何過節,竟到了見死不救的地步!”

沈烨閉上眼睛,用力想要掙脫卻無計可施,只得從牙縫中擠出句話來,“你想知道為什麽是麽?那好,我且告訴你,我那獨生幼子就是折在楚晏清手中的!你說這樣的仇,我沈烨豈能坐視不理?”

江衍一愣。沈烨一生醉心醫術,唯有一子,名喚千山。早年江衍在江湖上聽過此人名號,後來卻不知為何突然間變得不學無術、不思進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漸漸竟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

只是,江衍沒成想楚晏清與這沈千山竟還有交際,卻不知沈老前輩口中的“折在楚晏清手中”究竟指什麽。

沒辦法,江衍只得松開手。

沈烨走後,江衍在神醫谷左右轉了兩圈。這神醫谷有十幾間病房,住的都是重病、重傷之人,除此以外,沈烨還另開了間醫館,專門治療尋常上門求醫問藥的百姓。

江衍見神醫谷內的小童均行色匆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坐着煎藥的小孩,連忙湊上去問道,“小師傅,敢問貴谷沈千山,沈師兄何在?”

小道童原本樂滋滋的,聽到“沈千山”三個字,立馬耷拉下來腦袋,學着大人模樣唉聲嘆氣起來,“唉,你找千山師兄幹甚?”

江衍只得扯謊,“我與千山師兄是舊時,找他看看舊傷。”

那小童一派天真,見江衍與沈千山是故交,便說道“千山師兄自打十三年前被楚晏清那混賬羞辱後,從此就把自己鎖在了屋裏,再不理神醫谷的事情了!你若是想看舊傷,還是等師父空了吧。”

江衍面露狐疑。他自然知道楚晏清往日行事跳脫,有些時候不講章法,可他斷然不是随意羞辱他人之人。更何況,沈千山還是名動天下的醫仙之子。

這其中必有原因。

楚晏清一連昏睡了幾個時辰,直到傍晚終于醒來。

他面容蒼白得厲害,唯有眼下和嘴唇一片烏青。他眼球轉了幾圈,緩緩睜開後露出寫滿疲憊困倦的雙眸。可江衍卻只覺得他比神仙還要動人。

當初,第一眼見到楚晏清時,江衍便覺得他定是天神下凡,來拯救自己脫離苦海。

從此以後,一眼萬年。

短短十幾年的光景,于修仙之人而言不過是漫長歲月中的短短一瞬,可對于江衍而言卻恍若隔世。

他深吸一口氣,板着張臉說,“哥哥,我有事情想問你。”

楚晏清阖上眼睛,擺出一副不願搭理的态勢,“我累了。我想休息。”

江衍有些無奈,他蹲在楚晏清面前,一只手輕輕搭在了楚晏清的肩上,另一只手則懸在他微微濕潤的額頭上,只是還未觸及,就突然收了回去。“哥哥,沈烨前輩不是不講理的人。”

楚晏清臉上沒什麽表情,過了須臾,才幽幽說,“對對對,醫仙自然不是不講理的人,只有我最不講理。”

江衍吃癟,頓時有些無措,他默了片刻,“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楚晏清蠻不在乎地笑笑,他看着江衍淡淡說道,“江衍,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只是你想問,我卻不想說。”

江衍面露迷茫,“我不明白,你與沈千山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現在能救你的只有沈烨前輩了,你難道寧願重傷身亡,都不願意與沈烨父子化幹戈為玉帛?”

若非楚晏清渾身無力,他定要用力捂住耳朵,可如今他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得長長嘆了口氣,無奈道,“江衍,我都說了不要來神醫谷……”

江衍站起身來,“哥哥,你既然不肯說,那我只有親自去找沈千山。”

楚晏清眼睛瞪得渾圓,“你敢?”

江衍深吸一口氣,“以前我自然不敢忤逆你,可如今,你只能聽我的。”

說罷,江衍便頭不回地轉身離去。

楚晏清眨眨眼睛,半天沒回過神來,這還是以前那個為他是從的江衍麽?

真是反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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