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蘇醒

逝者如斯,不舍晝夜。那些江衍曾以為熬不過的相思,到如今也已熬了整整十二個年頭。十二載光陰對于修仙之人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然而對江衍而言,卻度日如年。

多少次午夜夢回,意識模糊的剎那,江衍的耳邊總會聽到叔父在昆侖試煉臺上對楚晏清的一錘定音。

“天妒英才,從今往後,他便是廢了。”

楚晏清驚才絕豔,十五墨林結金丹,十七自創碧華劍法,可謂少年得志,萬衆矚目。他本該是這屆昆侖試練最大的贏家,卻在整個修真界面前被判定了死刑。

何其殘忍。

那日聽聞叔父的話,江衍昏厥了整整十二個時辰,蘇醒後,他掙紮着想要起身見楚晏清一面,卻被兄長當頭棒喝,“阿衍,晏清他現在恐怕不想見到你。”

江衍雙眼通紅,他與楚晏清朝夕相伴,自然了解楚晏清的秉性,此時他聽了江河的話,心中已有了判斷,只是他心中實在挂念楚晏清的傷勢,更憂慮他會從此一蹶不振,于是強撐着說,“哥哥為何不願見我?就算他不願見我,我也得見他一見。”

唯有見一面才安心,唯有見一面才能抵抗這漫長而無望的未來。

江河神情淡淡的,仿佛這些年與楚晏清度過諸多熾熱時光的人不是他,而他只是個淡定從容的旁觀者,“阿衍,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晏清他向來最看重昆侖試練,而這試煉頭籌如今卻被兄長我得了。他此時見了你、我,難免心生情緒。”

江衍氣極反笑,死死盯住江河,“誰要與你一起了?”

他仍覺不解氣,大聲喊道,“呵,你既然知道晏清他向來看重昆侖試練,而你又有幸拔得頭籌,這玄冰你拿在手裏不覺得燙手麽?”

江河大駭,“你什麽意思?我正大光明奪得試煉頭籌,玄冰我當之無愧。”

聽了兄長的話,江衍竟連聲大笑起來,他的胸腔劇烈起伏,最後竟帶出一口鮮血。鮮血噴灑而出,濺落在江河青衫之上,流下一串觸目驚心的紅色。

江河後退兩步,像在看一個怪物,“江衍,是不是我和父親這幾年對你太好了?你竟無法無天到這個地步。你還知不知道自己是三清派弟子?”

“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江衍猛地咳嗽幾下,嘴角溢出絲絲血跡,他冷漠地望着江河,嘴角向上扯了扯,半響過後輕聲說,“你莫要忘了,你同他曾經——”

Advertisement

“你同他曾經一同歷練,踏遍萬裏河山,你們以前也曾朝夕相對,過招比試。”

還未等江衍說完,江河就倏地打斷了他,“江衍,你真是魔怔了。我自然記得與他一同歷練,一同修行,我對待他與對待孫大哥、梅師妹、是同樣的。他出了事,我比誰都難受。”

他突然放緩了語調,語重心長地說,“再說了,封印豐都結界的不止他一人,我們哪個不是竭盡全力?難道受傷的只有他一人?”

江衍阖上眼睛,不再吱聲。

江河惱他平白在全天下面前出了洋相,此時又出言不遜,便喚出捆仙繩,将他綁在床上,隔日一大早,三清派便在江長鶴的帶領下浩浩蕩蕩離開了昆侖。

江衍曾以為,自己此生不會再經歷更深切的痛楚了,直到此時此刻。他用力搖了一下頭,全心全意清理楚晏清經脈當中的毒素,護住他脆弱的心脈。

楚晏清雖尚在睡夢當中,卻感受到了這股溫暖純淨的力量,為他驅逐噩夢,帶走傷痛。他的神志逐漸歸攏,終于,在江衍力竭之際,楚晏清蘇醒過來。

蘇醒過後的楚晏清神清氣爽,不但不再受離魂之毒的苦楚,丹田處綿延的疼痛與經脈刺骨的錐痛都消失不見了。

他看看身側疲憊困倦的江衍,知道他這幾日為自己操勞挂心,不眠不休地照顧自己,心中湧動着一汩暖流,于是放軟了聲音,“阿衍,我感覺好多了,你去休息一會兒把。”

江衍幾乎脫力,卻固執地搖了一下頭說,“我在這裏守着你。”

楚晏清輕聲嘆息,這孩子從小就倔,但凡認定的事情就極難更改,想來他如今功力深厚,操勞幾日怕是也不礙事,于是便只随他去了。

楚晏清又看看一旁的沈烨,“前輩,我中的毒……”

沈烨一愣,尚且不知該如何開口,猶豫之際,江衍搶先說,“哥哥,你身上的毒已經沒事了。沈前輩醫術天下無雙,這世間沒有沈前輩解不了的毒。”

聽到江衍的話,沈烨不禁愕然,他旋即拿出手絹擦了擦汗,跟着幹笑了兩聲。

楚晏清的離魂之毒雖然暫且被壓制,可身體卻依然虛弱。他本想起身向沈烨道謝,卻被沈烨和江衍一同攔住,“你身體還沒恢複,好好休養。”

他沒堅持,笑了一下說,“我沒想到自己還能活下來。”

江衍眼圈紅了,他攬住楚晏清的手臂突然收緊,目光如炬,堅定地說,“有我在,你一定不會有事。”

聽罷,楚晏清溫柔地笑着,卻不知江衍究竟決定為他付出到何等境地。

沈烨于心不忍,他轉過身去,不再看楚晏清蒼白的臉,須臾過後方說,“我還有病人要照看,先走了。江仙君,還麻煩你好生照料清仙君。”

楚晏清依舊靠在江衍身上,他覺得溫暖極了,體內蕩漾着一汩汩純淨的力量,他的體力和靈力都在迅速恢複,就好像他不曾受過傷一樣。

“江衍,沈前輩是怎麽救得我?”楚晏清随口問道。

江衍阖上眼睛,他表情猙獰,只慶幸楚晏清躺在自己臂彎中看不到。他聲音發顫,故作輕松地說,“你都不記得了?沈前輩為你施了銀針,封住了離魂之毒。而後他又教我為你運功療傷,清理經脈中的毒素。”

江衍所說非虛,只是隐去了其中的利害關系。倘若楚晏清認真思考,一定能發現這其中的奧妙,識破江衍的隐瞞。只是,如今他大病方愈,剛剛清醒過來,實在沒有力氣去考慮更多。

而江衍見他沒再刨根問底,總算舒了口氣。

沒過多久,楚晏清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屋內靜谧溫暖,江衍稍稍低下頭就能嗅到楚晏清身上獨屬于自己的清新動人的氣息,不禁心猿意馬,飄飄然了。

他不動聲色地在楚晏清的青絲上留下一個吻,而後用嘴唇輕輕摩挲,陶醉其中。

“江衍啊……”

還未入睡的楚晏清突然發出一聲嘆息,“你讓我怎麽說你好呢?”

楚晏清與江衍到底結伴同行了幾年光陰,一路上,不只是他自己,就連江河也窺探到了江衍對他的心思。只是那時,楚晏清自認為江衍還小,對自己只不過是雛鳥情節罷了,因此從未放在心上。

如今,時隔十二年,江衍竟還……

楚晏清眉心微鎖,似有不解,又像是無可奈何,只是神色中卻不見氣惱,就仿佛溫柔地兄長拿自家頑劣的孩子沒有辦法一樣。

江衍見狀便佯裝輕松,“我怎樣?哥哥,我不過是想與你親近親近罷了。”

就好像他真的無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