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争鋒
罡風來襲,刺目的陽光穿透厚重的雲層,傾灑在楚晏清身上,昭昭天日之下,他卻覺得周遭陰森至極,恐怖至極。
嘈雜的議論聲、唏噓聲不絕于耳,楚晏清卻已經聽不清了,他迷茫而不解地看着眼前的江河,腦海中只不斷回旋着他剛剛說過的話:
“我們這樣終是不成體統,更何況你又成了廢人,難道你真以為自己能當三清派的掌門夫人?”
他到底在說什麽?
江河說的每一個字楚晏清都聽得清、聽得懂,可連在一起,他卻只剩一片迷茫。
誠然,在他們最相愛的時節也曾像普通愛侶一般私定終身、互贈信物,可自從十二年前他們之間生了龃龉嫌隙,彼此早已明白今生再無相伴相守的可能。
縱然楚晏清這幾日對當初的感情有過回味、有過懷念,甚至有過遺憾,可他也知道,他與江河之間也只能這樣了。
那麽江河究竟在說些什麽?
一向對這段感情諱莫如深的江河,緣何要突然将多年前陳芝麻爛谷子的秘辛宣之于衆?更何況,這些日子以來對往日念念不忘的分明是江河自己。
是因為恨自己麽?人道“愛之深、恨之切”,或許他們是相愛過的吧,在一起時有多麽熱烈,分開了便越是想要毀滅對方。
是因為江河想要與他撇清關系麽?如今自己已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就算事出有因,可周尚光畢竟是死在自己手中的,而江氏兄弟與他關系密切江湖之中人盡皆知,如此形勢之下,江河又豈能允許他楚晏清累極三清江氏的清名?
亦或是說,江河忌憚自己獲悉他曾在豐都結界一事上生了二心,所以才下定決心要将自己搞臭。
自離開長瀾山,至今已有二十日,細細想來,這二十日的風起雲湧,竟像是個事先設好的圈套,每一環都是在引他入局。
這一路上,他每一步都走得艱辛,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這背後做局之人卻洞察一切,只把芸芸衆生當做玩物。
世間晦暗,撲朔迷離,太多思緒堵在心頭,太多悲憤宕在胸口,心尖的刺痛與酸楚仍在興風作浪,刻骨的疲乏與恐懼讓他四肢戰栗,他腰肢一軟,彎下身子,“哇”地一聲吐出口鮮血。
魏崇光雙眼之中布滿血絲,他向楚晏清逼近了兩步,揚起頭來正氣凜然道,“楚晏清,我師兄之死的背後是否另有他人操控是一回事,可他死在你手中這件事,你卻萬萬脫不開幹系!”
Advertisement
楚晏清沒有辯駁,他默了片刻,方輕聲道,“是的,你說得對,周兄之死,無論如何我都脫不了幹系。”
責罵與侮辱此起彼伏,楚晏清的坦然仿佛是衆人情緒的放大鏡,怒火在這小小一間院落中不斷扭曲、放大,大有吞天噬地的氣勢。
江衍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他盯着魏崇光看了片刻,用平靜的音調掩蓋了自己洶湧的情緒,“既然事已至此,魏兄你想要如何?”
魏崇光冷哼一聲,兇猛的目光咬住楚晏清慘白的面容,他惡狠狠地說,“我要的自然是殺人償命!”
此言一落,喧嘩的院落竟倏地安靜下來。縱然衆人各懷鬼胎,可事情發展到如此境地,大多數人也只剩下了面面相觑,不敢摻和。
可偏偏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只見譚珰款款向前,她掐着嗓子附和道,“殺人者償命,連尋常百姓都懂得的道理,怎麽放在楚晏清楚仙君身上就不好使了?”
衆人情緒再次被人用三言兩語挑起,不少年輕人竟對譚珰的高談闊論深信不疑,高聲喊着“殺人者償命”。
江衍的眼神漸冷,他深吸一口氣,嘴角浮現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好一個殺人償命。”
他的目光在衆人複雜的臉上一一停留,好像要記住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他終于冷漠地說,“在這修真界當中,諸位扪心自問,又有幾個人手上不曾沾染鮮血?”
“這……”
江衍的話石破天驚,頓時激得在場所有人啞口無言。
“這……殺人與殺人也是有區別的,我等修仙之人,自要行俠仗義。”
“就是,殺人也分善惡好壞,我等,我等無愧于心,與他楚晏清的逞兇鬥狠自然不同。”
“江衍,你什麽意思?楚晏清做的好事,為何要拉我們下水?”
……
衆人的辯駁如蒼蠅“嗡嗡”般惹人厭煩,江衍眼中的涼意更甚,他冷漠地說,“你們剛剛不是還說,無論是否事出有因、是否被奸人誘導陷害,殺人者就要償命麽?”
這下,就連最為能言善辯的譚珰都啞口無言,頓時熄了嚣張氣焰。
“既然晏清仙君與周尚光比劍确有其事,就算如今周尚光死在了晏清仙君的劍下,也只算得上是刀劍無眼。生死有命,何來殺人償命一說?”
江衍目光冷酷,“你們這些人,分明是恨毒了晏清仙君、存心想要他死!”
“江衍!”江河惱羞成怒,大喝一聲,“滾回來!”
眼看場面愈發混亂,梅依雪下意識地看了眼身旁的孫雄,對方卻只是眉心緊縮地搖了搖頭,用唇語說,“依雪,這事你管不了了。你莫要忘了,自己是雲川派掌門,是洞天府未過門的掌門夫人。”
一股無名的怒火在梅依雪心田燃起,順着經脈燒得她渾身滾燙,她不再看孫雄,朗聲道,“今日群雄皆至,為的是祝賀我梅依雪突破元嬰,依雪感激不盡。然而在雲川派生此一劫,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铿锵有力,“剛剛魏兄說‘殺人償命’,我看不妥。不若諸位先将此事擱置,待我與雲鶴道人親自詢問、查明真相,再給各位一個答複。”
“喲”,譚珰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梅掌門,你這是鐵了心要包庇殺人犯?”
她昂起下巴,尖聲道,“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安了什麽心,梅依雪,你分明是喜歡楚晏清!你對他有私情!”
聽聞此話,一貫“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孫雄勃然大怒,可他向來嘴笨,生了半天的幹氣,也只是咬牙切齒地說,“滿口胡言!簡直是滿口胡言!”
梅依雪卻顯得淡定許多,她平靜地望着衆人,不卑不亢,“事關重大,必得嚴肅對待。我梅依雪答應各位,一定會讓真相水落石出。”
正說着,她忽然話鋒一轉,“怎麽,你們現在急着要給晏清蓋棺定論,難道是想掩蓋真相不成?”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對于在場大多數人來說,湊上來看熱鬧也就罷了,可若是惹得自己一身騷那可是得不償失了。于是各個偃旗息鼓,作壁上觀。
見無人撐腰,魏崇光的氣焰滅了大半,他一跺腳,“我派答應暫且留楚晏清一條性命,可我信不過雲川派,楚晏清必須由我帶回慈悲閣親自審問!”
江衍冷笑一聲,他護在楚晏清身前,拔刀出鞘,長刀一橫,怒道,“我看誰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