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脫離

眼見江衍拔出長刀,群雄更是神色暧昧。好事的,則三五成群嘀嘀咕咕,膽小些的,則幹脆緘默不語。

這事兒往大了說,是楚晏清不顧四派八門的道義、借機洩憤,往小了說,便是道友之間切磋比試、“刀劍無眼”。天下誰人不知周尚光纏着楚晏清比試并非一次兩次了,當初在昆侖試煉場上,周尚光可未曾對楚晏清手下留情過,如今讓他落下如此結果,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更何況,梅依雪所說亦有幾分道理,現下真相未知,有奸人在其中挑撥作梗也未嘗可知。大夥畢竟不是慈悲閣的人,各有各的立場,犯不着為了看這場熱鬧平白落人口實。

然而人人都可以沉默不語,唯獨江河不行。江衍是三清弟子,是他的堂弟,如今江衍如此肆意妄為,江河若不劃清界限,勢必會招致懷疑,累極三清江氏的聲譽。

想到這裏,江河赧然而怒,他臉色一沉,走出人群,大聲道,“簡直是胡鬧!江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江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我當然知道。我知道晏清仙君光明磊落、正人君子,我相信他。可你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江河,你在誣陷他!”

他咬牙切齒,這些年的憤恨與不解統統傾瀉而出,“晏清仙君是如何對待你的,而你又是怎麽報答他的?江河,你根本就沒有心,你簡直是個惡魔!”

當年,他們兄弟二人與楚晏清、梅依雪、孫雄一同行走江湖,明明楚晏清最在意的人是自己,明明他與楚晏清才是最早相識的,可為什麽,為什麽江河卻總能與楚晏清湊在一起,談道論劍、為什麽江河與楚晏清總能有說不完的話?為什麽他們能破除障礙成為愛侶?

他不過是小了幾歲,修為差了幾分,可他對楚晏清的心思卻絲毫不輸給江河啊!

為此,江衍憤怒過、難受過,可眼看楚晏清與江河感情深厚,情誼綿綿,他便只有将所有的苦澀都咽下了。

只要楚晏清快活,他便心滿意足了。

可後來呢?後來江河是怎麽做的?

豐都劫難告一段落後,楚晏清身負重傷,而在昆侖試煉場上,周尚光那厮更如狗屁膏藥一般緊咬不放,最後,楚晏清倒在了試煉場上,被叔父當衆宣判“死刑”。那一日,于江衍而言是痛徹心扉、不堪回首的往日,可對于江河來說,卻是值得反複咀嚼、志得意滿的贊歌。

這些年來,楚晏清纏綿病榻、生不如死,而身為楚晏清愛侶的江河卻心安理得的握玄冰劍在手、揮斥方遒。

熾熱的感情煙消雲散,并肩作戰的義氣更宛如徹頭徹尾的笑話。

人們不再提起楚晏清的壯舉,那些無以為報的恩情,都成了諱莫如深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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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時起,江衍再無法以真心面對自己的兄長。而與楚晏清的愛情同時隕落的,還有江衍對修真界的神往。

四派八門,修士三千,也不過是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什麽仁義道德、義海豪天,只不過是挂在嘴邊的玩笑,實則一肚子的精明計較,若是論道義,還不及人間尋常的販夫走卒。

風卷落葉,烏雲遮日。江河看着楚晏清在凜冽的秋風中搖搖欲墜,只是匆匆一瞥,心中便浮現出一陣難耐的煩躁。

他分辨不出這煩躁的緣由,究竟是因為楚晏清對周尚光痛下殺手而惋惜,還是因為眼前之人的脆弱與無助而不适。

不過,無論是因為什麽,這都不再重要了。楚晏清再不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英雄少年,而他們也再等不到破鏡重圓的那天了。

想到這裏,江河的臉色愈加陰沉,他目光死死咬住江衍,憤憤地從嘴中擠出幾個字來,“三清弟子江衍聽命,現在就給我滾回來!”

江衍不由得嗤笑。事到如今,江河竟還不知,回不去的何止是他與楚晏清,還有他們兄弟二人。

周遭喧嘩更甚,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香豔傳言甚嚣塵上。江河見江衍對自己的暴怒無動于衷,頓時心中發狠,他神情冷酷,厲聲說道,“好啊江衍,既然你如此大逆不道,絲毫不把我這個掌門放在眼裏,那以後,你行走在外就不必再提三清派了,三清刀法從此也不必再用了!”

此言一畢,一片嘩然。

雲鶴道人德高望重,他率先站出來圓場,“江掌門這又是何必呢?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就按依雪所說的方法來。如今尚光已死,很多事情還未真相大白,不如由我與依雪一同查證此案,大夥又何必急于這一時半刻呢?”

江衍冷笑一聲,并未搭話,江河亦然。

唯有譚珰尖聲說,“雲鶴道人,大家夥不是信不過您老人家,只是梅掌門與楚晏清關系甚密,不清不楚,此事又是發生在雲川地界,由梅掌門出面查證,恐怕不妥。”

雲鶴道人臉色黢青,他一邊用拐杖敲了幾下地板,一邊幹咳幾聲,“照譚樓主說,又該當如何?”

譚珰妩媚一笑,“不如由魏師兄将楚晏清帶回慈悲閣審問。”

江衍勃然大怒,“休想!”

江河亦不甘示弱,“江衍,我這個掌門的話你聽還是不聽?”

“唉”,雲鶴道人重重嘆息,往後退了半步,眼見說合不成,雙方芥蒂誤解更甚,他不由得悵然道,“唉,可憐那江驚鶴,本是三清接班人,結果年紀輕輕就不明不白的沒了,現在連唯一的兒子也被逐出了三清……”

“這……江衍仙君剛剛拔得試煉頭籌,半只腳踏進了元嬰,如今風頭正盛……江掌門不怕他另立門戶?”趙如琢問道。

滄海閣魏忍冬一直敬仰楚晏清與江氏兄弟,對他們五人合力修補結界之事更是傾配不已。只是她還未得機會與幾人相識,卻眼看英雄末路,心中不無惋惜,輕聲說,“真相到底怎樣還是未知,又何必鬧到如此地步呢?”

趙如琢冷哼一聲,“魏師妹說得輕巧,倘若死在楚晏清劍下的是你們滄海閣的人呢?”

魏忍冬皺皺眉頭,不再言語。

趙如琢見魏忍冬不再搭腔,便轉身跟譚珰攀談起來,“早聽說他們兄弟二人因為楚晏清這個禍害生了嫌隙,如今看來,傳言倒是不假啊。”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誰知這兄弟二人究竟是真不合還是假不合?”譚珰掐着嗓子說。

……

江衍右手持刀,目光從刀尖向下移動的同時,左手輕輕擦過刀身,他冷笑幾聲,竟“噌”地一聲将長刀一擲。長刀在空中劃過一條流暢的曲線,最後“嘭”地插入地中,正是江河身前。

江河氣得沖冠眦裂、火冒三丈,“江衍!你可是想好了,當真要與三清為敵,要與四派八門為敵?”

群雄倒吸一口涼氣,江河此言一畢,江衍便不單單是脫離三清江氏了,而是成了三清派的叛徒、整個四派八門的公敵!兄弟二人做戲的說法不攻自破,就連梅依雪也臉色大變,她正要出聲,卻被孫雄拉住,“依雪!他們兄弟二人的事,我們外人不可插手。”

好個與三清為敵,好個與四派八門為敵。江衍忍不住嗤笑,“我不欲與任何人為敵,只是,若是誰人敢攔我去路,那我也不怕與誰人為敵!”

說着,江衍拔出玄冰劍。玄冰劍寒光森森,在凜冽的秋風中散發出絲絲縷縷的寒意,直指向前,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響起,“這把劍,名喚‘碧華’,因為曾有人教我碧華劍法。”

江河大驚,“好啊,江衍,你早就想判離三清派對不對!”他早知江衍用昆侖試煉贏得的萬年玄冰煉制了把長劍,可當他知曉此事時木已成舟。他怒不可遏,本疑心江衍豬油蒙了心,卻未曾想到江衍竟懷揣了背叛三清的念想!

江衍輕輕搖頭,“不對。”

他冷笑一聲,眼神陰岑,“十二年前的那場昆侖試練,人人皆知憑晏清仙君的本事本該奪得魁首,可他為了天下、為了百姓,不惜放下自己的大好前程。這把劍,我本是要贈與晏清仙君的,如今,只不過是暫且一用罷了。”

江衍冷酷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現在,有誰要阻攔我帶晏清仙君離開,大可以問過我的碧華劍,從我江衍的屍體上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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