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療傷

若山腳下,有大小村落數十,江衍與楚晏清一路沿着若水向北而去,不出十裏,便能見到一個名喚山水的小城。

離開若山,兩人的靈力便可施展,不過半小時的功夫,他們便抵達了山水城。山水城面積不大,卻勝在民風淳樸、安适寧靜,城中沿若水而建,集市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楚晏清久不曾與人交往,此番在集市上見了許多人間的玩意兒,倒也覺得新奇。走走看看,不知不覺天空便扯開一張橘紅色的大網,這是傍晚到了。

江衍一早就打聽了山水城中有哪些特色,于是帶着楚晏清直奔當地最好的酒樓而去。酒樓不大,裝潢亦有些年代,但價格實惠、客人極多,一間酒館裏,擠得滿滿當當,既有衣着華貴的鄉紳,亦不乏出門改善夥食的平頭百姓。

掌櫃提前為他們留好了位置,兩人一踏進店裏便有小二接引,剛一落座,幾碟小菜便擺上餐桌。

蒸鳳爪、烤蹄皮、炙鵝肝、炸魚皮,樣樣別致精美,每一樣都是楚晏清平日裏不曾嘗過的。

見楚晏清難得被美食勾起了興致,江衍連忙挨個将菜夾進了楚晏清面前的碟子中,“嘗嘗味道怎麽樣,都是大廚的拿手好菜。”

楚晏清知道江衍定是特地前來踩過點,自然不能打擊了江衍的熱情,忙不疊地将小菜一一嘗遍,真誠地說,“好菜,若非親自來過,當真想不到這小小一個山水城,竟還有如此人間美味。”

看楚晏清愛吃,江衍才放下心來,連忙催促小二接着上菜。小二便三步并作兩步,将一大盤鲈魚端了上來。只見這鲈魚形似菊花、色澤黃燦,單單是聞到便覺鮮美可口,吃進嘴裏更是焦香酥脆。

店家的招牌不只是菊花鲈魚,還有彈嫩可口的魚丸湯、鮮香多汁的牛肉餡餅,最後,小二又上了份清涼的四果湯,涼粉上鋪滿了當季的水果和軟糯香甜的紅豆沙。

吃過晚飯,街上已是暮色冥冥,江衍帶着楚晏清沿着集市,順着成群結隊的人流一直向前走,等到幾乎要出城了,才終于和山水鎮的大部隊彙合。只見當地的百姓正翹首以待,各個兒等着今晚的煙火呢。

天色愈黑,長街的盡頭,有幾個身着武士服的男人抱着半人高的箱子走來,他們剛将箱子放在地上,而後拿出火折子來,将撚子一點,人們便紛紛向後退去,更有大人捂住小孩的耳朵,唯恐吓着了孩子。

——“嗞”

伴随着尖銳的聲響,明亮的火焰如蜿蜒的長蛇,拖着長尾巴不斷沖向天空,終于,天際傳來“嘭”地一聲巨響,彩色的絢爛火焰如盛世牡丹,在天空綻放開來,奪目的光芒不斷向四周發散,變幻出不同的顏色與姿态,還未等它隐匿于夜色的幽深,第二束光又拖着長長的尾巴沖向雲霄,于天邊綻放出一朵朵燦爛多姿的花朵,這花朵光華燦爛,竟比十五的月亮更動人。

煙花在一片叫好中不斷升空、綻放,最後歸于沉寂。

人群漸漸散去,江衍與楚晏清沿着道路往回走,只見街邊的店鋪接二連三阖上了屋門,挂起了“打樣”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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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嘈雜紛亂,燈火闌珊,楚晏清亦有些困倦了,不知怎地,明明酒酣飯飽,天也暖和,丹田處卻突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不過彈指間,劇烈的刺痛便讓他眼冒金星,幾乎要站不穩了。

江衍見狀一愣,他的眉毛也擰成一團,心想還未到午夜時分,難道楚晏清身上的離魂之毒竟要發作了?他來不及細想,連忙攙住楚晏清的胳膊,說,“哥哥,你忍忍,馬上就到客棧了。”說着,江衍便将楚晏清攔腰一抱,徑直向客棧走去。

客棧不大,一進院落便是一個拴馬樁,裏面有幾頭毛發順滑發亮的名駒,正可憐巴巴地擠在飲馬池前,江衍還未多想,便有一個身着灰衣的雜役湊上前來。

這雜役本是在客堂迎來送往,見江衍氣度不凡,懷中又抱着一個青衣長發的男子,于是特地迎上前來,臉上擠滿了笑意,高聲道——

“客官您裏面請!小的來幫您吧”說着,就要解下江衍身上的行李。

“不必,給我兩間上好的包房。”江衍掏出塊碎銀子,放在小二的手心。

小二喜上眉梢,只是擡起頭來的時候,眉眼中沾染了幾分難色,“這……不瞞大人,咱家上房只剩一間了。”

江衍沒太放在心上,“一間上房一間普通客房也可。”

小二頓了幾秒了,又谄笑道,“不好意思啊客官,我們只剩下一間上房了。咱家是這方圓十裏最好的客棧,不如二位貴客今晚就,就先湊活一下。”

江衍一怔,低頭看了楚晏清一眼,見他唇色烏青,昏昏沉沉,竟有毒氣攻心的症狀。

當日,楚晏清被陳逾靜下了離魂之毒,毒素已入侵經脈,卻尚未攻入心肺,後來,雖有沈烨替他施針,卻只能抑制離魂之毒三日不擴散,若想根除此毒,唯有每月月圓之夜的午夜時分,以靈力為媒介,運功為其抑制毒性、清理經脈,如此過個十年八年,離魂之毒才能徹底清除。

此事江衍一直不敢對楚晏清和盤托出,而居于若山之上,他更是無法施展靈力,故而以煙花為幌子,哄楚晏清下山來這一趟。

雖離午夜時分還有段時間,可江衍見楚晏清狀态不佳,唯恐他離魂之毒發作,于是絲毫不敢再耽誤,心一橫,說,“那好,就一間上房。”

“好嘞”,小二連忙應了一聲,接着便引江衍與楚晏清二人上樓。

江衍抱着楚晏清來到屋裏,他阖上門,将楚晏清輕輕放在床上,而後脫去楚晏清的鞋襪和外衣,自己盤膝而坐,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

楚晏清的身體越來越涼,江衍就好像懷裏抱了塊剛從冰窖中挖出的冰疙瘩來,饒是江衍靈力深厚、年富力強,仍是不由得戰栗。江衍深吸一口氣,寬厚而溫熱的手貼在楚晏清的後背上,他渾厚的靈力順着經脈,由丹田流向掌心,最後注入楚晏清的體內。

此時,楚晏清的身體就好比一個四下漏水的竹籃,再多的靈力輸入體內,剎那間便流走殆盡。

曾經,心悅楚晏清的人有許多,有些人愛慕他的絕代容顏,有些則敬仰他的劍法無雙,可世人的戀慕大多是鏡花水月,做不得真。想來,這世間恐怕唯有對楚晏清最忠誠、最不吝的江衍,才肯如此付出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楚晏清冰冷僵硬的身體漸漸溫暖,嘴唇也終于出現血色,因為劇痛而緊皺的眉心開始舒展,呼吸也變得平穩起來,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恬靜安寧。而江衍的面容則随着靈力的流逝而蒼白,當他體內最後一分靈力灌注到楚晏清的體內時,他眼前一黑,下一秒,竟抱着楚晏清暈死過去。

翌日,等到江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此時,他頭痛欲裂,天旋地轉,內裏虛無,竟調不出一絲內力。他勉強睜開眼睛,視線卻很模糊。

他撐起身子緩了許久,想起沈烨曾說起過的種種反應,饒是他年輕力勝,靈力耗盡想要恢複原狀恐怕也要足足三日。

等到江衍的神志漸漸歸攏,視線逐漸清晰,他這才看到楚晏清已經早早地穿戴完整了,此時正搬了個椅子神色嚴肅地看着自己。

暈厥前的記憶一股腦地湧向心田,江衍扯了扯幹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說,“哥哥……昨晚你身體不舒服,我急着讓你好好休息,可這裏就只剩下這麽一間房了,我這才……這才與你一起睡下的。”

楚晏清自然不知道江衍昨夜為了救自己耗盡了全部靈力,他只知自己醒來時竟是衣衫不整地躺在江衍懷中。

于是,楚晏清冷哼一聲,“江衍,你說過願意等我自己想清楚的。”

江衍見楚晏清動怒,連忙掀開被子站起身來,只是他此時虛弱的厲害,腳尖剛落地,小腿一軟,接着一個踉跄險些就要撲倒在地上。

見江衍差些跌倒,楚晏清連忙站起身來,心中沒由來的焦躁起來,他向江衍投去詢問的目光,而江衍卻無半句解釋,只是匆匆低下了頭。

楚晏清心說不對,問道,“江衍,你怎麽回事?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是不是生病了?”

江衍不敢将實情吐露,他連忙搖頭,固執地說,“我沒事,就是早晨起來沒什麽精神。我沒事。”

楚晏清盯着江衍蒼白虛弱的臉,越看越覺得古怪,他伸手便要抓了江衍的手腕把脈,卻被江衍躲了過去。

江衍眉心緊縮,認真說,“我真沒事,我這就讓小二給你打水洗漱,咱們還是回若山去。”

楚晏清心中狐疑,卻沒露聲色,須臾過後,方微微颔首。

屋外,烈日當頭,秋風習習。

拴馬樁旁,幾只寶駒正怏怏不樂地擠在一起,江衍與楚晏清剛走出客棧,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楚晏清!哪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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