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平淡

聽到這些,一股血液的腥甜之氣湧上江衍的喉頭,他勉強忍耐着滿心的憤怒,将楚晏清擁進懷裏,力道之大,幾乎要将人揉碎,卻仍恨不能将心愛之人刻進骨血當中。

他握緊拳頭,堪堪咽下湧上喉嚨的鮮血,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來,“我要殺了他!哥哥,我要殺了江河!”

只見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像一條條盤踞于肌膚的青龍。他恨極了江河,甚至連帶着恨極了三清與整個四派八門。

若是能重來,他寧願在小漁村捕一輩子的魚、狩一生的獵,只與山野村夫相伴,也好過成為三清派的勞什子仙君,與這虛僞腌臜的修真界同流合污這麽多年。

楚晏清心中一片悲哀。将江河的秘密和盤托出并沒有給他帶來絲毫的解脫或是痛快,反而讓他覺得可笑。江河可笑,自己更可笑。

他輕輕撫摸着江衍的後背,就像在順着毛發的方向捋一條憤怒的大狗,“江衍,你不能殺他。”哪怕江衍已經成為江河口中三清派的敵人、四派八門的叛徒,可江衍與三清畢竟有層血緣在,外人自會考量。可江衍若真對江河出手,便是徹底坐實了反叛者的名號。

江衍将頭整個埋在楚晏清的胸前,他發出痛苦的嘶吼,“不可能,我不可能饒恕他。”就算楚晏清可以放下,就算楚晏清咽下了所有的委屈與不甘,江衍卻做不到。

于他而言,楚晏清是天邊皎月、寒山雪蓮,是他藏在心尖上的倩影,遙不可及的美夢。而江河卻将他的明月,他的雪蓮,他的美夢随意采摘,捏碎了丢進泥土。江衍怎麽可能不憤怒?

楚晏清閉上眼睛,淡淡地說,“你不用覺得惱怒,人性如此,天下間多的是薄情寡義的負心人,多的是背信棄義的無恥之徒,你又怎麽可能殺得盡?”

此時,楚晏清的這些話江衍又怎麽可能聽得進去。他暗自決定勢必要讓江河付出代價,哪怕楚晏清看不到,他也必得讓江河悔不當初。

窗外,缺月疏桐,秋風嗚咽。兩個人一個滿心疲倦哀傷,一個怒火沖天,幾近黎明,都未曾沾染睡意。

眼看東方吐白,江衍終從舊日的長夢中回過神來,他坐直了身子,看着楚晏清一字一句地說,“哥哥,我跟你說過的,我不會逼你,永遠不會逼你。”

楚晏清的眼中閃過片刻的迷茫。他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微微颔首。

江衍拉着楚晏清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不需要你愛我,也不需要你的承諾,更不奢求一生一世,我願意以你最舒服的方式永遠陪在你身邊,你什麽都不需要做,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好不好?”

只是剎那,楚晏清就心動了。他渴望熾熱的愛将他填滿,他希望有一個平靜的港灣,他從未體會過一個真正的家、一個無論如何都可以包容他、庇護他的懷抱。

可江衍呢?江衍是人,他也需要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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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楚晏清艱難地搖頭,“不,江衍,我不能這樣做。這不公平。這對你不公平。”

江衍用力扯了一下嘴角,他仿佛聽到自己心髒碎裂的聲音,汩汩鮮血在胸間湧出,喉嚨中冒出的血水就要從嘴邊溢出,“我不需要公平,我只想好好愛你。”

“我只想……只想陪在你身邊。”

理性如歷經歲月摧殘的斷壁殘垣,遠遠看去只覺恢弘壯美,走進了卻是千瘡百孔,最後,只需一陣風吹來,便瞬間土崩瓦解。

江衍的話太具有誘惑性,楚晏清心裏亂糟糟的,幾乎就要淪陷其中了。

然而,江衍畢竟叫他一聲哥哥,就算未能走到攜手相伴,就算他與江衍之間做不得道侶,他心裏卻總歸是有江衍的。江衍不需要一份平等的愛,楚晏清卻看不得他任由自己低到塵埃。

楚晏清勉強找回理智,他推開江衍的懷抱,旋即捧住江衍的臉,認真承諾道,“江衍,你聽我說,無論我們能不能走到一起,你對我而言都是無法割舍的親人,我不可能這樣對你。你再等等我好麽,你得等我自己想清楚,好麽?”

一串淚滴從江衍冷峻堅毅的臉頰掉落,她用力點了下頭,說,“我不急,願意等,多久都可以。”

他怕的從來都不是等待,在無望的時光裏做着遙遠美夢的他,最擅長的就唯有等待。

這晚以後,他們默契地沒再談論起這個問題,只是在若山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每日清晨,江衍會去溪邊取水,而楚晏清則會在木屋附近采摘野菜,他們會一起煮飯、做菜。等到了晌午,江衍會去溪中捕魚,烤幾條香噴噴的魚吃。下午他們會步入山林深處,砍些木材回來,有些劈成了柴火,在火堆中噼裏啪啦地燒得紅火,剩下的則被江衍做成了椅子、桌子一類的家具。等到了傍晚,他們會一同捕獵,打一只山雞或野兔,拎回溪邊烤着吃。

江衍偶爾會将捕來的野兔拿到山下鎮子中的集市中,給楚晏清換來幾壺清酒,或是添置些新物件兒。只是,楚晏清卻從不離開若山,只是推說自己懶得動彈,哪兒也不想去。

晚上,他們分別睡在兩張小床上,有時會說些沒用的閑話,卻極少提及修真界的事情。就仿佛若山隔絕的不僅是他們的靈力與法術,還有人間的全部記憶。

這樣的生活對楚晏清而言無疑是陌生的,但好在他适應力很強,一連幾日過去,竟真的喜歡上了山林中的恬淡生活。

是夜,月圓當空。酒酣飯飽後,楚晏清眯着眼睛躺在屋外的搖椅上聽風賞月。江衍知他畏冷,特地給他蓋上了厚厚的裘衣,還不忘往他手裏塞了個湯婆子。

楚晏清窩在躺椅上慢慢搖着,他精力不佳,不過一會兒便眼眶發澀,接着眼皮也耷拉了下來。

看着圓月皎皎,江衍突然清了清嗓子,試探着說,“今天我在集市裏聽人說起,明天鎮上要放煙花,你要不要與我一起去看看?”

聞言,楚晏清半掀開眼皮,還沒來得及說話,他淡淡地目光便撞上了江衍充滿期待的神色。他怔了片刻,終是心軟了,微微颔首道,“好啊,我們一起去鎮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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