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家,我能常來嗎?

沒過幾日,寧安王府就收到了拜匣,拜匣是一個斑漆檀木雕刻忍冬紋長方形盒子,玉珩打開拜盒裏面是小楚燃的拜帖。

拜帖要本人親自寫才顯得尊敬,這孩子活潑灑脫但字卻規規矩矩,玉珩笑了一下溫柔缱绻“請他進來”。

管家問;“帶去正廳嗎?”

玉珩說“不用,帶來書房就好。”

“書房?”古人接待客人一般在正廳,那裏比較正規、嚴肅,家具陳設也會更莊重、華貴;熟悉一點的帶到花廳,只有親切的才會帶來書房。

玉珩是覺得正廳往往接待的都是達官顯貴,朝中重臣,書房才是屬于自己的靜匿之處、接待小楚燃這樣的孩子是最合适的。

小楚燃這是第一次來哥哥的寧安王府,王府位于長安城大街上,門楣上是“寧安王府”四個大字,不經通報楚燃根本不能進門,仆從也沒見過他并沒有特別的禮讓,只讓楚燃等在門口,等了一陣才可以進來。

仆人引着從正門進來,府邸莊嚴氣派,院落比起質館大的太多,整個府邸占了大半條街,府裏仆從也規規矩矩,一路上楚燃很是收斂,處處謹慎,一句話也不多說。

王府飛梁跨閣、重樓疊起;花林松柏、亭池山石;樓臺水榭、煙柳朱樓,園林景色優美華貴,走過幾個游廊,曲徑同幽而後到了哥哥的書房,這裏和前院的感覺就完全不同了,周圍也沒有仆從。

因為是在自己的府邸,楚燃也無官職又是自己很熟悉的孩子,所以玉珩只穿了便裝。

一個青玉的雕花發冠将頭發梳起高紮馬尾,如果見朝中官員必是要全束在束發髻裏的,身穿天水碧暗雲紋光明錦長衫,系着雲月白芙蓉紋腰帶,左側懸着一塊青色玉佩。

整個人身材修長、身姿唯翠竹能比,站在庭院中陽光裏。些許碎發在臉旁無法梳進馬尾,膚質白皙、英氣逼人,鮮衣怒馬少年郎。

看到楚燃,玉珩淺淺一笑,那樣美的臉這一笑似暖陽、春風,因為沒外人楚燃就放松多了。

“哥哥,你的居所好漂亮呢!”小楚燃一臉羨慕,玉珩也沒有在書房裏,而是在書房的外面園林處。

此處沒有雕梁畫棟、金碧輝鴻的奢華,而是亭臺樓閣,映在青松翠柏之中;藤蘿翠竹,襯出池館水榭之美,是種松柏環抱、整潔寧靜的雅致,居所的氣息往往與人相符,淡泊名利、寧靜致遠的感覺。

“漂亮嗎?”玉珩住在這寧安王府時間已久,自他大婚離開皇宮後就一直住在這裏,聽小楚燃這樣一說,知道他應該是在對比自己住的質館。質館是大鴻胪所安排,是沒有精心布置、妥帖裝飾,園林景觀自然是比玉珩所住之處簡陋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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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喜歡這裏可以常來。”玉珩說的是發自真心,以前玉珩一直以為小楚燃就是個閑散王爺,父母沒有好好管教所以活潑散漫,叽叽喳喳沒個完。

但是慢慢接觸下來,發現這孩子天資聰慧、品性端正尤為重要的是他真心待自己,知禮數、懂進退也只對他才這般活躍,內心裏确實是喜歡這孩子的。

“真的可以經常來,天天來嗎?”

天天來不好吧?你當這是你家了嗎?玉珩心想,但是又覺得他在長安城無親無故,自己是他唯一熟悉的人,一個小小孩子來異國他鄉為質,甚是孤獨。

“天天可能不行,哥哥有時會去上朝,有時也會去京郊北大營或者南大營監督将士操練、陣型演練,如果去京郊大營督導,可能一段時間不會回來,你來的時候,我未必都在。”

“哦!”小楚燃有些失落,玉珩也看出了孩子的失落。

“如果不去南、北大營督導,只是上朝一般不會回來很晚,這個時間之後,沒有特別的事情,哥哥就會在。”小楚燃聽了複又開心。

玉珩覺得楚燃是孩子安排了下人,不一陣見一個女婢用貊盤端上來一些小食放于盛放食物的圓形斑漆雕花楠木棜案上。

楚燃看了看是石蜜,外形如冰,入口極化就是太甜了,還有一個銀缽盛的蜜漬是逐夷,精致的器皿裏裝了一些三星棗,一些霜桃,奈、林檎,挑了幾樣來吃。

“哥哥,為什麽城裏大家都坐牛車?而不是馬車?”

見楚燃好奇,玉珩就想楚燃不熟悉魏國,還是要好好解釋一下,讓他也好早日融入魏國風俗,“漢朝時就有用牛車,漢宣帝外祖母就曾坐牛車,被人笑為黃牛妪,當時用牛車還是貧窮的标志。

但是三國起,天下戰亂馬匹少了,牛車就多了起來也沒有特別高貴。但是從司馬家的晉起,牛車便慢慢成了華貴的交通工具,老子騎青牛出函谷關,讓牛車有了玄學的意味,漢人貴族都喜歡使用,而牛車要穩于馬車,有皂輪車、雲母車大而華貴。

後來牛車就被追捧,晉朝石崇和王恺鬥富比誰的車快,比的就是牛車。父皇注重儒家文化,國內越來越多的人就開始用起牛車了,你如果喜歡,我可以安排人送你一輛。”

楚燃來自代國是鮮卑族,并沒有接受太多漢文化教育,哥哥說的這些他也不是很懂,王恺、石崇是有聽過,司馬家的晉朝時他們經常鬥富,但是覺得哥哥真的懂好多東西,心裏也是佩服的。

“我不坐牛車,我習慣馬車。”玉珩笑了笑,他也喜歡馬車,他是騎馬打仗的人,戎馬生涯不用牛車。

“對了,還有以後不用遞拜帖了。”玉珩想雖然拜帖是基本的禮節,但是小楚燃沒有官位、沒有品階,來見自己實在沒有必要這般正式。

“我會和門房說,讓他們記住你,只要我在,你就可以進來,不用再寫拜帖這麽拘謹。”

“哦!謝謝玉哥哥。”楚燃內心是很開心的,小小的孩子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玉哥哥?這是什麽叫法?

“哥哥,這是你書房啊?”

“哥哥,那邊是哪裏啊?”

“哥哥,你魚池裏的這條魚,翻肚子了,死的不能再死了,要不要撈出來?”

“哥哥,這花開的好漂亮?”

玉珩平時是個連話都不多說的人,王府的下人平日裏也是安靜本分,整個書房被這孩子吵的,突然熱鬧了起來,還好從代國接他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習慣了,這個明眸皓齒的孩子,天趣自成沒多久就熟悉了書房這片位置。

“哥哥,你已經成年,以後要去自己的封地嗎?”

“哥哥因為善于軍事,父皇就一直沒有讓我去封地,留在了京城。”

楚燃想也對,哥哥是将軍,如果在地方做刺史、州牧、太守,也就沒人來救他了。宮廷政變後,父皇就意識到玉珩的軍事才能,沒有安排他去封地做刺史或者州牧。

“哥哥,你沒有夫人嗎?為什麽這府裏沒有女眷。”

“哥哥的夫人,前幾年因病離世了。”

“哦!”楚燃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哥哥的夫人去世了,不是件好事,知道自己問錯了。

其實玉珩的夫人去世多時,他一直沒有續弦,整個長安的人都道他人美長情,惦念妄妻不願再娶,不知道多少世家女子都在等他續弦呢?陛下也有在考慮此事。

楚燃在這府裏玩了多時,“哥哥,我餓了。”這是準備在我這寧安王府裏又吃又玩了嗎?

現在還是一日兩餐,有婢女上來鋪了菀席(類似草席子),在楚燃和玉珩的席上各擺放一張水滴紋金絲楠木食案,四邊有金銀壓成的薄片鑲嵌裝飾。

玉珩和楚燃跪坐在案前,案上放置食物和器具分別據案而食。玉珩想如果是朝中的官員,是要安排酒飲方顯尊重的。

當世的酒也非常特別,有松葉酒“方欣松葉酒,自和游仙吟”;還有竹葉點清酒“春葉竹、沾着唇、甜入頰”;菊花酒也是很特別的,“坐開桑洛酒,來把菊花枝”,還有用石榴和花椒釀的酒,度數都不高,味道也是清雅的。

玉珩因常年帶兵沒嗜酒的癖好,只是與父皇、大臣宴席的時候會喝點,如果是招待朝廷官員,此時應該要喚歌妓出來歌舞了,歌舞助興,但是想想楚燃是孩子就只吃東西吧!酒、歌舞都算了。

看着楚燃跪坐下,跪坐的方式也不對,父皇大力推廣儒家文化,代國卻不是,此時胡床、椅、荃蹄(細腰高級坐具,類似于今天的坐墩)已經在其他國家貴族之間開始使用,家具慢慢由低矮家具往坐着的家具發展,所以兩國的生活方式并不是全一樣,小楚燃自然不是都懂。

怕楚燃日後被人笑話又教了楚燃該怎麽跪坐。“你看着哥哥,雙膝并攏跪在席子上,臀部剛好落在後腳跟處,跪下時不能雙膝同時下跪,要先左腿後右腿的跪下,起的時候要先右腿後左腿的起,記得了嗎?”

玉珩又示範了兩次,楚燃學了兩遍,沒記清楚哪條腿先起?

玉珩覺得孩子有趣,縷了縷楚燃的頭發,笑着說“沒關系,你是孩子坐下來能起來就是了,不要一下子坐下去,一下子站起來,身子別顫抖就行了,誰也不會特別關注你是左腿先,還是右腿先的。”

玉珩是關心楚燃,禮儀是從周朝就開始延續的,他自己早就習慣成自然了,這孩子還要新學。

楚燃看幾案上的食物,這次倒是不甜了是幾張胡餅,一碗肉粥、幾份烤炙肉食其上略有血絲,幾樣菜品一樣是冬葵,一樣是蔓青、一樣是韭菜都用不同的方式制作。

幾種精致的器皿分別盛飯,還有幾塊肉脯,楚燃小不知道烤的是什麽肉?味道還是很好的,玉珩吃的出其中一種是鹿肉、一種是獐子。

因為要招待孩子,飯菜準備得豐盛了些,“哥哥,你們長安城的食物,和我們那不大一樣?”

“哥哥,這是什麽肉?很好吃。”代國和魏國相距甚遠,自然飲食習慣也不同。

“那你喜歡吃什麽?哥哥告訴廚子,下次你再來,做你喜歡吃的,好嗎?”

“謝謝,玉哥哥。”楚燃是代國皇室,教養是極好的,雖然頑皮好動但也不是熊孩子,不惹人讨厭是那種活潑的小孩。

如果說有什麽是玉珩不能适應的,怕就是話有點多,玉珩也是被吵到了,安安靜靜的寧安王府,一直以來就是平靜的,這份靜匿平穩因這孩子生動了起來。

小楚燃卻也知道禮節并不可能天天的來,但是真的是寧安王府裏最常見的客人了,他現在進出玉珩居所都不需要人帶了。

“哥哥,我要開始習課業了。”話說的無精打采,玉珩心想,你在代國皇宮肯定是要教習功課的,從路程上算起到現在,你有多久沒教習功課了?現在不覺得欣喜,還一臉的無精打采,敢情也是不喜歡學習的?想想自己小時候背書,也是學得漸天打手心,又問“是去國子學嗎?”

“國子學?不是的,是有夫子專門在質館授課。”專門給楚燃授課,大鴻胪一定不會這樣上心的安排,必然是受了聖意,估計父皇沒空想這點小事是王丞相的意思吧?

因為戰亂多年,教育基本是停滞的狀态,父皇執政後大力推廣儒學,父皇開設太學,廣修學宮,要求貴族子弟必須學習儒學知識,加強整個魏國的儒學氛圍教育。

而國子學是士族大家、一定品階官員的子嗣才可以去受教的地方,楚燃是代國皇子去國子學是合适的。

單獨受教這樣安排就別有深意了,是想增加拓跋楚燃對魏國的好感度,将來拓跋楚燃回了國,做決定時會偏向魏國。他現在是皇帝的兒子,将來是皇帝的弟弟偏向魏國,當然是對魏國有利的,就是以後沒有質子輸出,聯盟關系也可以締結。

當然這是以楚燃在魏國待的愉快為前提,戰國時期燕太子丹就在秦國當質子當的很不開心,後來逃回了燕國去,後來就有了荊軻刺秦,當然刺秦的原因很多也不是這一個。

戰國時也曾有強國輔助在本國的質子,歸去後當了國君的史實,都是為了聯盟穩固。

丞相确實和父皇彙報過楚燃受教一事。只是除了玉珩分析的,還有楚燃是質子,國子學裏面都是高官顯貴之子,一是可探聽的消息太多,二是貴戚、世家的孩子仗勢欺人慣了。

拓跋楚燃是質子,年齡又小身份低微,不過是個人質,以後欺辱這個孩子是可以預見的。質子受了欺負、侮辱,魏國也不能不管不問,單獨授課吧!找的是國子學裏才高八鬥、德高望重的博士。(一個職位和現在的學歷不同。)

最初玉珩對楚燃親切,也有着對兩國未來的長久考慮,對楚燃的好也帶着國家謀略在其中的,初時并不只單純因為喜歡。

他也想将來楚燃返程,兩國間能相交敦睦,只是後來發現楚燃品性端正、活潑,最重要的是這孩子真心對自己好。這些都是之外的事了,玉珩此時比較關注的是“那你要認真些,你應該賴了很久的功課了。”

楚燃想習了功課,就沒有這麽多時間來看哥哥了,就得好好聽夫子教習,又想真是走到哪裏都要學習,當質子還要學習,代國學習,魏國學習,這也算是出國留學了吧?走到哪都要學習,管你愛不愛學習,硬摁頭學習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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