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五色縷
玉珩回京要祭天、祭地、告慰太廟,參見父皇,同時也拜見了王丞相。父皇依舊帝王威儀,但是看到自己最喜歡的孩子打仗回來,平安歸來也是喜不自禁,帝王天家在這對父子身上,沒有顯現出他的冷酷,更多的還是溫情,這個長相英俊,軍事能力過硬的兒子,從來都是父皇最愛的那個。
王丞相變化不大,朝服下是一個成熟、智慧的男性該有的儒雅,形态清瘦、豐姿泰然、睿智沉穩。
丞相似是半玩笑的說“幸不辱命。”
玉珩聽懂了,丞相說的是當時他拜托丞相護好楚燃一事,心裏真的是開心,特別的開心,孩子似的開心。
“謝謝丞相。”
“珩兒,你開心什麽呢?”
“珩兒開心,此戰大勝,能回來見到父皇,見到丞相。”心說還有自己挂念的人。
父皇還想和玉珩說說話,看玉珩着急的樣子就猜他有什麽事情,便放了他回去,複又問王丞相“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如果有就給他續個弦。”
王丞相心裏想,這都是哪和哪啊?
從宮裏出來玉珩策馬飛馳去了質館,長安大街,玉珩又一次策馬疾馳,他的馬術是極好的,長年征戰馬術不好,打的什麽仗。但是确實不喜歡在長安大街上策馬,不過這是他的以為,大街上誰看見他不嘆一句,公子只應入畫、人間豈能得見。
玉珩到了質館沒有見到楚燃,問了人說是跟夫子告了假,一早就去了寧安王府,玉珩也是覺得好笑,這都能錯了地方又回寧安王府,是以天色都晚了。
還沒進府門就看見楚燃在等自己,近一年不見,他長高了,明顯長大了,算了算年歲,他再有些時候就該弱冠了(15歲),下了馬楚燃就跑過來抱着哥哥,看樣子是準備哭。
“等等,多大了,還準備哭,好好的,哥哥不是回來了嗎?”蹲下來輕撫楚燃的小臉。半大的孩子,不對,是介于孩子和少年間的樣子,楚燃的臉已經顯出成人模子了,下颌棱角分明、臉頰上的孩童稚氣在慢慢的消散,果是将近一年時間沒見着了。
玉珩看着這張臉生出一個想法,這孩子長大了一定比自己還要好看,拂過他前額的碎發,仔細地看了看額頭,額頭上還是能看見淺淺的疤痕,但是一眼看過去是看不到了,仔細看就能看出來,一年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消散了。
“你有沒有在好好的擦舒痕膏?”
楚燃不好意的笑笑了“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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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珩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謊,果是自己不在身邊他就放任自由,如果自己在府裏天天給他擦,怎麽會還有痕跡?但是轉念一想男生又不是活一張臉,好不好看就那麽回事。
楚燃覺得哥哥還是那個哥哥,一點變化都沒有,少年将軍,英姿飒爽、皎如玉樹、驚才絕豔。
入夜,兩人準備在寧安王府就寝,玉珩一定是睡自己的寝室,但是奇怪的是楚燃也開始脫衣服,嗯!你等等!小東西,你是跟哥哥睡習慣了嗎?
“你做什麽?”
“跟哥哥一起睡啊?”
“寧安王府就我這一間房子嗎?沒地方讓你睡了嗎?非要和我一起睡?”
“哥哥,以前不都是這樣的嗎?”
“以前你多大,現在你多大?出去偏室睡去!”
“哥哥,偏室裏有鬼,有女鬼,好可怕的。”楚燃故意說的慢慢的,玉珩也是笑了起來,他總是有辦法逗笑自己,人是長大了些,內心還是孩子。因為此次征戰将近一年時間,其實戰場時間不長,但是路途長又進城池、又馳援樊城,又部署了後期的布防,确實花了些時間,回來的如此晚,所以內心裏他是很想這個弟弟的。
“你不要賴,今天就睡着吧!明天回質館去,不能一老賴在王府,不合禮法,聽到沒有?”
“不聽,不聽,都不聽,我要天天賴哥哥這。”真是寵的過分了現在連哥哥的話也不聽了,玉珩心想卻也湧起甜甜的喜悅。
之後從王丞相、苻北榮處了解,确實還有刺殺,對方見一次不成,半年後還有二次,但是因為機警提前發現,這次有活口是趙國,怕魏國、代國聯盟,日久天長會對自己不利,畢竟都是接壤的國家,這亂世中,哪一家做大對別家都是危機。
四王之亂前就肅清了京師中的勢力,父皇又派大魏鐵騎徹底剿滅了同姓王中最強的力量,四地城池中滾落的人頭、割破的喉管、劈爛的身體,吓破了所有心存異想之人的膽,已經讓整個朝堂,整個魏國看清了風向。
讓無數的人知道一個不可撼動的事實,那就是,誰才是這個大魏英明神武的君主,誰才是這個大魏真正的主人。同時明白的還有皇帝陛下對王丞相的信任是牢不可破、堅不可摧的。至此絕對的中央集權開始了,整個大魏上下政通人和、治安良好、典章清晰、法條明确,父皇天子威儀覆蓋整個大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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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王府,玉珩收到一個帖子,是軍中的一位偏将齊茲柳,玉珩打了勝仗回來,府內的請帖不知道多少?都是請過府宴赴宴的。這樣的宴請玉珩不想去,不想造成一種在朝中結黨營私的感覺,而且父皇提倡勤儉、忌奢華、鋪張,他又是皇子又是将軍,這兩年更是戰功赫赫,但是這位偏将齊茲柳的家他是要去。
這個偏将雖然現在職位低下但是長久相處,發現此人孔武有力、作戰不一般的英勇,在這次四王之亂中更是表現突出,确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次大戰獲勝,父親的封賞裏就有他,是玉珩專門做了提點的人,此人識過些字,玉珩一開始以為是他家境不錯受過些教育,不想竟是後來學的,也是極上進的人了。玉珩想過此後若再有戰功,慢慢可以升此人為蕩寇将軍。(從三國起就戰火紛飛,為了獎勵有軍功的人,就封官、封将軍但是将軍分正牌的、雜牌的,如玉珩這般的是正二品,還有正一品,但是有些是為了封賞,即使是将軍也是雜牌的,正五品、從五品、正六品、從六品,雖然是将軍都是職位不高。)
玉珩知道是偏将齊茲柳喜得貴子,應該是去打仗前懷上的,打仗回來後孩子都好幾個月了,頭胎得子可喜可賀,齊茲柳雖然是個偏将,但是軍中的偏将何其的多,又不差這一個。玉珩是皇子是将軍,親自到場是屈尊降貴了,但是玉珩覺得自己戎馬生涯,又不是朝中的文臣,對職級、尊卑看的沒有那麽重。玉珩自己本就不是個站在後面的軍師,一直在陣前拼殺,而他的将領都是與他肩并肩戰鬥的人,沒有人會輕視身後舍身忘死的戰士。
玉珩對自己的将領雖然話不多,從不嬉笑,更不會與他們随意攀談、聊家常。平常也是有事彙報、沒事幹活的類型,與他們相處的時候更多的是嚴肅、嚴謹、認真的,太多的柔情、太多的溫和是沒法治軍的。這與他和楚燃的相處是完全不同的,也許這也是為什麽,楚燃會這麽容易走進他的心裏,被他關愛、被他照拂,因為他本身就是這樣一個人,獨立于世、淡然靜匿。
不予将士太多溫情、太多的柔和并不意味着他對自己的下屬沒有感情,他心裏是尊重這些鐵血戰士的,不因為自己是皇子而輕慢誰、低看誰,誰會輕視戰場上與自己浴血奮戰的将士呢?他們都是拼了性命不要,站在自己身邊的将士們啊!
因為是私宴,玉珩早早通知了楚燃從質館前來,楚燃現在已經長高不少,身高也趨近成人但是他穿的太華貴了。楚燃的吃穿用度,魏國會管一些但是不多,只能是衣食用度的水平,更多的還是靠代國在財力上的支持,他阿母對他心疼的不行,自然就一味的擔心給少了。這些年也就是玉珩仔細的管着,才沒有生出富賈紙醉金迷的習氣,楚燃平常也不與太多人接觸,人際交往幹淨,自也是謙卑有禮、待人恭敬。
但是因為楚燃財物充盈、衣飾着裝都是頂華貴的,此時他還小沒有進行冠禮,頭上是一個掐絲镂空芙蓉紋束發髻,用一根同色同紋銀簪固定,高紮馬尾,少年的俊秀迎面而來,穿的是湖水藍暗繡卷雲紋錦緞長衫,服飾上卷雲紋繡制極為繁雜、錦緞光麗燦爛,繡花之精美堪稱人間巧藝奪天功,在當世有寸金寸錦的說法。袖口寬大翩然垂落,腰間是法翠色暗紋腰帶,左側懸挂着一塊玉佩,就是自己送的那塊昆侖玉雲形佩,小玉佩價值不菲。
楚燃衣着之華貴,再加上這孩子生的冰肌玉骨、小小年齡明眸貝齒,确實是一個極漂亮的孩子,但是這樣去一個低階将領的家着實不合适。楚燃出門時這身衣服是女婢們準備的,因為是哥哥安排所以特意選了一身華貴的,玉珩想想有時間上的考慮,也沒讓他回去換了。
貴族宅府、宗廟在中城最熱鬧、繁華之地,百姓主要居住在城北,多是低矮民宅。齊茲柳的宅地不大與占了大半條街的寧安王府是比不成的,但也是幹淨、整潔的宅院,因為下貼請了将軍,而且将軍回貼會前來,他早早的就出門迎接了。
玉珩的身份極為尊貴,齊茲柳其實沒有下帖請玉珩的資格,是在戰場的時候玉珩聽有人說起,齊茲柳夫人懷孕覺得确實可憐,喜得貴子是人生大事,女人産子夫君卻不在身邊,戰場拼殺能不能回來?誰又可知?這孩子将來會不會有父親?孩子會不會是遺腹子?戰場上滿地的死屍,确實是誰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而且齊茲柳的夫人還是玉珩安排的。
玉珩當時有說會送孩子一份禮物,齊茲柳就下了帖子給将軍,本以為将軍只會命人将禮物帶到,但是沒想玉珩回貼會親自前往。玉珩是誰啊?是皇帝的嫡親子嗣,對他這樣的低階将領而言,不是蓬荜生輝,是三生有幸,故而早早的就迎接了。
看見馬車到便知道是将軍,因為滿大街都是牛車,将軍的車架就極為顯眼,将軍到府門口,自己先下車而後牽了楚燃下車。
齊茲柳看見這麽一個粉雕玉镯的小少年,模樣已可見長大後一定是極好的,棱角分明,肌膚白皙。再看看将軍,玉珩是習武之人完全沒有女氣,整個人如松柏般挺拔、英氣逼人、眉眼俊逸,兩個人都是通身的華貴氣質,立與這普通民宅街市間,此二人真是只因天上有,人間怎得見!
楚燃看了看齊茲柳,此人四十歲以上,生的魁梧高大、器宇軒昂,讓人看了有種力可舉鼎的感覺,一下就生出安全感,和苻北榮的感覺相似就是站在這人身邊,一定不會有半分危險。
楚燃看見張燈結彩、熱鬧祥和,很是開心,但是齊茲柳不知如何稱呼,也不知此人是誰?
玉珩看出“可喚他小公子”,楚燃在魏國沒有職務,現在沒有,将來也不會有任何職務,以後回了代國他會是代國的官吏,所以叫什麽都不合适,王府上下都喚他為小公子,所以玉珩也讓齊茲柳這樣叫。
“小公子!”
進府,府裏已經熱鬧,分席而坐,分席而食有禮樂,玉珩拿出的禮物承在一個漆面極好的檀木托盤上,是一個極為精致的五色長命縷以其一些金銀小物件,長命縷由五色絲線編制,古人崇尚五色,以五色為吉祥色,五色長命縷意求小孩子可以避鬼避災避病疫,平安長大。五彩縷不僅可送孩子,當世的女子還可以帶在臂上既是點綴又求平安。
楚燃是想留下多玩一會的,他來魏國還沒到過普通人家,也不知道還有什麽有趣的?只是聽說孩子周歲的時候會抓周、女子分娩後如果是男孩會在家中門的左邊懸挂一把弓箭,如果是生女孩會在右邊挂上佩帶。
玉珩送完禮物就準備離開了,不是嫌齊茲柳家宅普通,也不是嫌飯菜低微是因為身份,他雖然欣賞齊茲柳但是如果留下來,周圍所有人都會緊張。每一個人都會戰戰兢兢而且他終是皇子,這樣做已是對低階将領極大的青睐和重視了。楚燃當然是不想走的,他還準備玩一會呢!如果被哥哥提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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