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世間情動(一更)
聽了孟多的回答,鹿時應心裏有些莫名的不安,他還想再問,但孟多臉色陰沉,于是鹿時應不再開口。
孟多用勺子喂小葉子喝奶,但喝進去的總是不多,他想起什麽,把手伸進懷中,果然摸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澳洲的短尾袋鼠總是能吸引許多游客,孟多見過叼着奶瓶的小孩,在心裏描繪了奶瓶的樣子,他的百寶袋裏就有了同樣的東西。
他的口袋能出現孟多沒見過的古怪東西,也能出現孟多想要的、來自現代的東西,但身為一只短尾袋鼠,孟多缺乏對人類社會的經驗,也沒有豐富的想象力,他對人類社會的見解全部來自到澳洲旅游的游客身上,所以并不經常清晰地表達自己需要什麽。
這是罕見的時候,他覺得他需要一只曾經見過的奶瓶。
鹿時應見了奶瓶,覺得很有趣,他不僅一次懷疑過孟多的來歷,但因為孟多本就是動物,從哪裏來也并不是很重要,但孟多總能拿出的東西卻令人很吃驚,這不是世人所能造出的工藝。
孟多的秘密大多數已經被鹿時應知曉,鹿時應是可以被信任的,所以孟多也不介意被他知道的更多,于是孟多對鹿時應說:“世間傳聞我有百寶袋,這是真的。”
鹿時應知道小葉子也是從這裏來的,吃驚了須臾,慢慢的伸出手,說:“的确...奇妙。”
孟多見他伸手,說:“想摸嗎?”
鹿時應的臉皮薄,紅了一層,但仍舊端莊的說了想,孟多就給他摸。
鹿時應把手伸了過去,沒有摸到孟多說的稀奇古怪,只有光滑和溫熱。鹿時應與孟多對視,院中的竹林在沙沙作響。
孟多意識到鹿時應摸不到百寶袋,但能摸到其他的,不知怎麽,耳根竟然有些發熱,喉嚨有些渴,他想說什麽,但是鹿時應低下了頭。
孟多與鹿時應接了吻,沒有上一次的驚訝和抗拒,讓臉皮很厚的孟多臉紅了半晌。
鹿時應坐直身體的時候,孟多抿着唇把小葉子放進他懷裏,匆匆說了句“我去拿點水”,就飛快跑進了屋裏。
鹿時應和懷裏粉團團的小袋鼠對視,小袋鼠的眼睛眯眯的,打了一個奶裏奶氣的嗝。
孟多在屋裏沒頭沒腦的轉了幾圈,他的心口撲通撲通的亂跳,這是很奇怪的感覺,孟多遇見漂亮的母袋鼠時不曾這樣過,喜歡鐘齊雁的時候也沒有心髒狂跳臉皮發熱。
從門的縫隙往外面看,能看見鹿時應坐在杏樹下,懷裏抱着柔軟的小袋鼠,杏花花瓣落在他墨色的發絲上,孟多見過很多次這樣的鹿時應,但現在卻覺得臉很熱。
孟多在屋裏平靜了片刻,才終于讓跳亂的心恢複正常,他端着茶盞喝水,心想等找到了煙花宴上出現在他屋中的那個人,殺了他以後,和鹿時應就這個樣子,也應該不錯。
鹿時應不是鐘齊雁,從沒提過清白和名譽,應該不會在乎孟多發生的事。
孟多在鹿府療傷,時間總過得很快,每天和鹿時應待在一起也很有趣,甚至比八仙樓裏會唱曲子的姑娘還有意思,尤其是每當孟多出言不遜時,看着鹿時應發紅的臉頰,孟多晚上睡覺也能笑醒。
鹿時應這幾日來的有些晚,眉宇間留有倦意,過去孟多沒太注意,現在卻能很明顯的看出來,會覺得心疼。孟多靠着石桌,用一只手撐着頭,另一只手攪着碎冰楊梅湯,說:“你看起來不太好。”
正在喂小葉子喝奶的鹿時應愣了一下,然後說:“很明顯嗎?這幾日睡得有些晚。”
孟多說:“為了什麽?說出來興許我能幫你。”很少有孟多辦不到的事,因為很少有錢買不來的東西。
鹿時應思忖了片刻,告訴孟多:“大昌與北嶼又開戰了,前幾日我收到消息,大昌兵敗,死傷數千人,嶼人趁機向南又侵占三座漁島,駐軍地如今只剩下不到百艘戰船,等北嶼再次開戰,駐軍地很快就會被破防,嶼人一路南上如入無人之境,最先抵達龍闵城,龍闵城歷來是北邊的守關城,如果龍闵沒撐住——”
鹿時應的話不必說的太清楚,相信孟多已經明白了。
孟多問:“朝廷的意思呢?”
鹿時應告訴孟多,如今皇帝病重,朝中瑣事由太子代勞,但大事仍經太閣最後由皇帝做主,皇帝受巫醫蠱惑,認為從前殺戮太重沾了不幹淨的血,才導致如今陳疾難治一病不起,故此對待與北嶼的戰事有消怠之意不欲出兵,企圖割讓漁島簽訂協議共修盟好。
鹿時應告訴孟多,大昌節節敗退不僅是不善海戰,更主要的原因是嶼人的雷箭難以抵擋。先前在山谷中爆破的雷箭他們取了碎片研究,卻始終毫無頭緒。
孟多想了想,說:“我總覺得嶼人的雷箭不屬于這裏。”
鹿時應見過被孟多殺死的胡老板屍體中殘留的彈殼,所以這樣的想法,他拿着現代工藝制成的奶瓶,說出了心中的考慮:“會不會有人和你一樣,也是來自異世?”
如果孟多是人,熟悉一切現代科技,那他很有可能在網絡上見過“穿越時空”和“随身空間”的概念,但孟多只是一只在安樹下吃樹葉的無辜袋鼠,前半生只考慮哪棵樹下的樹葉好吃,所以并沒有想到如果也有人與他一樣倒黴,也被送到了這裏,同樣也具有百寶袋的話會帶來什麽結果。但鹿時應想到了。
如果事實的确如此,那擁有這種巨大殺傷威力武器的北嶼遲早會成為大昌遠在疆北的一匹狼,侵欲無厭,規求無度。
孟多說:“如果真有同樣的人,我倒是想見一見他。”看見鹿時應皺眉,孟多舀了一勺梅子湯,遞到鹿時應唇邊,“向他學學制造武器的本領,為你分憂解難,張嘴。”
鹿時應抿了一勺梅子湯,拉過孟多,低頭吻上了他。
世間情動是竹林清風和對坐相望。
神農谷的沈姑娘也住在鹿府,但在偏遠的側院,只有為姜母樹施藥時才會到這邊來,孟多半夜在水潭邊遇見她時頗為驚訝,得知沈姑娘将安樹照料的枝繁葉茂,孟多對她表示了感謝。
沈姑娘看了看白天還好好的、現在已經禿了一根樹杈的姜母樹,又看了看嘴邊還殘留葉子碎片、淡定無比的孟多,說:“原來鹿大人令我用藥催生樹葉是為了公子。”
孟多幹咳兩聲,手背蹭掉了唇邊的葉子,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偷吃樹葉被抓到,令體面的孟老爺有些不自在。
沈姑娘扶住一片樹葉,用帕子輕輕擦拭,說:“鹿大人讓我每日都将葉子擦拭幹淨。”
孟多臉皮很厚的說:“他是為了我。”又說:“鹿時應總是很貼心。”沈姑娘沒想到孟老爺不僅承認了,甚至還有點恬不知恥。
孟多突然來了點興致,想找人聊聊鹿時應:“他去請你來的?”
沈姑娘回答是,孟多的唇角向上翹起,又努力壓平,說:“沒想到。”
沈姑娘說:“公子沒想到的事還有很多。公子有沒有聽過蝴蝶谷?離神農谷不遠,将來若有空到蝴蝶谷看看。”
孟多說:“看來鹿時應在那裏給我留了驚喜。”他注視沈姑娘:“是什麽呢?”
孟老爺生的俊秀,盯着人看時眉眼格外專注多情,沈姑娘的臉微紅,說:“公子親自去看吧。”
孟多收回目光,說:“只要是他安排的,應該都不錯。”
沈姑娘:“……”沈姑娘想立刻離開這裏。
孟多想起來什麽,又說:“你覺得鹿——”
“我突然想到還有一事,就不打擾公子了。”沈姑娘沖他微微一扶身,快速離開了靜水潭邊。清晨,天剛亮,孟多在半睡半醒中聽見了院子對面的門發出了很輕的吱呀聲,他披了衣裳走了出去。
起霧了,院子裏霧蒙蒙的,鹿時應穿着厚重的藏藍色官袍,墨發青絲掩映下唇紅膚白。
“我吵醒你了?”鹿時應說。
孟多搖搖頭,伸手将鹿時應肩上的頭發撩到身後,“宮中有事?”
“嗯,回去再睡會吧。”
孟多看了他一會,忽然湊近鹿時應,親了他一下,說:“等你”。然後轉身回了屋裏。
鹿時應定定的望着重新關上的屋門,秦白從回廊的轉角走過來,說:“恭喜鹿大人苦盡甘來。”
鹿時應沒什麽反應,看着孟多的屋門,好像視線能穿透木門望見裏面和衣而睡的人。
想起昨夜收到的消息,鹿時應恍惚了一瞬,一時竟不知自己做的是對是錯,耳邊還殘留着自己的回答,他是怎麽說的?他說,務必看緊人,暫時不要讓他出現在孟老爺面前。
秦白已經走到了鹿時應面前,“舍不得走啊?”鹿時應說,“心裏有些不安。”
秦白說:“好不容易到手了,就容易患得患失。”
鹿時應沒再說話,與秦白一同離開鹿府。鹿時應沒料到他這一走,就走了十天。
孟多在鹿府等的無聊的要死,沒幾天就待不住了,把小葉子揣兜裏帶着出府溜達。
章禮江在八仙樓看見孟多的時候還挺驚訝,“孟老爺好像很久都沒出來了,怎麽,最近又有好玩的了?”
孟多眨眨眼,說:“鹿時應算嗎?”
孟多看上鐘齊雁的時候,一夜傾了半數家産,燃了半城煙火,他無需開口,不夜城裏的狂歡記的清清楚楚。
現在孟多覺得鹿時應不錯的時候,也不必掩藏。
章禮江睜大了眼,好一會兒才說:“挺好的。”
孟多就與他碰了杯,意氣風發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