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97章

安程一邊開車一邊用眼角的餘光觀察大壯的情形。大壯高大的身體軟軟地靠在椅子上,就像是身上的骨頭被抽掉了似地,眼神也迷茫而空洞,令安程不由得心裏十分擔憂。

安程斟酌着開口:“大壯,你別太往心裏去……”

大壯悶聲打斷安程的話:“我知道。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放心吧,老婆,你開車,好好看着路,別管我”。

安程在心裏嘆氣:這種事情即便是勸,也都是浮于表面,畢竟,光說道理,誰不明白?可是,這種事情,不是光把道理說清楚了就能叫人心裏轉過彎來的。

在每一個人的心裏,爸爸、媽媽,都是情感的起源和标志性的符號,代表着最初和最真的眷戀與孺慕。所以,每一個人都會希望自己的父母是品德高尚而令人景仰的所在。

而今天的一切都颠覆了大壯一直以來的認知。他的父親裴偉澤,是一個為了一己私欲不擇手段的人渣,他的母親裴紫筠,則是個不顧倫常道德,和幹哥哥私通、婚內出軌的賤|人。

這一切,是與大壯無關,但是,又怎麽可能真正無關?

只是,即便是勸也不好勸的,這樣說起來都丢人的事情,要是沒勸到點子上,反而适得其反,越勸給大壯心裏填堵。

安程伸手過去,覆在大壯的手背上,說:“不管怎麽樣,我們是在一起的,榮辱與共。”

大壯反握住安程的手,說:“我知道。幸好有你,還有寶寶。沒事的,我想得開,就是郁悶這一會兒。”

安程便不再說話,沉默着開車到了爸爸家,說了兩句話,接了寶寶和許阿姨回家去。

看着他們開車走了,傅俢然側頭對周元奕說:“覺不覺得……孩子們今天看起來有些反常?特別是大壯,很沒精神的樣子。別是生病了吧?”

周元奕想了想,說:“等一會兒估摸着他們開車到了家,咱們再打電話。這開着車接電話不安全。車上還有寶寶呢,越要注意安全了。”

不過,寶寶上了車之後,大壯就多少恢複了一點元氣,從許阿姨手裏接過寶寶。

寶寶的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在一片暮色中越發亮晶晶地,小小軟軟的一團靠在大壯的胸口,好奇地看着車窗外的一切,忽然小手指一捏,說:“人……人……爹爹,看……人……”

寶寶說的“人”,其實是“人”形立交橋,此時橋上的彩燈全部亮了,在夜色中呈現出一個完整而立體的“人”字。

大壯抱緊了寶寶的小身體,鼻尖嗅着他小身體上特有的嬰兒奶香氣,不知不覺地濕潤了眼眶。

為人父母啊……

只有自己先身正體正,給子女做表率,才能叫他們也成長為真正的、頂天立地的人。

這是媽媽你當年教給我的道理,只是,萬萬沒想到……你自己卻……

到了家,安程也不多說,直接叫許阿姨将寶寶抱走,說:“許阿姨,今天寶寶和你睡。我和田生還有點帶回家的工作要忙。”

許阿姨忙不疊地答應了,要将寶寶抱走,寶寶扁着嘴不幹,想和爸爸爹爹在一起玩,眼眶裏甚至泛起了淚花。

大壯接過寶寶,說:“好吧,寶貝兒要和我們在一起,就一起吧。”

正說着話,周元奕那邊又打電話來,問幾個人安全到家了沒有,遮遮掩掩地問大壯是不是病了看起來精神一點也不好,安程給敷衍過去了。

安程挂了電話過來,看寶寶一雙眼睛溜圓黑亮,精神得很呢,看起來根本沒有睡覺得打算。

許阿姨哭笑不得地說:“哎呦,寶寶,你的爸爸和爹爹都累了一天了,你快跟着奶奶去嬰兒室玩兒,讓他們休息一會兒吧。”

又對走過來的安程說:“唉,這小家夥,每次哄他睡午覺他都不睡,卻老是下午四五點睡,一睡兩三個小時,正經晚上該睡覺的時候他又不睡了,折騰大人啊。”

安程笑了笑,說:“對,寶寶對孫子兵法無師自通,知道怎麽以逸待勞。”

大壯這才笑了一下,扭了扭臂彎裏的寶寶的小臉,說:“你以逸待勞,其實就是專門收拾我們這些大人!小壞蛋!”

安程說:“洗澡去吧。”

大壯帶了寶寶去洗澡,熱水很能減壓,加上還要照顧旁邊的小豆丁,倒是心情好了一些,一會兒安程也進來了,三個人光溜溜地躺在寬大的浴池裏,說說話,逗逗寶寶,再享受享受熱水泡浴,不知不覺地就混了一個多小時。

大壯抱着裹了浴巾依然在裏面扭動得像一只大毛毛蟲的寶寶先出去,給寶寶擦幹身上頭上的水,撲上一層清香的痱子粉,再不顧寶寶的拼命反抗,兜上紙尿褲,就把他丢進他自己的小木床裏,然後去幫安程收拾浴室。

家裏雖然請了鐘點工專門做保潔,但是,安程對于衛生間的要求很高,又怕做保潔的用的強效去污劑對身體有害,故而使用前後都要自己用清水沖洗一遍。

大壯來了自然就成了主勞力,安程只是在旁邊“嗚嗚嗚”地吹着頭發,時不時探出頭看看在卧室那邊小木床的圍欄裏玩着一堆兒玩具的寶寶,或者檢查一下大壯的勞動是不是達到标準了。

安程心想:适量做點體力勞動也好,省得想七想八的。男人心裏有事,無非幾個排解的方式,喝酒,拼命幹活和縱欲。前一項傷身,中間一項最好,至于最後一項嘛,那必須豁出安程自個兒,“舍命陪君子”了!倒也不是不可以。

等大壯收拾好了浴室出來,寶寶已經抱着一堆玩具睡着了。

大壯也累了,正好把腦袋放空,睡覺!

好好的睡一大覺,把不愉快的事情通通都忘掉,忘掉!

所以,安程這邊還沒計劃好擺怎麽樣色|誘的pose呢,那邊大壯已經頭沾枕頭就睡着了。

安程摸了摸下巴,心想,能說話能笑能幹活,還能睡覺,這算是精神損傷自動痊愈了嗎?我家大壯果然是好樣的!可惜了我難得主動一回,還沒出鏡呢這家夥就夢周公去了,呵呵呵你知道你錯過了什麽嗎?

安程坐在大壯身邊,修長的手指描了描他剛毅的唇,也上了床,挨着他睡下了。

直睡到半夜,安程忽然醒過來,迷迷糊糊地覺得有些不對勁,媽呀,怎麽這麽熱啊。

安程習慣性地推了推大壯,意思是叫他起來查看一下哪裏不對勁,這才發現熱源就來自大壯。

大壯身上熱得燙手。

安程趕緊地一骨碌爬起來,把大壯推醒,焦急地說:“你發高燒了!走走走,去醫院!”

大壯艱難地睜開眼睛,摸摸自己的腦門兒,好像是有點燙,又看安程一臉焦急,便說:“是有一點。沒事的,老婆,你給我找兩片退燒藥來,我的身體這麽好,吃了藥睡一覺就好了。”

大壯這一句話都說得艱難,喉嚨很痛,明顯的感冒症狀,估計扁桃體有些發炎。

大晚上地為了個發燒去看急診也麻煩,安程只好去找了退燒藥來給他喝下,到底一晚上沒睡好,迷迷糊糊之間似乎聽到大壯在說夢話,喊了幾聲“媽媽”,安程醒來之後只覺得似夢非夢,看了看大壯即便睡着還是濃眉緊蹙的樣子,在心裏嘆了口氣,想:這是不是要算精神損傷?大壯不會因此而抑郁了吧?

早上起床安程發現大壯燒得更厲害了,拿體溫計一量,竟然到了四十零八度。

安程便打算不去上班了,死活要拖這家夥去醫院。安程便給爸爸打電話請假,畢竟歡樂世界那邊主體工程已經竣工,現在正是公司最忙的時候,幸虧爸爸在這裏坐鎮。

周元奕聽說大壯發高燒,便說:“我昨天晚上看他那情形就有些不對。既然這樣,你就在家裏好好照顧他,公司有我呢。哦,大壯要是懶得去醫院,可以請醫生來家裏嘛,我給秦大夫打個電話,看他有空沒。”

安程聽說醫生上門,自然就放了一半的心下來。

周元奕辦事很有效率,不過半個小時,那位秦大夫就提着醫藥箱上門來,給大壯看診了一番後,說:“是燒得有點高,沒事,先打一針看看。”

醫生配藥打針後退出了房間,另外開了一些藥品,并和安程叮囑說:“打了針以後半個小時就會退下來一點,不過,發燒呢,都有反複。要想好得快,人舒服點,就輸液。不過,我覺得他身體素質蠻好,應該可以自己恢複。一般來說,普通人一年感冒發燒一兩次,都是身體的有益免疫,沒關系的。只要不是經常發燒。”

安程想了想,問:“他本來都好好地,就是昨天遇上一點不愉快的事,不對,準确地說,是受了點精神打擊,呃……比較重的精神打擊吧。是不是就這樣發燒了?”

秦大夫笑了笑,說:“不會的,感冒發燒都是外因引起的,心理因素不會引發高熱。他……還是身體有點狀況,可是是受了涼,或者太累了,又正好遇上精神不好,就來了個集中爆發,那是有可能的。沒關系,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多吃蔬菜水果補充維生素,再調節一下心情,很快就會好的,就是高熱病人需要一定的護理,看情況可以進行适當的物理降溫,還有飲食上也要精心一點,就差不多了。”

秦大夫走了之後,安程走去廚房那邊,想着給大壯做點什麽吃的,可是,安程是個廚藝白癡,什麽也不會,連最簡單的熬粥都不會,正說要出去買點呢,許阿姨卻跑來獻計說:“周先生,家裏有豆漿機啊,熬米粥很方便的,我都經常用這個給寶寶熬米糊糊呢。就弄點核桃、花生、黃豆之類的幹貨丢裏面,調到米糊模式,二三十分鐘就好了。”

安程急忙請許阿姨幫忙,果然沒一會兒就弄好了,倒出來就是芝麻糊一般的糊狀食物,安程調了兩大勺蜂蜜進去,再嘗嘗味道:嗯,相當地不錯嘛。看來我有成為大廚的潛質!

寶寶端着個小塑料碗兒急壞了,圍着安程轉來轉去地喊:“爸爸,我也要喝!”

安程給寶寶倒了一小杯,讓許阿姨看着寶寶,自己端了大壯的那一大份上樓去了。

安程先給大壯量了體溫,倒是真退了一點下來,現在只有三十九度了,大壯笑了笑,甕聲甕氣地說:“我說我身體好,會很快好的吧?”

“聽你那聲音都成什麽樣了,還給我逞能?”安程白他一眼,端了米糊的碗來,說:“不過,也好,以前都是你照顧我,今天也輪到我照顧你一次。咱們兩清了。”

大壯咽下安程用長長的不鏽鋼勺子遞送過來的米糊,說:“我自己吃吧。又不是寶寶,還要喂?”

安程看他一眼,用勺子在碗裏斯條慢理攪了幾下,說:“你這人怎麽就這麽沒情趣呢?”

大壯說:“病了怎麽好玩情趣呢?老婆,你別那麽心急,等我好了滿足你。實在你要是想要得很了,我也可以勉為其難地……”

安程連碗帶勺子都推給大壯,說:“自己拿着吃。啞着喉嚨還能調戲人,看來是要好了,那就不伺候了!”

既然不會抑郁了,感冒發燒也是小毛病,也就不用擔心這家夥了,那就該幹嘛幹嘛去吧。安程去端了筆記本來看郵件,陪着大壯。

大壯接過碗來自己慢慢地吃,他知道,老婆擔心他,所以,才說了那些話,好叫老婆放心的。

米糊還沒吃完,安程的手機響了,拿來一看,是個陌生電話,安程接了,聽到對方說:“對不起,我是裴偉澤,大壯的電話一直關機,才找到你……”

安程捂住電話的揚聲器,對大壯用口型表示:“是裴偉澤,你接不接?”

大壯搖了搖頭。

安程複又接起電話,冷淡地說:“您有事嗎?”

“我能和大壯說兩句話嗎?”

“不能。他不想接你電話,也不想以後和你有什麽接觸。希望你不要打擾到他的正常生活。”

安程索性走了出去,免得大壯聽着這些對話心煩。

裴偉澤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艱難地開口,說:“大壯的弟弟,小鑫,死了。我知道,大壯現在也不好受,不過,還是希望他來參加一下小鑫的葬禮,畢竟是兄弟,送小鑫最後一段路……”

安程怒極反笑,說:“裴先生,你有沒有人心?這種時候,你還要給大壯說這個?他昨天回來就發高燒,現在整個人都不清醒。醫生說,這是心理損害造成的身體機能

和免疫力下降,需要慢慢調養和心理調節。這種時候你叫他去參加什麽葬禮?他和你的小兒子有兄弟之情嗎?犯得着嗎?”

裴偉澤慌忙說:“對不起對不起,這是我思慮不周。那大壯就不用來了,他自己的身體要緊。”

安程生硬地說:“沒別的事的話,我就挂了。”

“等一下……”裴偉澤連忙阻止安程挂電話的動作,随後,躊躇着說:“能不能麻煩你給大壯轉達一下。我知道,我對不起大壯,這世界上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和他母親。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彌補我的罪過……

安程決然地說:“這樣的事情,說對不起有用嗎?彌補?怎麽彌補?用錢嗎?呵呵,裴先生,大壯告訴我說,他恨不能是屬猴的,石頭縫裏蹦出來,無父無母,一身輕快,不需要背負一些不該他背負的東西。”

裴偉澤痛苦地說:“這一切都是我不好,他母親還是……”

安程說:“行了,別說了,傷害已經造成了,光說有什麽用處?只求你以後再也別出現,也別給我們打電話。相忘于江湖,就這樣吧。”

裴偉澤說:“等…等一下。我還有最後一句話。大壯……他是不是連他母親也怪上了?”

安程冷冷地說:“這還用問嗎?你知道嗎,大壯的母親去世的前五年就癱瘓了,是大壯天天伺候她,母子之間的感情你可以想象。在大壯的心裏,他的母親是溫柔賢淑,品德高尚的人,而現在……你粉碎了這種美好!”

裴偉澤如被雷劈,許久都沒有回答,直到安程不耐煩了,想要挂電話的時候,他才啞着聲音說:“請你告訴大壯,所有所有的事情都怪我,他的母親并沒有……你知道,她是養女,在我們家,說是女兒,更像奴仆,她是不能違抗我的意志的,所以這一切全是我逼她的。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讓大壯不要恨他的母親吧,這樣,大壯的心裏也能好過一些,反正我對他從來都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形象碎成渣,也沒關系。”

安程覺得大壯的這個渣爹總算還說了一句有點人心的話,冷哼了一聲說:“好,我會轉達的。”說完,就挂斷了電話

那一邊的裴偉澤失神地聽着電話裏的忙音,自言自語一般地說:“全都是我的錯,我會為這一切……負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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