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vol.21

六月六號早上。

陽光投灑進來,新的一天,新的希望,上海的天空早早就亮了,預示着高考的好天氣。

我從教室裏睜開眼睛,下意識地伸手觸到身邊。

沒人。

沒有燭光,沒有人,連燃燒過的燭淚也沒有一點。

我才發現自己夠傻,咚咚怎麽可能找得到陽陽,他又怎麽可能為了這點事情跑出來找我。

這終究是個夢。

但是,我可不可以謝謝這樣一個虛幻的“他”,陪了我一個晚上,謝謝在睡着的時候默默離開了?

說好的杭州,不見不散。

六月七號,全國陷入一年一度的緊張時期,不容絲毫懈怠,所有的考生面對人生的分水嶺,整裝待發。

我和咚咚肩并肩站在教學樓前面。

“該來的還是會來的。”咚咚說道,拍拍我,“發什麽呆呢?”

“哪有發呆,我在背詩句。”

“滾吧你,你背東西的時候是這樣的。”她做出一副和尚打坐念經的表情,惹得我發笑。

“笑了吧,輕松點。”

點點頭,望向四周,高三的學生們表情嚴肅,身邊簇擁着表面正能量爆發其實內心更緊張的父母,操勞之極,有的在按摩,有的在夾營養早餐,這陣仗,像是把兒女送上去服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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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年一度的秀親情時間,我沒有父母,身邊只有一個同樣沒有父母陪同的咚咚,像是兩個相濡以沫的戰友,一直都是。

“寶寶加油,你是最棒的!”不遠處一個母親說道。

——“勵志片看多了吧?真以為這樣就能考好呢。”我說。

“心态調整好,考得好不好,我們都會高興。”

——“我操,說是這樣說,等到成績出來,照樣男女混合雙打!”咚咚說。

……

我倆打成一致共識,在人群中開着煞風景的玩笑,心下覺得沒有父母也挺好的。

這時候班主任走過來,捏了我的臉:“為老娘贏了那麽多獎金,這次該為自己努力了~”

“好的!”

良久,“咚——”一聲響徹校園。

像是擊起了戰鼓,警戒線放下,大家摩拳擦掌。

“加油!”咚咚鼓勵地拍拍我肩膀。

“你也加油!”

相視點頭,走上各自的考場。

陽陽,在城市另一邊的你,一定跟我一樣,為杭州,為心愛的人努力了吧!

“文章與馬伊琍結婚六年,但是文章劈腿姚笛,請問文章腿長多少厘米?”

“已知于正從瓊瑤的A小說裏每張抄一句,B小說裏每章抄兩句,瓊瑤起訴瓊瑤的可能性為百分之幾。”

——我覺得若是出此類的題,一定能拿高分。

可是這考的都是他媽的什麽東西!

兩天四科,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樣難熬。

壓抑了整整一年,努力了整個學生時期的孩子,都在這一刻釋放,警戒線還沒解開,就有學生洩憤地踢走。

頓時全員解放,歡呼聲響徹校園,彼時播音室也十分應景,開始放起“無論成敗,英雄豪邁,大不了重頭再來”,有些賤人也開始在抱怨着2014年高考的變态試題。

“語文閱讀題居然是紅樓夢——有經過紅樓夢的同意嗎?我怎麽不知道賈寶玉是個變性人?林黛玉和薛寶釵是蕾絲邊,放屁!”

“理綜做到我都絕望了!寫上自己名字都覺得丢臉TAT。”

“我數學壓根一點都沒會做,後面的一個小時完全是在估分。”一路上怨聲載道。我已經無力去讨論這些東西。

在路上遇到了早已等候多時的咚咚。我倆相視無語,氣氛頓時變得肅殺。

良久,醞釀在心中已久的第一句話終于脫口而出,如出鞘的利劍。

——“DABCA!”——“DABCA!”

——“BBCDA!”——“BBCDA!”

我們既激動又忐忑地憋出數學選擇題答案,終于在發現答案一致時,兩個賤人尖叫起來。

“杭州有望啦哈哈哈哈!”我說。

“北大有望啦哈哈哈哈!”咚咚說。

“去high吧!”

我百分之百同意!

學校裏四處是興奮的宣洩聲,試卷紛飛,課本與天共一色。

我沒有涕泗交流,沒有歡呼雀躍,沒有絕望哀嚎,十分淡定地和閨蜜手挽手出去浪了。

高中再見,校服再見,放肆的未成年人再見。

青澀的初戀,再見。

六月二十六號。

現在想想,高考完的那天,在大學裏的大學生看到雀躍歡呼着“終于解放了”的高三學生的時候,一定由衷地嘲笑道:“傻逼,往後還有更煎熬的事情要做——等成績。”

天真的畢業生,想要過着舒坦日子的想法一瞬間泡湯,面對着父母的質問,心裏的惦記和不安,備受煎熬。

而等到答案出來的時候,新一輪的轟炸來襲。

成績出來的時候,又一輪折折磨。

我顫巍巍拿起電話,撥通了那個宣告死亡的號碼。

打了十幾遍,依然是占線,表面上強裝鎮定,心跳驟緩驟急如過山車,尤其是我對面坐着一個巴望着我的陸羽澤,那表情跟要吃了我一樣,讓人倍感緊張。

“放心吧,考不好,哥以後養你一輩子。”他說。

“你別來添亂了。”我說。

“我說真的,無論結果怎樣,都應該坦然面對,連估分都不敢,那麽孬,啧啧。”

“你又怎麽知道我沒估分?”我憤然。

“那天看到你對着電腦,那表情跟查化驗結果一樣糾結,還估分?”他打着三角眼。

“……”

“其實,一切都是天注定,考得好,去老家逍遙,不太好,呆在上海,我照顧你,再不好——‘北大青鳥歡迎您’,實在不行,跳樓。”他輕松說,“就這麽簡單。”

“媽的我不查了!”我甩開手機,撲到床上,“你這死小子,明年這時候你查成績,老子就在你身邊喝茶。”

他不以為然,搶過我準考證:“我幫你查。”

“作死啊——”

為時已晚。

“嘟——”他表情嚴肅起來,似乎是撥通了。

我閉上了眼睛,等待死神的鐮刀降落。

“請輸入準考證號——”

“以下是你的高考成績——”

嘀嗒、嘀嗒、嘀嗒……

我睜開眼睛。

陸羽澤一言不發,給了我一個面無表情的臉。

“你是不是……沒做完題?”他說。

“不可能。”

“那就是填錯答案了。”

不好的預感。

“可是怎麽——別說重點線了,二本都……”

他不知道怎麽說下去,臉色難看。

反而是我十分坦然。

其實知道了結果以後,好壞與否,都會平靜下來。

或許是自己堕落的時間太長無法挽回,才回這樣名落孫山,可是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沒有太多遺憾了。

其實現在同樣傷心的還有陸羽澤吧,從小就崇拜成績優異的哥哥,一直以自己為奮鬥目标,期望着能考上一個好的大學,過上好的生活,卻眼睜睜地看着現在的我一落千丈。

剛想轉過去安慰他,至少我還能複讀。

卻看見他笑得坐在地上的樣子。

……

“你妹的!”我倏忽明白了這賊兮兮的小子在撒謊,氣得把枕頭甩出去。

“唉,看來你要請我吃飯了。”

他把分數寫了出來,吓我一跳,考得那麽……好?

真該感謝這小子了,不愧為我一直以來的吉祥物,總是能帶來好運。

我望向窗外,夏日炎炎,卻終于感受到一點清涼。

陽陽,你考得怎麽樣了呢?

和我情況不一樣,咚咚對分數極不滿意,郁悶了整整幾天。

可那分數愣是高出了我幾十分,我卻對自己的成績洋洋得意,這就是學霸和學渣的區別。

所以看到她四十五度望天眼角挂着一滴淚的樣子,我實在是不想安慰她。

“你想填哪個學校?”填報志願當天在學校碰面,我問。

“搏一搏,繼續填北大吧,你呢。”咚咚

“我不知道。”

“大哥,你人都到這兒了,還想不清楚的報哪裏啊?幹脆直接複讀得了。”

上海?杭州?

手握着志願表,遲遲不肯下手,兩個地方,甫一決定,便是與緣分的博弈。

我想與陽陽身在同個城市,只能有地鐵的距離,而不是高鐵的距離。

“想什麽呢?”咚咚說,“要不今天先不填了,明天再陪你來。”

“不行!給我筆。”

再也不能糾結,從現在起。

兩個字,一個城市。

剩下的就是祈禱。

9月5號。

我成功被杭州Z大錄取,往後四年就做杭州人。

陽光太強烈,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我拖着行李,在候機廳坐着。

身邊的陸羽澤興奮的不得了:“怎麽覺得我像個媽媽一樣把兒子送去求學,那首詩怎麽說的——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我現在就是這個心情。”

說罷把書包裏的imac拿出來:“給,大學禮物。”

我毫不猶豫地接過來,看着他,嘴上不說,其實滿是不舍。

某種程度上,我是個孤兒,但又不像個孤兒,陸羽澤,這個比我小一歲卻十分懂事的弟弟就是我媽一般的存在,小學到高中,都是他在包容照顧我,無不感恩。現在真的要離開他肚子生活,我真能好嗎?他又能好嗎?

“去老家要照顧自己,沒有我陪在身邊,就不要再打架,ok?”他說。

“放心。”

“唉,要是能留在上海多好,陪着我多好。”他還在耿耿于懷,“現在好了,屁也沒留就走了,我在家都不知道和誰玩兒了。”

我都快要哭出來了。

卻見他望向窗外,喃喃:“怎麽飛機還不來……”

“去死吧你!”我瞪他,“你小子可以再假點。”

盡管這樣說,還是看得出他眼神裏有落寞。

“回去好好學習,努力出國。”這是我最後的囑咐,“考不到好大學你就死定了。”

這時正好,播音員報出航機到達的消息。

該走了,離開上海。

“哎。”陸羽澤問,“不是還有人跟你上Z大的麽,人還沒來?”

“怎麽還沒到。”我撥了電話,那邊挂掉。

似乎是趕來了。

不遠處,有人正急匆匆拖着行李過來。

我會心一笑。

陸羽澤的眼神也亮了。

咚咚。

她跑過來的時候陸羽澤興奮地悄聲跟我說:“真是越來越漂亮了,讓給我可好。”

“算了吧你,多好一個女孩我可不想她被你糟蹋了。”

說時遲那時快,陸羽澤以前所未有的箭步過去,輕輕拿過箱子,十分男人,十二分殷勤。

“嘿,小弟弟。”咚咚說。

“我不是小弟弟!”陸羽澤搶過行李箱,說道:“我來吧。”可沒見他這樣對我過!

咚咚走過來,一個暑假,她已完全擺脫學生模樣,打扮變得清麗別致,俨然一個大學校花,此時微微喘着氣,笑道:“你弟弟比你man啊,我喜歡。”

這時候陸羽澤更樂了,就這麽點過站口的距離,他們恨不得把詩詞歌賦人生哲學都談一遍,陸羽澤甚至開始埋怨沒有買去杭州的機票陪同。

而我拖着行李出神。

“陸呦,走啦。”咚咚拍拍我,“忘什麽呢。”

“恩。”

望着背後最後一眼,我回頭,向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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