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偷聽
通往茶房的路上人跡少,旁邊又種了一溜兒桂花樹,正是九月的光景,桂花盛放,枝葉蔓蔓,陸起淮和謝婉寧正站在一棵丹桂樹下,遮了身影。
枝葉間隙裏就顯現出幾個人影,前頭兩個人是江令宜和江瑩兩兄妹,在江瑩旁邊還立着一個人,卻正好被擋住了,瞧不清楚。
謝婉寧伸出手拽了拽陸起淮的袖子,小聲說道:“先生,你往這邊點兒,”表情緊張,然後又四處看了看。
陸起淮低頭看了看,她的手指還放在他的衣袖上,嫩白修長,然後微微向前走了一步,正好被丹桂樹掩住。
只不過,好像離的近了些,陸起淮低頭就能看見她白皙的側臉,玲珑的脖頸,他微微側過頭。
謝婉寧微微探出頭,不遠處就傳來了聲音,“哥哥,此番你來雅集……”江瑩的聲音低低的,聽着就覺得有些害羞。
謝婉寧蹙了眉,看這樣子是江令宜特意來女學給江瑩捧場來了,這也是江瑩的性子,她一貫不愛說話,有些木讷。
江瑩神色緊張,即使是面對同胞兄長,她扯了扯旁邊人的袖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江瑩旁邊的人笑了下,聲音溫柔:“瑩姐兒這是想感謝您呢,她一貫就是這個性子,”言罷就擡眼看向江令宜,一雙眼像含了水一樣。
謝婉寧也趁此機會看清了,那人穿着湖藍色的雙繡緞裳,雪白色的散花百褶裙,眉目楚楚,我見猶憐,不是馮芸是誰。
自從那日馮芸在承恩伯府的壽宴上同江瑩一起出現後,大家就都知道了江瑩同馮芸的關系很好,在女學裏也時常一起,俨然一副手帕交的樣子,只不過謝婉寧沒想到,江瑩同馮芸的關系這麽好,竟是連與兄長見面還要帶着馮芸。
江令宜笑了下,頗有些無奈的感覺:“我這個妹子啊……唉,以後還是勞煩馮姑娘多多照看了。”
馮芸的聲音婉轉:“江公子這是哪裏的話,我的身份低,瑩姐兒能同我一起玩兒,我是感激不盡的,”說着就帶了哭音兒,一雙眼也含了淚,楚楚可憐。
江令宜瞧見馮芸的眼眶紅紅的,他想起了那天她也是這幅樣子,一張臉紅紅的,眼角挂着淚,卻說“沒關系”,看着就叫人心疼,他好像還能聞見她脖頸的幽香……
江令宜覺得他的身子熱了些,那股子燥意又上來了,他克制住自己,然後吐了口氣:“你安心,以後再不會這樣。”
馮芸眼神掐了水一般的溫柔:“那我同瑩姐兒先回了,等會子可就遲了。”
江令宜點頭,馮芸同江瑩轉身走了,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江令宜一眼。
江令宜的心頭微動,在原地待了一會兒後也轉身走了。
謝婉寧看的一頭霧水,她這裏畢竟離的不近,不能看清楚她們臉上的表情,她隐隐覺得有些奇怪,卻說不出哪裏不對。
她回了身,一不小心就撞在陸起淮的胳膊上,然後不小心“哎呦”了聲,然後才看見她的手還拽着陸起淮的袖子,她的臉熱起來,然後放開了手。
謝婉寧有些不好意思:“先生,方才我不是故意的……”然後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她該怎麽解釋,難道說她懷疑江令宜和程昭的婚事嗎,這未免也太荒誕不羁了。
陸起淮此刻方才開口:“無妨,此刻時候已經快要到了,你還是先回雅集吧,”他想她這麽做總是有原因的。
謝婉寧吐了口氣,她原本還打算着回茶房一趟看看的,此番也只能先回雅集了,她估摸着茶房應當沒什麽事:“陸先生,你也要去吧,咱們一同去好了。”
陸起淮的個子高,他低下頭才能看清謝婉寧,此刻她的眼睛正看着他,濕漉漉的:“等等。”
謝婉寧很疑惑,這是怎麽了,難道陸先生對她剛剛做的事不滿意了,她有些忐忑。
陸起淮愈發低下頭,他微微颔首,距離更近了些,謝婉寧看見他微突的喉骨,很精致,她垂了眼,先生靠這麽近做什麽……
陸起淮突然擡起手,然後放在她的頭上,略寬大的袖袍掩住了她的眼,入目是衣袖上鑲邊兒的紋路,像是忍冬花紋,她的頭有些昏,先生擋住她的眼睛做什麽。
袖袍離開了眼睛,陽光一下子就照在了謝婉寧的眼裏,她微阖了眼,然後就瞧見陸起淮手裏拿着的一瓣桂花。
“方才我看見你發上落了一瓣桂花,”他把那瓣桂花放在謝婉寧的手裏,繼續說:“你先去吧,我過一會兒再去。”
他想起剛剛樹下的小姑娘,眉眼如畫,發上落了瓣朱砂色的花,更加添了幾分豔色,偏偏她還不知道。
謝婉寧咬唇,原來是這樣。
直到走出了很遠,将要到雅集的入口時,謝婉寧停下了步子,她看着手心裏的桂花,朱砂色的,玲珑雅致,然後将它小心妥帖的放好。
到得花園後,謝婉寧就看見熱鬧的人群,她往前走了幾步,尋到了謝婉容,她雖還在說說笑笑,卻明顯露了疲态,想來也是,要同這麽多貴婦人跟前說話,還要做到滴水不露,顯然是很難的,反正她是做不到。
謝婉容好容易得了閑兒:“等會兒子可就要開始了,你好好準備了沒有,此番你若是得了頭前幾名,那可就是大大的長臉了。”
女學雅集是難得的盛事,這麽多有頭有臉的人都在,再加上謝婉寧以前的成績不好,靠着謝亭章的關系才進的女學,雖說前些日子在琴藝考核上頭出了采,到底沒能徹底洗刷以前的印象,這确實是個好機會。
謝婉容拉過了謝婉寧的手:“我知道你不在意這些名聲,可到底還是有些用處的,依我看,你彈一首曲子再好不過了,你的天賦鄭先生都說好,自然是難得的。”
謝婉寧知道謝婉柔是真心在為她打算,很是感激:“大姐姐,我曉得的,你放心,這些日子我私下同鄭先生好好練琴了。”
謝婉容聽了後笑容滿面:“那就好,我還當你是個死心眼兒的,名聲這東西,有它的好處,你且記得,”然後頓了頓說,“你先過去吧,我還有些事要忙。”
辭了謝婉容後,謝婉寧迎面就看見了杜氏:“娘,”聲音甜甜的。
杜氏就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不争氣的,怎麽就你被分配到了後面去派茶,你瞧瞧人家婉容,可是大大的長臉了,你大伯母嘴都要笑的合不攏了。”
杜氏看了看謝婉寧,又嘆氣道:“罷了,等會兒子的才藝你準備了吧,”很是無奈的樣子。
謝婉寧失笑:“娘,你放心,這些日子寧寧都有練琴,總是有些進步的。”
杜氏看了看女兒花骨朵一樣的臉,氣就都消了:“你去吧,娘也要回去了。”
“好,娘您去吧,女兒此番一定不叫您失望,”謝婉寧知道,雖然杜氏嘴上不說,但她一直羨慕謝婉容的好成績。
雅集很快就開始了,在花園前頭立了個臺子,一衆夫人都坐在後面,女學生們則是坐在側面,至于太學的學子們,還是隔在了外頭的,到底男女有別,也不好叫他們進園子裏來,只等雅集結束後給自己的姐姐妹妹投花罷了。
謝婉寧就坐在江瑩旁邊,相隔很近,江瑩朝她笑了下,有些腼腆的樣子,然後就端坐起來。
江瑩今日穿了藕荷色繡着寶相花紋兒的襟子,妃色的馬面裙,頭上只插了金鑲珠蝴蝶釵,乍一看沒什麽,細看謝婉寧才想起來這身衣服江瑩以前穿過,按說這樣的場合,一般姑娘家都是新做了衣裳的……
而且,這金銀頭面像是積了色,不大鮮豔,怎麽會這樣,謝婉寧百思不得其解。
正尋思的時候,教谕在後面候着一個夫人出來,四十多歲的樣子,她穿了檀色繡着八團喜相逢的長襟子,頭發挽了一個髻,戴了孔雀綠翡翠珠鏈,很是氣派,眉眼間卻似有些憂愁,正是當今聖上的胞妹,福康公主。
福康公主命苦,嫁給驸馬不過幾年,驸馬就因病去世,只不過她是個癡情的,這麽些年過去,她也沒有再嫁,人人稱道,這個謝婉寧在前世就聽聞過。
教谕肅了肅嗓子:“此番福康公主能來雅集,是我女學的榮幸,”然後就看向福康公主,這意思就是福康公主在此次雅集中占主要決定權了。
福康公主笑了笑:“我年紀大了,就愛看這些花兒一般的小姑娘,”眼角的皺紋散了些,然後繼續說:“你們也不要過多顧慮,就做你們喜歡的就成。”
教谕着人敲了鐘,雅集就算是正是開始了。
謝婉寧坐好,卻忽然看見陸樂怡朝她笑了一下,她想起早上陸樂怡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