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程昭此刻才緩過神兒來,她愣愣地看向包圍在四周的随從,将這一整個方桌的圍的嚴嚴實實。

謝婉寧看着王泰,生的還算周正,只不過眼神有些虛浮,身子瘦弱,一看就是長期在花街柳巷裏待着的,只不過不知道這是哪家的公子哥,這樣嚣張的氣焰,她想到就有些厭惡,然後冷下臉來。

王泰自然看到了謝婉寧的不屑,他卻絲毫沒有在意,眼睛都看直了去,他也算是身經百戰的老手了,自然知道什麽樣的女人夠味兒。

他來回掃視着謝婉寧,眉眼精致如畫,腰肢纖細,胸脯鼓鼓的,比好些婦人都要妖冶,他忍不住想這樣的小娘子在床上會是什麽樣兒的,目光越發露骨。

謝婉寧看得直惡心,程昭也很是氣憤:“你知道我們是什麽身份嗎,”她打算把身份亮出來,好歹也是當朝官員的女兒,就算是哪家的纨绔也得掂量着。

王泰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那些随從也跟着笑:“你知道我們家公子是什麽身份嗎,”玩味的看着程昭。

樓下鬧得這樣大,聲音自然就傳到樓上去了。

白瓷碗裏的酒一晃一晃,蕩漾的波紋,陸起淮微微擡眼看着江令宜。

江令宜自然知道陸起淮的意思,然後賠笑:“陸大人,我去看看,”他一邊往外走一邊懊惱,正說到了關鍵的時候,偏這個時候樓下鬧了起來。

他的步子很大,很快就到了圍欄前,他從二樓往下看,人群中是一個穿着鮮綠色直綴的男子,看樣子就是鬧事的人,再往前就是兩個小娘子,他掃了眼,就看見其中一個穿着玫紅色鬥篷的女孩,眉眼精致的不像話,這樣的容貌他自然記得,他想起那次壽宴上美豔不可方物的謝婉寧。

正在此時,那穿着鮮綠色直綴的男子轉過了頭,江令宜心裏一驚,是陸修文陸首輔胞妹的嫡長孫,自幼寵的沒法沒邊兒,仗勢欺人,偏一般人都惹不得。

江令宜心裏掂量了一下,大庭廣衆下王泰是不會做出太過分的事情的,他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往回走。

其實江令宜知道王泰這人最是重色,看見謝婉寧這樣的美人說不定就會不管她的身份強擄了去,然後生米做成熟飯,不過這和他有什麽關系呢,陸大人還在上頭等着呢,他心裏暗嘆了一聲可惜,這樣的美人就要落到王泰的手裏了,說實在的,他也想嘗嘗滋味。

江令宜推開槅扇,他臉上堆了笑:“陸大人,底下沒什麽大事,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罷了。”

樓下,王泰的眼睛越來越直了。

俗話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此時外頭燈籠的光從窗柩透進來,顯得謝婉寧越發好看,他心神一蕩,若是能同這樣的美人一親芳澤,就是叫他立刻死了也願意,他打定了主意,不管這美人是什麽身份,他都要定了。

他接着就看到燈光下美人的手,白皙如玉,修長纖細,不知道摸上去會是什麽感覺,他想着想着就動手去摸。

謝婉寧一時沒有防備,她沒想到這男子竟然真敢動手,連忙甩開手去,卻沒料到正碰在了方桌的桌角上,接着就聽見一聲悶響,她的整個手腕都腫了起來,膚色變紅,看着很是吓人。

王泰就心疼地喊:“美人,你沒事兒吧,”說着竟然要申過手來。

程昭自然也看見了謝婉寧腫的老高的手腕,她叫出聲來:“婉寧,你沒事吧。”

樓上雅間裏,江令宜給陸起淮倒了一碗酒:“陸大人,您看這事兒……”他心裏微微安定了些,就是一句話的事了。

陸起淮看了眼江令宜,是個聰明的,只是可惜一點,他剛要回答就聽見樓下凄厲的聲音“婉寧”,他的心髒重重墜下,然後摔了酒杯往下走。

江令宜臉上的笑一下就消失了:“陸大人”,陸起淮卻沒有停留,他的手捏的很緊,像是要把酒杯捏碎的樣子,到底還是誤了事兒了,然後轉身跟下去。

到了此時謝婉寧也有些害怕了,她原本不想說出身份的,一旦身份說了出去,就算沒什麽事情也會傳出事來,到時候她的名聲就徹底壞了,可眼下好像不說不行了。

忽然間人群就傳出些聲音,謝婉寧往那裏看,就看見一個人自随從中走出來,眉眼俊秀,隐隐間卻透着一股子氣勢,是陸起淮。

他好像剛下朝的樣子,穿着緋色盤領右祍官袍,上面繡着雲雁的圖樣,腳下的皂靴一步一步走的很穩,步子卻很大,面色像那日面對帖木日一樣冷峻。

陸起淮很快就走了過來,他一下子就抓住了王泰的手,用了力。

王泰沒想到竟然突然冒出來一個人,接着就感到手上一陣劇痛,他疼的咧了嘴,然後打量了一會兒陸起淮:“陸起淮,你可不能不認識我吧,我祖母可是陸首輔的胞妹。”

周圍的人一聽就吸了一口氣,果然是好大的來頭,誰不知道陸首輔如今勢頭正旺,陸首輔只有這一個胞妹,王泰自幼受寵,一般人不敢說他,可謂是京城有名的纨绔。

王泰不屑地笑了一聲:“陸起淮,你不過是我舅爺手下的走狗而已。”

謝婉寧這才知道眼前男子的身份,陸起淮如今還在陸修文手下辦事,自然不好得罪王泰,她有些着急:“先生。”

陸起淮就看見謝婉寧手上腫起的大包,看着很是滲人,他又看了看王泰,他心中自然知道不能得罪王泰,但是謝婉寧手上的紅腫那樣顯眼,怕是疼地緊吧。

他忽然不想管那麽多了,然後更加用了力,指骨微突,甚至隐隐發白,周圍人就聽見王泰殺豬一樣的叫聲,接着是“咔嚓”一聲脆響……

就是王泰的随從也愣在了原地,誰都沒想到陸起淮竟然有這樣的勁力,生生地把王泰的手骨給折斷了。

周圍的人鴉雀無聲,陸起淮放開了手。

謝婉寧忍不住擔憂,怎麽說王泰也是有來頭的,陸起淮這樣幹脆的弄斷了他的手怕是讨不了好去,都是因為她,她咬了唇。

那些随從馬上圍了過去,然後将王泰背在身上:“你等着,看我們家少爺給你好看的,”然後忙不疊地逃了出去。

衆皆嘩然,江令宜看王泰的人都走光了才從人群中出來,他立在陸起淮面前:“陸大人,剛剛那事兒,”他很好奇,陸起淮和謝婉寧有什麽關系,值得這樣做,這可是自尋苦吃,他又看了眼謝婉寧,她此刻臉色微微發白,卻顯得嘴唇尤為紅潤,果然是難得的美人,難不成陸起淮竟也陷于這樣的美色當中……

陸起淮此刻早已沒空理江令宜:“此事下回再議,江世子請先走吧。”

江令宜拱了拱手,他沒想到傳說中不近美色的陸起淮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一樓的人群漸漸就散了,陸起淮看着還呆立在原地的謝婉寧,臉色蒼白,看着很是可憐,他拽起了她完好的那只手就往外走。

程昭還沒反應過來,原以為陸夫子點了探花,讀書很厲害,沒想到竟然還會武藝,看着就很厲害的樣子,然後她想起來陸起淮竟然挽着謝婉寧的手就走了,拉了婉寧的手了,程昭眨了眨眼睛,她剛剛是花了眼嗎……

外頭微微起了風,陸起淮拉着謝婉寧往一家客棧走,是他平日裏歇着的雅間。

陸起淮的手下辦事很利索,過了一會兒就将裝着藥的玉瓶送了過來,臨走前還特意燃了兩盞燈,雅間裏頓時就亮堂了起來,然後才小心地關上了槅扇。

陸起淮沒敢用力氣,他小心扶着謝婉寧坐在羅漢床上,然後拉過謝婉寧受了傷的手,他輕輕地掀開繡着團花紋的衣袖,上面結了大包,皮膚通紅,上面隐隐帶了血絲,看着就很疼,他的心髒好像被攥緊了。

他半蹲在腳踏上,然後拿過藥瓶:“這種時候你怎麽不躲開,”他還要說就看見謝婉寧的臉色越發蒼白,往日裏桃花一樣的眼尾此刻也楚楚了,很是可憐:“怎麽了,是太疼了嗎。”

謝婉寧想起了剛剛那一幕,江令宜跟着陸起淮一同下來,還來向他道別,明擺着先前倆人在樓上議事,她想起上輩子的江令宜,仕途通暢,就是新皇登基後依然,原來是因為陸起淮……

她忍不住想,前世程昭嫁了江令宜,她私下裏該偷哭過多少回呢,這其中會不會有陸起淮的原因呢,她想着想着身子就有些發冷。

陸起淮用手抹了藥,然後緩緩塗在謝婉寧的手腕上,卻看見謝婉寧将手腕縮了回去,他愣了一下,然後擡眼看謝婉寧,她的眼神隐隐有些恐懼,她在怕他……

謝婉寧難免想起了前世裏的傳聞,在成為首輔的這條路上陸起淮該是踏了多少屍骨,她想起陸起淮那些可怖的手段……忍不住就往後縮了一下。

陸起淮真切地看到了她眼神的意味,他猛然直起身子将謝婉寧抵在床榻的角落裏,抓緊了她沒有受傷的手。

謝婉寧聞見一股清冽的酒香,他的臉就在她的眼前,是她從來沒見過的陌生情緒。

床角上挂着五連珠大紅宮燈,透出柔和的暖光。

陸起淮從她微張的紅唇移到她玲珑的眉眼處,手下的肌膚溫軟細膩,他聽見自己飄忽的聲音:“你在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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