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冰嬉節越來越近,謝婉寧的傷一好就去了暢音園。
三公主一早就給小娘子們安排了房間,畢竟外頭天冷,也不好都待在暖閣裏,暢音園大得很,裏面房屋衆多,就随意勻了幾個房間,正好都離的不遠。
這一日謝婉寧醒的遲了些,待她午睡起來後已經有些晚了,約莫着旁的小娘子都已經到了冰場了,她看了看倚在桌上打瞌睡的山栀,頭一歪一歪的,顯然也是睡着了。
謝婉寧動作輕柔地穿好衣裳,然後悄聲地合上槅扇,看樣子山栀是累壞了,就叫她好好歇歇吧。
暢音園是皇家別園,外頭把守的人很多,但到了內院兒守衛的人就少了些,謝婉寧要走過一個回廊才能看見侍衛。
兩側的抄手游廊旁邊種了些長青的樹木,此刻上面積了雪,枝幹被壓得變彎了些,謝婉寧攏了攏衣襟往外走。
謝婉寧看着兩側的景色,抄手游廊的欄杆漆成了朱砂色,兩側的屋檐雕了琉璃瓦,在日光下閃閃發光,屋檐連脊,再往外是朱紅色的宮牆。
她雖從未來過,卻是熟悉的,她想起那時候她在莊子裏閑的發慌,拿了趙徹帶過來的話本子看。
趙徹卻非要跟過來騷擾她:“話本子有什麽好看的,你陪我說說話,我下次來的時候從書齋多給你帶回來幾本。”
她有些詫異,趙徹平時很少說話,整日裏冷着一張臉,怎麽會突然尋她說話。
他也沒管,就自顧自的說起了小時候的事:“我小時候經常去暢音園玩兒,那時候三皇弟還小,母妃忙着照料他,總是不得閑,”他看了看小幾上放着的話本子,然後撿起來一本:“那時候幾個妹妹還小,就我自己在園子裏亂逛。”
他翻開了話本子的扉頁:“我那時候總去回廊旁邊,那裏旁邊的檐牙下面挂着檐鈴,迎着風叮當作響。”
謝婉寧此刻忽然想到了趙徹說過的檐鈴,她有些好奇,不知道哪片屋檐下會挂着檐鈴。
謝婉寧又轉過一個回廊,外頭忽然起了一陣風,耳邊就想起風掠檐鈴的聲音,她擡起頭往上看,原來他說的是真的。
趙徹披着披風往這邊走,他的身姿高大,越發顯得挺拔,然後步子頓了頓,他看着前面纖細的身影:“你也喜歡聽檐鈴的聲音嗎。”
謝婉寧就聽見耳邊的聲音,她轉過身:“晉王殿下,”行禮的動作恭謹。
“起來吧,”趙徹說。
謝婉寧擡眼看向檐鈴,此刻還在發出碰撞的聲音:“臣女方才路過,偶然間聽到的,”她有些納悶,自從第一日趙徹來過一回以後就再也沒有來過,怎麽這次竟然這麽巧就叫她給碰見了。
趙徹明白謝婉寧的意思,湊巧聽見了這聲音,自然是不喜歡了,他打量着謝婉寧,若是旁的小娘子早就不管不顧地圍過來了,就只有她例外。
他看了看她的手:“你的手好全了嗎。”
“多謝晉王殿下關心,臣女的手早已經好全了。”
謝婉寧又行了個禮:“殿下,臣女是時候去冰場了,若是叫三公主和五公主等久了可就不好了。”
雪白色的鬥篷沿兒垂在浮了雪的地面上,眼前的人動作标準,禮儀極好,趙徹“嗯”了一聲。
謝婉寧走的遠了,趙徹還留在原地,他看着屋檐下面的檐鈴,方才他以為她也喜歡這聲音的,他想起他鬼使神差地叫三公主留下了她的位子,好叫她能夠參加冰嬉節。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從那日茶樓遇見她以後,總是能想起她,甚至派了屬下去查她的身份,還特意叫三公主留了打冰球的位子,他低下頭,過了會兒才走遠。
這一帶的回廊曲折,立着的柱子粗大,陸雅怡在那兒站了好久了,外面的人都沒發現。
她身後的丫鬟打了個哆嗦:“姑娘,您方才怎麽沒出去呢,”身為陸雅怡的貼身丫鬟,她自然知道陸雅怡對趙徹有些不一樣。
陸雅怡沒有說話,她今日走出去了才想起護膝沒有帶,又回來戴上了護膝,沒想到就意外撞見了這幅場景。
小丫鬟看了看陸雅怡的臉色,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姑娘,您也不要想太多,那謝姑娘和晉王殿下不過是偶然遇見才說了幾句話的。”
陸雅怡卻冷笑了一聲,她年紀稍長一些的時候就喜歡趙徹,總以為趙徹誰也不會喜歡,總是會等到她長大的。
事實也是如此,這麽多年趙徹一直沒有娶親,平日裏更是連句話都不與小娘子們說,可她剛剛都看到了些什麽,趙徹竟然主動同謝婉寧說話,這怎麽可能呢?
他不是一貫冷峻的嗎,為什麽偏要同謝婉寧說話,她還從沒有見過他主動與哪個小娘子說話,她想起剛剛趙徹柔和的眼角,這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趙徹,他難道喜歡謝婉寧嗎……
陸雅怡想起謝婉寧的臉,天生一副好容色,同為女人,她也不得不嘆服,就是連她一貫自以為傲的容貌在謝婉寧面前也不夠瞧,可謝婉寧除了那張臉還有什麽呢,論詩書畫她哪一樣比得上自己。
丫鬟自然就瞧見了陸雅怡猙獰的臉色:“姑娘……等會兒子可就遲了,”她小聲的喚了一句。
陸雅怡聽見這話忽然笑了一下,是啊,不是還有冰嬉節嗎。
太長池是今年冰嬉節的舉行地,這裏的冰凍的很好,一早就有專門負責的人澆了水,冰面平滑如鏡。
太長池往裏就是西樓,二層的樓,面積很大,能容下所有來看冰嬉節的人,一貫以來就是皇帝、後妃以及大臣家眷們的觀賞地,會按照品級分配。
這日一大早,謝府衆人就都已經起來了,到底是難得的大事,杜氏忙得很,尋了品階的衣服穿好,又按照制式戴了首飾,一點兒差錯也出不得。
冰嬉節一共要舉行三天,第一天是冰嬉大典和搶等兒,第二日是射箭活動,第三日才是冰球,因此謝婉寧的事不急,倒是謝嘉言要在第一天就出場。
杜氏很是着急,一早收拾完了自己就去了謝嘉言的房間:“等會兒子你不要急,畢竟這冰嬉節是難得的活動,其中定然藏龍卧虎,你奪不了第一也沒事,咱們謝府如今還用不着你出頭,你祖父、你父親可都還好好的呢。”
謝嘉言笑着點了點頭,他知道杜氏是在為他擔心,謝府滿門詩書,就是杜家也是詩書世家,偏出了他這麽一個習武的,練武容易受傷,先開始的時候杜氏天天抹淚,他自然是知道的。
“娘,您放心,兒子自有分寸的,”謝嘉言說,讀書以科舉出人頭地,習武自然也有武狀元,可冰嬉節是難得的露臉機會,若是他能在其中出頭得到賞識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謝老夫人年紀大了,受不得冷便沒去,剩下的謝府衆人都去了。
謝府衆人到的時候,太長池旁邊已經圍滿了人。
謝婉寧扶着杜氏的手進了西樓,坐到了謝府的位置。
皇帝和後妃們坐在西樓的正中央,其他的官員家眷們則是坐在兩側,屋子裏面有地龍,燒的很熱,謝婉寧又脫了身上的鬥篷。
屋子裏面的人都低下頭行禮,口呼萬歲。
謝婉寧偷偷擡眼看了眼建安帝,他坐在中央的龍椅上,身子清瘦,到底年歲有些大了,已經有了銀絲。
謝婉寧這才第一次見到建平帝,往常她只是聽說建平帝有多麽昏庸無道,寵信陸修文,奸臣當道,又不理朝事,整日裏燒香修道,此刻見了建平帝卻有些驚訝,和想象的不同,她以為建平帝會是那種眼底浮青、腸肥腦滿的樣子。
建平帝旁邊只坐着幾個後妃,姿容秀麗,謝婉寧想起建平帝向來子息艱難,如今成年的皇子也只有三位,想來不是重欲之人。
建平帝的聲音不大,卻有一股上位者的氣勢:“諸位平身,這冰嬉節是我大周朝的盛事,大家可好好觀賞。”
話音兒剛落,外面的禮炮聲響起,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這西樓是絕佳的觀賞位置,能清晰的看到下面走冰的場景,謝婉寧就看見千餘人出現在冰場上繞行,很是壯觀,其他的小娘子們也都啧啧稱奇。
一時冰嬉開場便結束了,衆人在西樓裏用了午膳,要再等好一會兒才能到下午搶等的節目。
早就有小娘子坐不住溜出去玩的了,這廂程昭又過來尋謝婉寧,杜氏自然放了她出去。
因着冰嬉節的緣故,外頭很是熱鬧,到處都是攤販,臨行前杜氏還是叫人準備好了兩頂帷帽,到底外頭人多,雖說大周朝民風開放,可外頭魚龍混雜,容易沖撞到。
程昭看的眼都花了:“這裏有好多咱們沒見過的小吃,”說着就放開了謝婉寧的手往攤販處走。
謝婉寧攏了攏帷帽,上次王泰的事可是叫她記住了教訓,以後再不敢什麽都不遮就出去了。
外頭隐隐傳來香氣,謝婉寧也忍不住去了攤販那兒買了灌湯包,只不過她沒想到冰嬉節的人這樣多,一回身的功夫就看不見程昭了,她剛要往外走,就被人群擁着往外走。
謝婉寧就看到兩旁的守衛,到底是重要的節日,一點兒馬虎不得,其中一個人正低着頭向另一個人回話。
謝婉寧拉開了帷帽,露出了一絲縫,就看見披着大氅的陸起淮,她走上前拽了陸起淮的衣襟:“先生。”
陸起淮回頭就看見雪白色的褚紗的帷帽,沒有說話。
謝婉寧的聲音有些委屈:“先生,難道這樣你就不認得我了嗎,”她沒敢說出下一句話。
那天的事,你還在生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