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part
陸光一回到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洗澡。
身體已經極度不适,惡心之感直往心頭泛起,雞皮疙瘩也遍布全身。
打開淋浴花灑,溫熱的水流下來,淌過他勻稱的身軀。陸光一的身體和面色一樣蒼白,幾近透明,卻如同上好的陶瓷一般光滑細膩。
他把沐浴露一遍一遍,抹在譚妮妮碰觸過的手臂上,認真地擦着,像是要洗去一層皮似的。直至第五遍,他才松了一口氣,閉着眼靠在冰涼的壁磚上。
【陸光一的怪癖之一:有很嚴重的潔癖。】
一切收拾完畢,陸光一換了身白色的襯衫,一條黑色的西裝褲,正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這時候,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誰?”陸光一皺了皺眉,發出一個字。聲音有些沙啞低沉,帶着些生澀的別扭。
門外響起了一個有些微甜的但略顯聒噪的女聲:“啊,鄰居桑,我是隔壁的……那個不好意思,我之前不是故意的,真的……”
陸光一把電腦打開,一句話也不答,也沒有要開門的意思。
“我……”譚妮妮見沒人來開門,心中不免有些失落,繼續道,“我有見面禮要送給新鄰居,是我家鄉的特産……房東楊婆婆的我已經送下去了……呃,還有就是,我怕你是傷會感染,找了些藥給你。”
陸光一沉默半晌,仍舊不說話,仿佛門外人說的話只是夏日裏的蟬蟲的鳴叫一樣。熱氣漸漸升了,只不過在這幢破舊的小公寓裏,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門裏沒有任何動靜,譚妮妮癟了癟嘴,抱着大堆的東西回去了。
“诶,這人是不是有問題哦,連門都不願意開,是不是……”譚妮妮嘟嘟嚷嚷,心中幻境大開,“是不是窩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思及此處,譚妮妮的好奇心被大大地勾了起來。她眼睛一轉,靈光一閃,卻是放下東西,一溜煙跑到陽臺上。
陽臺那裏,原本是與隔壁是相連相通的,但是不知道是誰,最先在那裏用三夾板擋住了。三夾板本身只是為了遮住隔壁人的視線而已,事實上不過是個擺設。
譚妮妮蹑手蹑腳地貓着身子,爬到隔壁的玻璃門邊,眯着雙眼睛往裏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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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玻璃牆怎麽這麽奇怪,明明是透明的,怎麽裏面什麽都看不清?
譚妮妮把臉貼近,看不清。再貼近,還是看不清。幹脆把臉貼到玻璃上,門嘩啦一聲,打開了。
陸光一居高臨下,冷冷看着這個一身居家服的小女人,臉上的寒冰幾乎将她凍結。
“我……那個我只是剛好路過,真不是來偷窺的……”譚妮妮在心中飙淚,只覺得這樣的解釋,連她自己都不信。
陸光一再看了一眼譚妮妮,好看的眉皺成了一個川字,最終他呯的一聲将玻璃門一下子關上了。譚妮妮只覺得,離自己鼻尖只有0.1厘米的玻璃門在顫啊顫,她的小心兒也在顫啊顫……
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譚妮妮終于回神了。她眯着眼摸了摸下巴,回憶着自言道:“在家裏都把襯衣扣到最上面一顆的人,該說是嚴謹呢,還是怪咖?有趣。”
譚妮妮是很想研究一下隔壁的怪咖男啦,只不過接下來的日子,她真的是忙得夠嗆,根本沒有閑工夫去管隔壁的那個家夥了。
當終于屬于她的小公寓終于打上了“譚妮妮所有”的專有痕跡,她終于松了一口氣,像是一只軟體生物一樣癱在碎花田園風的床上。
“诶多,下午沒什麽事情,可以好好的看幾集片子了……晚上要不要出去吃呢?好想吃大餐哦……”正這麽想着,譚妮妮身邊的手機一震,把她吓了一跳。
“什麽啊,是短信啊。”譚妮妮漫不經心的打開一看,卻是一封郵件:
“譚妮妮,你到底幾時交稿啊啊啊啊?!你再不交稿我真的就死給你看看看!!!!!”
無數驚嘆號表明,此人已經瀕臨崩潰。譚妮妮微不可見的一抖,想象着盧曉惠暴怒樣子,開始頭疼了。
譚妮妮一直是在為雜志畫插畫,而前一段時間,一家游戲公司聯系她,讓她負責游戲畫稿部分。而譚妮妮那個時候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一個星期之後就跑到H市,所以自信滿滿的答應了。現在看來……
兩頭的工作都還沒展開,她卻已經站在了截稿日的邊緣……
譚妮妮在心中流着淚水:還電影呢片子呢,還大餐呢,沒交稿等着吃西北風吧……
“喝啊,燃燒吧,我的小宇宙!”于是,某人終于決定開始工作了,只是……“哎呀,鉛筆斷掉了……”
沒關系沒關系,鉛筆斷掉可以重新削,但是如果沒有靈感的話,就會變成這個樣子。→-→“啊,沒靈感啊,要死了啊!”某人在反着夏日光芒的木地板上打滾,再在牆壁上踢上兩腳,卻是踢痛了自己的腳丫子,令人糾結萬分。
“算了,反正到時候它總會出來的。我還是先把衣服洗了吧!”譚妮妮哭喪着臉,曲着踢痛的腳,一跳一跳的去洗衣服去了。
隔壁房間。
當譚妮妮終于消停之後,陸光一在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氣,只是好看的眉毛一直揪着,不曾松開。
新鄰居發出的聲響太過擾人,可他懶得、也無法向那位新鄰居抗議。
他能說話,可是他無法表達出完整的意思,有的時候甚至只能說出簡單的詞組,如同幼兒一般。
不像是那個女孩子,連說話都像是在放鞭炮。
他突然有些煩躁,想将書桌上碼得整整齊齊的資料全都扔在地上。可……扔在地上又如何?最終還是得自己撿起來不是嗎?
陸光一最終只是嘆了口氣,起身去到了一杯水喝下。
不過,新鄰居時不時爆發出來的聲響也沒有那麽讨厭。起碼,能夠分散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所帶來的過于緊張的壓力,不是嗎?
陸光一拿着空空的玻璃杯子,臉在黑暗裏的燈光下打下陰影,顯得有些迷茫而呆滞,然而下一瞬間,卻因腹部爆發出來的疼痛以一種扭曲代替了。
那種疼痛來得洶湧,不可遏制,幾乎在剎那間奪走了他的意識。昏迷之前,他聽到了清脆的聲響,卻支離破碎。
“嗯?”正在擰衣服的譚妮妮好像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響,疑惑地發出了一個音節,但随即又自我否認的搖了搖頭。
端着一盆洗好的衣物,譚妮妮沓着鞋走到陽臺上。原本光溜溜的陽臺上,已經被繁花裝點,一派欣欣向榮的模樣,如同一個小小的花園。不知是第幾任房客留下的晾衣繩子,已經有些陳舊了,長得正盛的五星花驕傲的攀附在其上,開着鮮紅的花朵。
譚妮妮想着還未畫完的畫稿,有些心不在焉。手,無意識地抖動着皺巴巴的布料,一個不慎,那塊布料居然從手中飛出,直直飛向隔壁家的陽臺。
“啊,我的內褲!”譚妮妮後知後覺地驚叫一聲,連忙擡眼看去,自己那粉紅的帶蕾絲的小內內正挂在隔壁怪咖男家的玻璃門上,不知道被什麽給勾住了。
她一臉黑線地看着自己的小內內,再轉臉看了看四周。很好,沒有任何人證,只要消滅物證就好了。
譚妮妮蹑手蹑腳地挪開了三夾板,伸手去取那條羞人的小內內,卻發現它居然給挂的那麽高,根本就夠不着。可惡。譚妮妮賊眉鼠眼地四處一瞧,确定沒人躲在暗處看她笑話後,又悄悄回家拿了條板凳。
站在板凳上,譚妮妮終于将飛翔的內內取到手,她吐出一口氣。正想下來,眼睛一瞟,竟然從上方看進去。
譚妮妮啊了一聲,腳下不穩,從凳子上摔下來。屁墩兒摔成四瓣所帶來的疼痛,也無法和剛剛那一眼帶來的驚訝相比。她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心髒狂亂地跳動着,昭示着她眼睛看到的并不是幻覺。
一地鮮血。
“哇,殺人啦!”譚妮妮回過神來驚叫一聲,連掉在身邊的小內內、摔倒的凳子也來不及收拾,手腳并用地爬走了。
驚慌失措中,譚妮妮的腦子卻高速運轉着。她一口氣跑到一樓,找到楊婆,将自己看到的情況跟她一說。楊婆目光一沉,便找來備用鑰匙跟着上樓了。
打開201室的房門,譚妮妮顧不研究窺視已久的房間,提腿奔向那個倒在血泊中的人。譚妮妮探了探男人的鼻息,雖然微弱,但确實存在。
陸光一的臉色十分蒼白,嘴唇是一種極為可怕的深紫色。手臂被碎玻璃劃破,而地上的那一灘血正是從手臂上流下來的。
“喂,先生你怎麽樣了?” 陸光一此時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根本無法回答。譚妮妮轉臉看向楊婆,她正在給急救中心打電話。
“急救車進不來,我們必須把他擡到公路上去。”楊婆不愧是見過風雨的人,面對此情此情依然淡定無比,堪稱淡定帝,“我去找人,你等等。”
看了看昏迷男子如紙一般的臉色,譚妮妮咬一咬牙,說:“不用了,我擡他去。他這是疼痛性休克,我怕拖下去他會有生命危險。”
楊婆一愣,似乎看外星人一樣看着她。譚妮妮也不多說,以風一般的速度自己家拿了錢包和證件。
“若是有什麽消息,我會打電話給您的。”譚妮妮一把扛起地上的男子,他那麽輕,像是一片羽毛,沒有多少重量。
她朝楊婆點了點頭,就扛着那個陌生的鄰居跑了。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小姑娘。”楊婆看着譚妮妮離開的背影,滄桑的臉上,綻放了一個微笑。
“先生,你要堅持住,我馬上就送你去醫院……”“你不要怕,不要怕,一定不會有事的……”“已經看到了公路了,你知道嗎,我以前跑八百米可是剛剛及格呢,現在可是拿了老命在救你,你別中途就挂哦……”
仿佛是遠方傳來的天籁,陸光一的眼皮微微一動,在一閃而過的白光中,繼續沉淪在黑暗中。只是這一次,黑暗中,多了一縷幽香,令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