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part
“你還是這麽沒腦子，譚妮妮。”柳芊秋這麽說着，一手撐在大理石的洗手臺上微微側身，不讓濺出殘留的水珠打濕了她那一身寶石紅色的晚禮長裙。
她看着譚妮妮，帶着些惡毒地想法想要知道此時她臉上的神色。雖然對方只是低着頭，讓劉海遮住了眼中的神采，但是放在歪斜着的水龍頭上的手指卻始終僵直着，一動也不動。跟自己想象中的，不難想象出對方的震驚。
柳芊秋有種愉悅的感覺生出來，讓人快樂且興奮。這種感覺太過美妙，若是不曾壓抑，便不會這麽渴望。
譚妮妮低着頭，有水滴順着劉海滴滴答答地落下來，大半落到了她胸前的衣裳上。灰色的羊毛呢侵染了水漬，有着明顯的痕跡。
“柳芊秋，你怎麽在這裏？”譚妮妮佯裝着鎮定，想要微笑着仰起頭看着這個從來都是美麗風情的女子，可是聲音中的一絲的顫抖，讓她只能選擇繼續低着頭。
有着魔鬼的身材堕落天使的美貌，柳芊秋能讓所有男人為之所傾倒。然而，她卻不是有胸無腦的女人。
柳芊秋，S大的Law Queen，如今的律政王後。
“怎麽，你不會以為我是專程來找你的吧？”柳芊秋似乎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盯着細細地笑了起來，不放過譚妮妮任何的細微動作表情，“放着那麽多的大案子不管不顧，來找一個從S大退學、永遠無法再站在法庭上被律政界抛棄的垃圾一樣的——失敗者嗎？”
譚妮妮猛地擡起頭看向柳芊秋，日光燈下她臉色慘白，大大的眼眸在此刻顯得有些暗淡，嘴唇微動然而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是柳芊秋想象過無數次與譚妮妮的再次相見時，譚妮妮臉上的表情。然而當親眼見到之時，她心中的那種愉悅膨脹得太盛，以致于生出些不耐的反感。
曾經那個鋒芒畢露的princess，是絕對不會露出這樣軟弱的表情的。
十七歲以高自己一分的第一名的身份，進入S大法律系的譚妮妮；相比無數男人觊觎的美豔的自己，僅僅算得清秀的整天笑嘻嘻的，輕而易舉博得了所有人喜愛的譚妮妮；同樣是進入H市頂級律所實習，相比穩重的自己，莽撞卻更深得老師喜歡的譚妮妮……
S大的Law princess，她曾經那麽地嫉恨的一個人，她曾經誓死要打敗的一個人。這樣的人，卻在自己還未取得任何勝利反擊之前卻突然間退學，從她的世界消失不見了。
明明譚妮妮才是最終的輸家，可她柳芊秋只能背負永遠敗給輸家的詛咒。要怎麽承認？怎麽可能承認這種事情！
今日重逢，雖說不是自己刻意接近，但也是在聽說譚妮妮在游天上班而抱着試一試的态度而來。本想極盡所能地諷刺挖苦，如同在法庭上步步緊逼地對付着對方辯手，可她終究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等到沉默慢慢開始尴尬的時候，柳芊秋捋了捋茶褐色的大波浪長發，才對譚妮妮最初的問題稍稍作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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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畢業之後，我就從S市到H市工作了。”這種解釋相比曾經任何與譚妮妮的對話，語氣都算得上緩和。不知為何，但這麽說着話的柳芊秋确實是舒了一口氣。
譚妮妮的眸光一動，幾乎是脫口而出：“你、你不留在S市，那高陽老師呢？”
高陽老師，當初她們同時在明律律師事務所做助理的指導老師，曾經她們最為尊敬和仰慕的人。
大二那年，譚妮妮和柳芊秋作為S大最優秀的學生進入明律律師事務所，約定好了只能留下一個學生。譚妮妮中途退學，那一個名額理所當然是柳芊秋的，可是柳芊秋為什麽會選擇離開？
“說你退學，你倒是真的從S市消失得徹底，連任何音訊都不知道嗎？”聽到譚妮妮提及老師，柳芊秋神色古怪地看着她，話語不由又變得犀利起來，“虧得老師當初那麽喜歡你幫着你，譚妮妮原來你還是頭白眼狼啊。”
譚妮妮微動嘴唇，有種說不出口的不好預感。她想要捂住耳朵不再聽下去，而柳芊秋的聲音卻先一步進入腦海：“高陽老師已經離開明律了。”
“老師他離開了明律？”譚妮妮喃喃着重複着。
“是啊。”柳芊秋嘆了一口氣，看向譚妮妮，語氣中有些自嘲，“所以你覺得我有必要留在明律嗎？如果老師在明律，我留在那裏總有一天會讓老師覺得我比你強，可是連老師都不在了，我何必繼續留在那裏呢？”
“譚妮妮，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也很……嫉妒你。你可以放肆大笑，就算迷迷糊糊也有老師肯幫你。哪裏像是我，只能靠自己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哪點不比你強？我哪點比不上你？為什麽老師的眼裏只有你？”連他、連他也與老師一樣，眼裏心裏只有你。
譚妮妮的手攥緊了複而松開，掌心裏留下了指甲深深的掐痕。
“如果可以選擇，我從來都不願意用我整個的人生觀價值觀去換取那樣的幫助。”她在心裏說着，可是她只是沉默着，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出洗手間。
“喂，譚妮妮。”柳芊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止住了譚妮妮的腳步，“你當初退學到底是因為什麽？你是不是知道老師為什麽會離開？”
譚妮妮筆直地站在原地，肩膀有些蕭索地微微縮了起來。她什麽也沒有回答，因為，那個答案只能爛在心裏，變成化石永遠腐朽才足夠安全。
陸光一抱着譚妮妮的大衣，像是一座雕塑站在酒店門口等了很久。始終不見譚妮妮的身影，他的心裏有些着急，可是又怕離開約定的地點，剛好錯過了譚妮妮。
進進出出的客人對這個漂亮但氣場顯得低壓的男子紛紛側目，無一人敢上前。偶有女孩子想要過來搭話，也在幾步之遙的地方被他冰冷的眼神弄得尴尬萬分。
直到譚妮妮出現的那一刻，原本陰冷的陸光一掩不住高興地上前迎接，讓一幹路人大跌眼鏡。
“妮妮，好慢。”陸光一的話中沒有絲毫的責備，反倒是有一絲撒嬌的意味。然而當走近之時，陸光一發現了譚妮妮的異樣。
她渾身都濕透了，一頭淩亂的頭雖然不再滴水，但也是濕噠噠的感覺。淡淡的妝容早就被沖掉了，反倒有些可笑的流彩。那麽狼狽。
“妮妮，怎麽了？”陸光一皺着眉問，伸手想要去握住譚妮妮冷得有些發青的手指，卻被譚妮妮反手抓住了衣角。
“抱我，陸光一。我好冷。”她說。
陸光一從未聽過譚妮妮這樣的聲音。她的聲音向來都是高興地略顯上揚的音調，讓人的心情也不由明媚起來的那種。然而這一句，她說得極為輕、極為淡，陸光一卻聽出了悲傷的意味。
他依言抱住譚妮妮，只覺得手中一沉，懷中的人兒竟是昏了過去。
夜，總在不知不覺中來臨。
星星點點的燈光彙聚，最後變成了一幅畫。H市的夜景跟別的城市沒有什麽不同，美麗而輝煌，但總覺着趣味索然。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城市，晃動着手中的酒杯。紫紅色的液體散發出特殊的香味，讓他不由吸了一口氣。
身後的人端着酒杯慢慢靠近，站在他的身側卻不像他那般目光迷離，而是定定地看着他。
“學長，你喜歡這個城市嗎？”柳芊秋問着這個英俊的男人，她一直追随的男人。
離開宴會的柳芊秋換回了平日的衣裙，無論穿什麽衣服，她的身上總有種風情從骨子裏透出來，與她堅定的眼神顯得格格不入。
“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只是，不讨厭而已。”林偌微笑着答道，他輕輕抿了一口紅酒，轉而問道，“今天，你見到她了？”
柳芊秋是從林偌這裏聽到譚妮妮的消息，但林偌一再提起她，柳芊秋還是不免心中泛酸。她咬了咬豐滿的唇，眼中神色極為不甘，話語也不由地有種尖刻的意味：“學長是不是喜歡譚妮妮？”
林偌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笑着問：“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從未忘記，因為太過在意，因為女人的……直覺。可是柳芊秋的驕傲不允許她這麽說，她沉默着。
林偌并不介意柳芊秋的沉默，他離開落地大窗，将玻璃酒杯放在茶幾上後才坐到沙發中。
“芊秋，我的确對譚妮妮感興趣。”
他的答案她早就知曉，可是當他親口說出的時候，為什麽心還是會那麽疼呢？
“當年譚妮妮同你作為高陽的助手一起在明律，高陽有多麽重視譚妮妮這個弟子你應該知道。”
柳芊秋仰起頭，一手執杯雙手環在胸前，對林偌笑得妩媚：“是，我當然知道。”
林偌看着微笑的柳芊秋沉吟一刻，轉開眼緩緩接着說下去：“所以你不覺得譚妮妮中途退學太過奇怪嗎？如果我是高陽，我是絕對不會同意自己的弟子在還未正式成為律師之前連學業都放棄的。而且……”
“而且，在譚妮妮離開之後，高陽也離開了明律。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當初譚妮妮離開S大離開明律，柳芊秋高興都來不及，怎麽會想這麽多。老師離開之時，她正好忙得暈頭轉向，雖有所懷疑，但也未曾深究。如今林偌這麽一提，柳芊秋也覺得奇怪。
“學長的意思是？”
“我懷疑，與四年前高明接手的S市舒博明貪腐案有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