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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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葉氏進府除了帶着一個葉寶兒,其餘事旁人一概不知,也沒人知道葉寶兒的生父是何人,當年有傳聞,葉氏是行為不檢未婚生子被抛棄,也有人傳,她是為了嫁入名門,攜子要挾,卻落了一場空。

謝致蘊不顧那些傳聞,執意娶她為平妻,為了維護她,一人力敵族人,護住她們母女。

“那樣卑賤下作的女人,卻能和大嫂平起平坐,真是讓人不忿!”老二媳婦附和着自家老爺的話,說着讨好謝淮序的話。

謝淮序掀眼冷冷掃視他們,若論下作,沒人比得上眼前這些人,當年他們為了氣他母親,在葉氏進門一事上沒少推波助瀾。

謝淮序不曾掩飾眼底的厭惡與不耐,合上了手裏的族譜,靠上椅背,不緊不慢道:“你們下去吧,此事我自有定斷。”

完全是官腔的口吻,叫謝老二那些以長輩自居的人聽來十分不舒服,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只能讪讪退了。

寶兒抱着小舟的功課一口氣跑了很遠,像是逃離一般,直到跑到沒人的地方,憋着的眼淚才奪眶而出。

剛剛二叔他們的話她都聽到了,謝淮序厭惡的模樣她也看在了眼裏,謝淮序一定會同意他們的建議,把她阿娘的牌位移出來,不再受謝家香火的供奉,想到此,她哭得有些不受控制,正巧被來看她的沈彥希見了個正着。

“寶兒,發生什麽事了?”沈彥希一臉緊張擔心地抓住寶兒的肩。

寶兒淚眼婆娑看清眼前的人,頓時見到親人的感覺,哭将出來:“彥希,我娘要變成孤魂野鬼了......”

寶兒本就長得軟軟糯糯的,此時一哭,真是叫人心都碎了,沈彥希頓時沖動之下只想将她抱在懷裏細聲安慰,但理智終究告訴他,他們之間還沒到那一步。

他只能扶着寶兒坐在石頭上,問清緣由。

寶兒抽抽搭搭地說了,一股悲傷湧上心頭,她想起小時候阿爹帶她們回謝府,她第一次見到了謝淮序,十六歲的謝淮序已經身姿颀長,正在柳樹下習字。

微風吹拂着他的衣擺,毛筆在他手中行雲流水般的姿态,微微皺眉不悅間也絲毫不影響他的俊逸靈秀。

七歲的寶兒看得癡了,這就是阿娘說得神仙似的哥哥,以後也是她的哥哥了。

寶兒開心極了,興沖沖拿着手裏最愛的糖果跑去,嬌嬌遞到謝淮序跟前:“哥哥吃糖。”

她粉雕玉琢的,沒人不喜歡她,以後哥哥也會很寵愛她。

可是謝淮序看了她一眼,那時她還不懂他眼神的意思,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厭惡,深深的厭惡。

“走開。”

謝淮序丢了筆,轉身就走,寶兒不氣餒,白皙的小手揪住了他的衣袖:“很甜的,哥哥嘗嘗。”

“拿開你的髒手!”謝淮序憤力甩開了她的手。

她很小只,立刻就被摔落跌坐在地,也因為個頭小,摔下來也不覺得特別疼,加上她被吓到了,驚到了,都忘了哭,圓圓星眸怔怔地瞧着他。

謝淮序也緊緊盯着她,好像比剛剛更加煩躁了,握緊的小拳拳沒有去扶她,轉身就走了。

後來寶兒覺得哥哥生氣,可能是因為她的手髒,其實她的手不髒,但是再見他時,她總是會洗得幹幹淨淨的,再抹些香露,奈何哥哥還是不喜歡。

她那時候小,不明白謝淮序的不喜歡,并不是因為她的手髒。

只是單純厭惡罷了,所以現在他要把阿娘踢出去……

“你別擔心,若是縱橫考慮,謝侯爺未必會将你阿娘的牌位移出家祠。”

沈彥希鄭重穩定的話拉回了寶兒悲傷的回憶,她眨了眨水潤的眼睛:“真的嗎?”

話是這樣問,但是她很相信沈彥希的話,因為他很聰明的,是鳳凰城最聰明的秀才。

他雖然才二十歲,可比實際年齡沉穩許多,讓寶兒很安心。

“對了,你的鄉試怎樣了?”寶兒這才擦了擦眼淚,關心起他來。

沈彥希語氣放松:“過兩天就放榜了。”

寶兒笑盈盈道:“那以後你就是舉人大老爺了。”

沈彥希被她逗笑了:“什麽大老爺!都把我叫老了!”

他愛憐地摸了摸她的發頂,寶兒天真地笑着,沈彥希不禁就有些苦澀,此時,他是希望他的舉動能引起寶兒的羞澀.....

罷了,她還什麽都不懂,也好。

不遠處的假山旁,謝淮序冷然而立,深邃的瞳孔中浮上薄薄的涼意。

“那人是誰?”他語氣中極盡淡然。

身旁的珍珠媽媽恍然道:“他呀,不就是隔壁街沈家的哥兒,小時候和寶姑娘關系很好。”

這個人謝淮序有印象,在喪禮上,他也蹲在了葉寶兒面前。

“他經常進府?”

珍珠媽媽聽不出他語氣裏的異常,以為他只是随意問問:“隔三差五吧,寶姑娘小時候不愛出府,他總是會捎些小玩意來給姑娘解悶,陪姑娘說說話。”

都是小時候就開始的習慣,珍珠媽媽他們看着他們長大,都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謝淮序的幽光暼了過來:“謝府的規矩何時如此松懈了?”

珍珠媽媽一凜,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立刻道:“大少爺說的是,如今姑娘大了,是不大好和別的男子有過于頻繁的接觸。”

都怪她還一直把寶兒當小孩子看待,才疏忽了。

謝淮序臉色稍霁,轉身欲走,卻又站住了腳,淡然道:“以後若再如此,恐污了謝家名聲。”

珍珠媽媽眸色一變,黯然應下了。

這話她自然不會去寶兒面前說,只是叮囑了門房,日後再不讓沈家少爺進府。

***

寶兒昨日沒心情,第二日才重新抱着小舟的課業去找謝淮序,這件事她倒是可以讓下人去,可是荷花比她還不争氣,一見到謝淮序就說不出話來,若是到時謝淮序問些小舟課業上的事,她磕磕巴巴答不上來,反倒惹謝淮序生氣。

只是寶兒因為昨天聽到的事,不大想見到謝淮序,是以站在謝淮序跟前時,她的頭低得很低。

“這是小舟上個月的課業。”她低着頭将課業雙手奉上。

謝淮序看了她一眼,他記得前兩次見她,因在喪禮期,她都未施粉黛,今日倒是擦了厚厚的粉,仔細看都集中在她眼下一圈。

謝淮序收回目光,看向手裏的課業,輕輕一拿,就“嘩嘩”作響,宣紙上一個一個幹掉的水印,起了褶皺。

聽到聲音,寶兒立即解釋道:“這是我昨晚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寶兒以為她會聽到謝淮序的奚落,沒想到他只是淡淡應了一聲,昨天他看到她抱着課業哭得慘兮兮的模樣。

屋子裏靜極了,寶兒乖乖站着,倒像是在檢查她的課業,謝淮序也沒有問一些犀利的問題,寶兒反而緊張起來,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半晌,她終于聽到謝淮序開口了。

“你落枕了?”

寶兒詫異下終于擡起了頭,主要是這個問題太出乎意料,也太不着邊際了。

她呆呆地看着謝淮序,謝淮序很專心地翻看着手裏的課業,一點眼神都沒有分撥給她。

“沒,沒啊......”寶兒磕磕巴巴的,難不成是她一直低着頭,他才有此一問?那他是在關心她嗎?

這樣一個念頭剛燃起了一點火星,立刻被寶兒踩滅了,不可能,他怎麽會關心她呢。

可是就算不是關心,是不是代表他今日心情還不錯?那要不要向他求求情,讓他放過她阿娘的牌位呢?

“我......”她腦子還沒想明白,已經開口了。

“什麽事?”謝淮序擡起頭看向她。

很平淡的一個眼神,已經足以讓寶兒手忙腳亂,對視上的一剎那,她又低下頭去了:“沒事......若是沒什麽問題,我就先回去了。”

屋子又靜了下來,她低着頭,總感覺他在看着她。

又過了好一會,才聽到謝淮序道:“嗯。”

話音剛落,寶兒轉身就跑了,在門外如釋重負地呼出了一口氣。

秀發飄飛處,她纖腰輕擰已經沒了身影,謝淮序晃了下神,繼而神色無常的看手裏的課業。

***

“姐姐,姐姐!”

寶兒還趴在窗前望着飄零的楓葉唉聲嘆氣,怒己不争,昨天那樣好的機會都沒有把握一下,小團子小舟蹬着兩條小短腿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拉着寶兒的手就要往外走。

“怎麽了?”寶兒還一頭霧水。

人已經被他拉到了門口,可見小舟是使了吃奶的勁兒了。

“族長讓人來請哥哥去祠堂了!我們快去瞧瞧!”

寶兒頓時站住了腳,小舟立刻被她扯了回去,跌進了她的懷裏。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能插手。”寶兒義正言辭道,“再說了,去祠堂也不是什麽大事。”

小舟懵懂地擡起了臉:“可是每回有公子給你送情詩,你都是讓我去拒絕的啊。”

寶兒面頰緋紅,狡辯道:“那是因為我還不是大人。”

小舟撇撇眼:“可是你分香藥葡萄的時候,說你是大人要多分兩顆。”

寶兒:......

“而且你四個月前已經辦了及笄禮......”

“咳......”寶兒按住小舟的肩膀,正色好奇道,“他被喊去了祠堂,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這麽一問,小舟立刻恍然,又急切了起來:“因為哥哥的臉色好吓人!”

作者有話說:

謝某人:一切為了謝家的名譽。

珍珠媽媽: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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