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出行(上)

起早貪黑地連着奮戰了一個星期,終于從期末考試的陰影中掙脫出來,腦細胞死傷無數,再沒什麽比賴在家裏補眠更惬意的。

拒絕了小賤出去逛街,打算睡它個昏天暗地,誰能想到,弗裏茨這家夥竟然一清大早六點整就将她從被窩裏挖了出來。像監獄看守似的,守在一邊鞭撻她刷牙換衣服,然後,不由分說地挾持她踏上了這列去科隆的火車。

苦逼啊,太苦逼了!她頂着兩個熊貓眼,一臉怨念地坐在火車裏,死死瞪着坐在對面的男人。假如眼睛可以殺人,他早就被千刀萬剮了。

被這樣怨憤的目光盯着,弗裏茨照樣能扛得住,悠閑自得地翻着列車上的報刊雜志,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樣子。。

他沉得住氣,她可不能,憋了半天,最終打破沉默,責問,“你帶我去哪裏?”

“科隆。”

“去那幹嘛?”

“坐船。”

“???”林微微一眼問號,不解地瞪着他。等來等去,始終等不到一個解釋,她終于不耐煩了,伸腿踢了他一下,喝道,“你到底想幹嘛?”

弗裏茨放下雜志,看向她,“帶你去游覽第三帝國的名勝古跡。”

她一怔,下意識地問,“哪裏?第三帝國在哪呢?”

他聳了下肩,合起雜志,一本正經地道,“在我心裏。”

“噗,哈哈。”聽他這麽說,她不禁笑噴。

這一笑,她心裏的氣消了,氣氛也緩解了。也罷,反正好久沒旅游了,就權當去散心好了。

“那你昨天怎麽不告訴我要出遠門?”

“怕你不去。”

被他這麽一堵,她反倒說不出話來了,小樣兒還挺了解她的嘛。

長途漫漫,兩人閑聊了幾句,車子停站,又上拉來了不少旅客。弗裏茨低頭捉摸着列車時刻表,沒事可做,她就靠着車窗上玩手機。火車一路開得飛快,颠簸的車廂就像是搖籃,一陣倦意襲來,她不知不覺竟睡着了。

弗裏茨看了會雜志,一擡眼便瞧見她沉靜的臉,不自覺地放柔了眼神。和她身邊的老人打了個商量,換到她旁邊的位置,他伸手攬住她的腰,讓她靠着自己睡得更舒服一點。

她挪動了□體,在他懷裏找到個舒服的位置,流着哈拉汁,繼續打瞌睡。

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過真正照亮他心的不是這天上的太陽,而是他心裏太陽。将嘴唇貼在她的頭頂,他輕輕地吻着她的發,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秒,不管是拌嘴、還是說笑、還是滾床單,一顆心都是被塞得滿滿的。在68年前的某一天,他恍然大悟,這一種感覺叫幸福。

是的,以前沒追上的幸福,這一次他一定會牢牢抓住。目光一晃,正好瞧見對面位置上的老頭望着自己微笑。弗裏茨怔了下,但随即也綻露出一絲笑容,如初升的旭日,光芒萬丈。

生活在這個新世紀裏,他一天比一天更習慣,一天比一天更融入。他學會打游戲,學會用電腦,學會操作洗碗機洗衣機剃須刀、學會拍廣告……四十年代的那些槍林彈雨的戰事已經離得他很遠,在潛移默化中,他慢慢地改變自己。

有些事情可以淡忘,有些卻像是烙上的戳記,忘不掉、退不卻,始終刻在記憶的最深處。早年的家庭不幸造成了他孤僻冷厲的性格,為了追逐名利,他賣掉自尊、抛棄理想,成為一個冷血的劊子手。他曾喜歡集中營的工作,殺人不眨眼,殺人到手麻,在那裏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宰神,誰看到他都是戰戰兢兢,他拿捏的是人們的性命。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讓他滿足。

這樣一個孤傲的人,自然沒想過、也不屑和一個亞洲人發生些什麽。可命運偏就把他們連在了一起,她穿越時空來到他們的年代,和他一再交錯。在蘇聯戰場,她救他于水火,他也同樣拉她出地獄,相互扶持,生死相扶。曾有一度他自以為已經得到了她的心,沒想到到頭來卻只是一場誤會,美麗卻也殘忍,讓最不該動心的人陷入情劫,造就了他的末日。以前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什麽因果報應,可是自從他對她苦追而不得之後,他信了。種什麽樣的因,得什麽樣的果,這個世界很公平。但上帝還是仁慈的,給了他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讓他來到她的世界,去攔截穿越前她的。

過去的他張狂不羁,而現在他收斂了很多,他學會讓步、學會妥協、學會忍耐、甚至學會撒嬌。之所以願意改變自己,那是因為,在這個嶄新的世界裏,他同樣期待着一個嶄新的開始。

……

折騰了四個半小時候後,科隆總火車站終于到了。糊裏糊塗地跟着他下車,又糊裏糊塗地跟着他上了萊茵游船,随着一聲鳴笛,船開動了。一路沿着萊茵河,游經各個名勝古跡。

“你哪來的錢?”

“你保險櫃裏拿的。”

她為之氣結,“你你你竟然偷我錢!”

他瞥了她一眼,不以為然地挑挑眉,糾正她的措辭,“你整個人都是我的,別說那點錢了。”

“我啥時成為你的了!?”林微微本想和他争個臉紅耳赤,可轉念一想,自己是月光族,保險箱裏的錢,都是他拿回來家的。也不知道他賣了什麽,才換來這血汗錢,兩人畢竟不是情人,扣除家用,剩餘的錢她沒理由給私吞了。

既然是他的錢,他要怎麽花,她管不着。他要行樂享受,她只管屁颠颠地跟在後面就是了。

風和日麗的一天,心情随着燦爛的陽光而變美好,甲板上有一個露天的餐廳,正當午飯期間,已熙熙攘攘地坐滿了好幾桌。船上沒有大餐吃,兩人只能簡單地叫了豬排配薯條,味道竟還不錯。一邊了望兩岸的風景,一邊吃着飯,生活是如此的惬意。

陣陣河風吹來,酒足飯飽,讓她精神一爽。游船一站站地停靠,不停地湧上來一些旅客,望着倒退的群山,她還是二丈和尚摸不到頭腦。

“弗裏茨,我們這到底去哪裏?”

“聖高爾。”

連名字都沒聽說過,也不知道是哪個默默無聞的小城市,她一臉疑惑,不禁追問,“那裏到底有啥?”

“城堡。”

“哎呦,城堡啊……”聽見這兩個字,她頓時提不起興致來了,萊茵河畔別的沒有,就數城堡最多。想當初,俾斯麥在協助威廉大帝一統天下之前,就沿河這屁點大的地方至少有27個小國家,只要有錢有勢,誰都可以圈地為王。

服務員過來收拾桌子,弗裏茨又點了杯啤酒,林微微也毫不客氣地挑了個最貴的冰淇淋。一直都是她掏錢,難得形勢逆轉,怎麽也要敲他一下竹杠。

看見他這麽豪爽地掏錢買單,林微微實在忍不住問,“弗裏茨,你的錢到底是怎麽來的?”

他但笑不語,一臉神秘。

她湊近腦袋,壓低聲音,道,“你該不是去搶了銀行吧?”這種事,別人不會做,可弗裏茨妖孽得很,難說啊~~~

弗裏茨舉起酒杯晃了晃,金燦燦的陽光照在玻璃上,讓啤酒的顏色也随之變得透明起來。

這人可真夠壞的,明知道她一肚子疑問,急着想知道,偏偏還要賣關子,非得吊着她的胃口。

他越是故作神秘,她就越想知道真相,一個勁兒地旁敲側推,“喂,你該不會是真把自己給賣了吧?到底是哪個富婆肯包養你啊?包月還是包年?”

弗裏茨放下酒杯,臉上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就是不說。被他看得心癢癢,想了想道,“要不然,要不然,我們來打個賭,要是你輸了,就給我老實交代。如果我輸了……”

“怎樣?”他撐住下巴,等着她的下文。

要想挖出人家的秘密,總要拿出些什麽來換,她一咬牙,道,“如果我輸了,那我就答應你一件事。”

“任何事?”他不由地揚起嘴角,似乎又想歪了。

将他這表情瞧在眼裏,林微微心中突地一跳。好好的一句話,都能被他說得這麽暧昧!在他出聲之前,她忙又補充了句,“不包括以任何形式在內的色.情服務。”

他頓時一臉失望,顯然他大腦中想的就是那檔子事。

弗裏茨摸了摸鼻子,問,“賭什麽?”

賭什麽?力氣沒他大,個子沒他高,啤酒也沒他能喝……除了這些還有啥能比的呢?

轉了轉脖子,四下瞧瞧,突然眼睛一亮,诶,有了!

“就賭我們誰先離開自己的位置。”

還以為是什麽高技術含量的賭博,原來是小孩子的過家家游戲,不過弗裏茨心情好,她要玩,他就陪着,只是輸的這個人肯定不是他。

弗裏茨能喝,啤酒一口口下肚,一杯空了,又點上一杯。林微微見了,不由心裏偷笑。灌他個三大杯下去,看他尿不尿!憋不住了,不起身也不行。

正得瑟着,突然,頭頂飄來了一陣烏雲。好好的豔陽天,頓時陰轉多雲,天空飄起了細雨。雨點說大不大,可落在河面上,也能泛起陣陣漣漪。人們開始不淡定地向室內撤退……

眼睛一眨,室外空了,只剩下兩只孤魂野鬼,還在雨幕中坐着裝逼。頭上沒有帳篷遮攔,地上桌上很快滾滿了水珠。

一滴水珠順着額頭掉下,掉進衣襟,她擦了把臉,叫道,“弗裏茨,你撤不撤?”

以前在戰線上露營打仗,別說是下雨,就是下火箭炮,也要誓死鎮守的。這小雨點,對他來說根本就是醒腦健身。即便被雨水打濕了頭發,他仍舊可以悠然自得地繼續喝他的啤酒,将男人的粗犷盡數展現在雨幕中。

林微微可沒他這麽穩如泰山,再這樣下去,衣服就濕透了,臉上的妝也要糊了。她有些沉不住氣,可又不想認輸,只能硬着頭皮死撐着。

将她的小模樣看在眼裏,弗裏茨抿了下嘴唇,放下酒杯,雙手撐住桌角,作勢做了個起身的動作。

以為他要撤,她如釋重負,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誰知道,他那一下只是虛動,屁股還貼在椅子上沒離開。

見狀,他微微一笑,“你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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