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5(下)

5.5(下)

法國餐廳內,靠窗而坐的四人顯得尤為引人矚目。兩個披頭散發的中年女性面對面坐着,桌上擺放着檸檬水,素面朝天的女性緊緊握着杯子,似乎極力克制着将這杯水破過去的沖動。與之相反,臉上畫着精致妝容的女性則盡可能把頭埋進胸口,不敢多看一眼。

紀小瞳與夏河領着各自的媽不明覺厲的對視了一眼,思量再三也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麽兩個親家,還是兩個素未謀面的親家,會需要在街上抛下矜持,撕破臉皮大打出手,莫非她們就以前就認識?不可能啊,當時也沒聽說還有這麽一茬。

就在兩個年輕人還在為眼前的情況苦思冥想時,姜到底還是老的辣,紀媽已經像個沒事人一樣,淡定的理了理自己散亂不堪的發型,笑容可掬的看着夏河:“女婿啊,你和小瞳怎麽會出現在那條街上?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那條街上可只有一個民政局那。”

瞧瞧,真不愧是她媽,連地形也勘察的一清二楚,這句話難道不應該是我們問你的嗎?現在紀小瞳心裏宛如正有幾百頭羊駝呼嘯而過,表面還得裝作什麽事都沒有,從容不迫的喝茶。老實交代她跟夏河今天是去辦理離婚的?不,老爸會把她揍死的!傷腦筋了一陣,忽然靈光一閃,用眼神制止了即将說話的夏河,“其實事情是這樣的,老……老公公司的職員家裏養了多年的一條寵物狗前幾天忽然*發作死了,我們是去參加追悼會的!”

夏河就知道關鍵時刻根本不能指望她,作家想象力就是豐富。紀小瞳當然也知道這理由很瞎,但……誰讓那條街上就只有民政局和殡儀館,難不成讓她回答他們去民政局吃飯啊?

不對呀,怎麽變成了她尴尬?在街上和親家大打出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夏媽臉上似乎有幾道抓痕,反觀紀媽,身輕如燕還能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紀小瞳頓時怒目圓睜,可惜這裏不是公堂,所以她只能盡可能壓低說話的聲音:“我還沒問你為什麽會在那裏打架!媽,你老年癡呆了是不是,幹嘛打您親家?看看,都被你那鋒利的爪子撓成什麽樣了!真是的,為老不尊!”

“你、你說什麽?萬惠芝是你婆婆,女婿的媽媽,我的親家母?!”紀媽沒有紀小瞳那麽顧全大局,心中的滿腔熱血無處發洩,拔尖着嗓子一臉難以置信,“不行,這絕對不行,說什麽你都不能讓這個狐貍精當婆婆!走,現在就去和女婿離婚,我不能接受有這樣一個親家,絕對不能!”

“……”這下不僅驚呆了紀小瞳,連一直默不作聲的夏河嘴角也微微抽搐,下意識看了眼左手邊的自家母親。麻煩請問一下現在是什麽狀況?剛剛那段話信息量實在太大,一會兒讓離婚一會兒又狐貍精的,憑他們的智商實在無法參透。

從始至終一聲不吭的夏媽忽然擡起頭,臉上的妝早已面目全非,她并沒有哭,但聲音中不知為何染上一絲哭腔:“韓梅,拜托你冷靜一點,這是我們上一輩的事,何必把小孩也牽扯進來?就算我和老紀真有什麽,那也是當初的事兒了,現在我兒子和你女兒真心相愛,連婚都結了,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你這樣做像話嗎?何況我和老紀一點事都沒有!我不了解他你還不了解嗎?老紀和老夏是戰友,兩人都是剛正不阿的軍人,你想想看,如果我和老紀真的如你所說,還會有夏河嗎?我和老夏還會在一起而且這麽恩愛嗎?!”

這番話說的那叫一個铿锵有力,直接攻的敵人啞口無言。紀小瞳驚呆了,印象中她“婆婆”俏皮中帶着溫柔的形象瞬間崩塌,雖然話語中的深意還來不及深究,但總歸有知道了的事。比如親家母是老相識,比如她們與各自的丈夫也十分熟悉,又比如“婆婆”是那個到處引發她父母争吵的導火索?

其實夏河也是疑惑的,但他比紀小瞳的智商高了一點,反應也快了一點,很快就從這信息量十足的對話中提取到了關鍵詞,“媽,能不能把話說的再清楚一些?什麽叫‘就算我和老紀真有什麽,那也是當初的事兒了,何況我們根本沒什麽’……你認識小瞳的爸爸?”

“認識。”事到如今夏媽也不打算再有所隐瞞,她可不想因為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毀了她兒子的婚姻,“我和韓梅是大學同學,有一次聯誼遇到了凡生和谷文,自己說這話可能有點不好意思但幾次三番的交流下來,那時凡生和谷文都在追求我,而韓梅呢,又是喜歡谷文,所以她一直看我不順眼,雖然以前也沒看順眼過。可是後來想不到大學一畢業韓梅就和谷文結了婚,而當時我已經懷孕了,凡生卻要出國一陣子,所以就先把證領了,連婚禮都沒辦。韓梅剛生完孩子那會兒我和谷文偶然遇見,經常在一起聊聊天什麽的,韓梅就誤以為我跟谷文餘情未了,坐月子也不消停。我跟老紀,連情都沒有過,何來餘?”

就算聽完了解釋紀小瞳依然雲裏霧裏。記得從小時候懂事開始媽媽就灌輸她“世界上最可惡的生物就是小三”,孝順如她,也就一直是這麽認為的。但現在,她成為了別人眼中的第三者,而她媽媽眼裏的小三又是她“婆婆”……要不要讓她的生活這麽多姿多彩?她實在是無力承受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真如夏媽說的那樣,這根本就是一樁由紀媽鬧出的烏龍事件,還讓她一直記恨到現在,韓梅女士你是有多小心眼?這樣想了想,反而覺得對夏媽十分抱歉,父債子償,做女兒的總是得替母親收拾收拾:“阿……媽媽真的很對不起,我老媽那時應該是産後憂郁症,不用理她!”

“要死了你,才嫁過去多久就胳膊肘往外拐!現在有了一個有錢老公就翅膀硬了是不是,白眼狼!”紀媽毫不留情的劈手就是一個爆栗敲在紀小瞳頭上,牙咬切齒恨鐵不成鋼,令本來就有些頭暈的紀小瞳頓時老眼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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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神,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剛才那套殡儀館策略就派不上用場了,紀小瞳給夏河遞了個眼神,決定實話實說:“媽,你都敢勇于将自己的秘密說出來,那我也要告訴你一個,可能會讓你為之震驚的事實……”

“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來我們還有點事要處理,那麽請你們慢慢享用。”

夏河忽然起身,繞到紀小瞳那邊,一把将她拽起,可能是速度過快,令紀小瞳昏了昏,夏河趕忙接住她。大約過了幾秒鐘,紀小瞳自己站穩,對上夏河深不見底的眸光,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任憑他将自己帶離餐廳,又坐上了車。

“你在發燒?”夏河探上紀小瞳的額頭。其實他早就該意識到的,那天淋了這麽一場雨,又沒有及時做措施,今天剛趕過來臉紅彤彤的他當然看得見,她卻先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是因為跑過來了緣故……這人就不能讓他省點心嗎?

縮了縮脖子,紀小瞳覺得就這樣直接避開可能會有點不禮貌,于是想笑着蒙混過關,“一點點而已,明天就會好了。你不用擔心,不是因為那天淋的雨,真的不是!”

懶得繼續聽她蹩腳的謊言,夏河徑直調頭,而紀小瞳則因為鬧騰了這麽大半天,體力不支,在座椅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她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已經在夏家門口了,夏河解開保險帶,用眼神示意她也同樣,可紀小瞳顯然仍舊有顧慮。半響夏河嘆口氣,俯身親力親為,紀小瞳全身僵住,不能動彈。

行,你贏了!

“我也要進去?”

夏河斜睨,“放心,奶奶住院不在家,尹菁去外地錄節目,蒯嫂家裏親戚有事回去了,明天沒人給我做飯。”

“……”合着您這如意算盤打的真好,才剛吃完飯就惦記着明天的着落,還真是未雨綢缪啊。紀小瞳不由自主的翻了個白眼,不過沒一會兒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奶奶怎麽住院了呢?是什麽病,嚴不嚴重?我可不可以去看她?”

一邊脫外套嘴角一邊揚起笑容,就知道她會這麽緊張,不過,這才是家的味道。

“其實奶奶也就是八年前因為一場醫療事故才失明的,以前一直是看得見的,出事故的那家醫院正好在舉行為老年人免費重見光明的活動,于是奶奶就是第一個被考慮的對象,不是得病。”

聽了這番話紀小瞳實實在在的松了口氣,“老板別吓人行不行,奶奶重見光明是好事,應該熱烈鼓掌才對。既然這樣我就不去了,奶奶又不認識我,到時候怎麽解釋啊,難不成實話實說?哎喲,我也是很想去的嘛,要不以你公司職員的身份?”

“話怎麽這麽多,今天先住在這裏,明兒我的一日三餐可都交給你了。”拍了拍紀小瞳的肩,自顧自的上樓洗澡,留下紀小瞳一人臉部抽搐。

她什麽時候答應要當煮飯婆了?麻煩能不能不要将他的主觀意願強加到她頭上啊!算了算了,買賣不成仁義在,怎麽說他還是她老板,她這個苦命的人也只好言聽計從,才能混口飯吃咯。

這個問題暫且解決,不過接下來一個嚴酷的事實就擺在了紀小瞳面前,她……在這只有兩個人的環境裏究竟該睡哪兒?儲藏室是肯定不能用了,裏面放滿了尹菁演出的物品,至于客房嘛……連床都沒有稱得上是客房?!所以紀小瞳洗完了澡,抱着自己的衣服,站在夏河的門前,欲敲門但卻覺得尴尬。

第十次伸手,曲起手指,閉着眼睛抱着橫豎都是死的精神即将敲下門,前一秒夏河就打開門,狐疑的看着動作十分怪異的紀小瞳,二話不說把她拽進房,“啪嗒”縮上門,整個動作流暢無比,似乎已經排練過許多次。

“我也不好意思讓個病人睡地板,所以你睡床。”

紀小瞳頓時松了口氣,看着夏河眨了眨眼,一股腦的鑽進被窩,想不到他某種時候還是挺紳士的。

“但我也不習慣睡地板,所以我睡床。”

還沒反應過來,夏河就理所當然的躺了下去,支着頭側身看着猶如石化了的紀小瞳,不由感覺好笑:“心跳聲那麽響,這樣看來不是我對你動心思,應該是你對我萌動春心吧?”

“春、春心你個大頭鬼啊!我、我怎麽可能對你,拜托,真當你自己是萬人迷?睡覺!”心理學中說,一個人說話越大聲,就代表越心虛。很顯然,紀小瞳不知道這個道理,但夏河懂,所以他帶着笑意摸了摸紀小瞳的頭,便熄了燈。

剛剛離婚的兩個人又同床共枕了是怎麽一回事……

時間越是久,紀小瞳就越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自己睡不着,無論是數綿羊還是掐自己大腿,都只會讓自己越來越清醒。越清醒,腦子裏想的東西就越多,一些早晨會刻意過濾掉的事情就會浮出水面,到最後她也只能任憑這些東西在腦子裏肆意橫行。

多想有個回收站,不想要的東西只要按Delete就可以清除,平時也不會占用內存,只要一天沒有清空回收站,就一天可以拿出來回憶,這樣的話,她相信總有一天可以清空回收站。但現在這樣,只能越來越不能釋懷而已。

“睡了?”忽然,從旁邊傳來低沉的聲線。

紀小瞳決定保持沉默。

半響,他無奈的笑了笑,“你還真沒心沒肺,我好歹也是個男人,有點警惕性行不行。”

紀小瞳決定一不做二不休,裝傻到底。

“難道這些日子你都是跟尹宇一起睡的所以把膽子鍛煉出來了?”

“胡說八道!我只是住在他家而已,房間隔開了很遠的距離!”聞言紀小瞳再也憋不住了,跳起來大聲反駁。開玩笑,诋毀她就算了,憑什麽連她朋友也不放過?尹宇好歹也是他弟弟,有這麽當人姐夫的嘛。

她不知道自己無意間洩露了一個苦心經營的秘密,依舊在哪兒義憤填膺。而提問者,卻陷入了沉默,就在紀小瞳以為夏河已經睡着時,頭發被惡狠狠蹂躏,一點也不留情,她當然要提出抗議:“喂喂喂你要幹嘛,我還要睡覺!”

“我知道你根本沒睡所以才挑起話題,沒想到還真被我瞎貓捉到了死老鼠!”夏河覺得現在怎樣發洩都不足以平息他心頭怒火,什麽,她搬出去的目的就是為了和尹宇同居?而且還是在他們沒有解除婚姻關系時就已經實施了,這頂綠帽子扣的不聲不響,居然直到今天他才無意中了解真相!

姓紀的,你給我等着,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抗議無效,紀小瞳撇撇嘴,壓根就對他火氣覺得莫名其妙,索性把被子拉過頭頂,蒙頭呼呼大睡起來。剛剛煩惱了那麽久的事兒,竟然這麽簡單就藥到病除了,就算已經在做夢,紀小瞳還是露出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同樣聽到她輕笑一聲的夏河卻高興不起來,因為他不知道紀小瞳在夢裏看到的是誰。

但是不急,他們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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