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端 II
雖然只是毫無由來的想法,但這已經讓餘深不願多回答對方的問題。
“我祖上有中國人的血統。”他回答地很簡短。
“哦。”梁卿書只略點了下頭,似乎對這個問題不太關心。
他把眼角挑上,不動聲色地問了另一個問題:“那麽,剛剛的小提琴,是你拉的?你是新來的轉校生?”
餘深:“嗯,不過那琴不是我自己的,用不太習慣。”
餘深說完這句話,便拿出了手機叫網約車。
他沒有注意到,就在他說琴是自己拉的那一瞬間,梁卿書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
那游刃有餘的淡淡笑意似乎一下子就消融了,他靜靜地看着餘深,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鈴聲忽然響起,是梁卿書的手機。
鈴聲是一首名為《精靈之舞》的古典小提琴曲,和《24首幻想曲》一樣,同樣是為了展示高超琴技而生的曲子。
能把小提琴曲作為鈴聲的男高中生不多見,餘深聽着那曲調,心裏猜測梁卿書多半也是隸屬于弦樂興趣班的。
與一般中學不同的是,曉記中學并非是以應試為最終目的學校。
它的前身是洋人在殖民時期開辦的基督教福利學校,自由奔放的校風便從那時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身為優秀的貴族學校,這裏的班級制度采用選課制,就如同大學一樣,學生們在主課之外,想學什麽完全由自己決定,只要你想學,都能在這裏找到合适的老師。
餘深從小學習小提琴,雖然不作為主業,但将來也有心要往這方面發展。
他當初就是看上了這個學校對興趣愛好的充分尊重,才選擇了入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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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在看來,這個選擇,可能是選錯了。
因為網約車還沒有來,再不情願,餘深也只能在原地等着。
在令人窒息的磅礴大雨中,只能聽到梁卿書斷斷續續打電話的聲音。
“……可以。反正多加100枚籌碼,戰局也不會有什麽變化。”
對于餘深來說,他的漢語水平在當面對話的時候,一般能聽得大差不差,但別人像這樣講電話時,因為不知道電話對面的人說了什麽,加上各種雜音幹擾,他至多只能聽懂百分之七八十。
自然,他也沒聽懂梁卿書這通電話的含義。
不過他清楚地看到,在接起電話一段時間後,梁卿書就從起初的不耐忽然轉變了态度。
他忽然轉向餘深,眼裏流露出一絲玩味:“給大家一個公平競争的機會,這不是很好嗎?”
餘深:?
不等他開口詢問,梁卿書便挂了電話,朝他開了口。
盡管被風吹得頭發散亂,披肩漂浮,梁卿書也依舊風度不減,在這糟糕的天氣反倒顯得整個人更清透。
“同學。”梁卿書道,“你不用再等了,網約車是進不了我們學校的,保安早就已經擋回去了。”
“而且,”他的聲線漸漸變成了挑釁和嘲弄,“你現在就是想走——”
“恐怕也走不了了。”
餘深:“什麽意思?”
梁卿書笑而不答。
“餘深!!”
正在這時,方婷終于帶着尤三從禮堂裏沖了出來,站在走廊的另一頭喊他的名字。
“正好。”眼看着方婷就要沖過來,梁卿書臉上的笑意更濃,“就讓她來跟你解釋吧。”
二十分鐘後。
以方婷為代表的舊校區等人,和以高涵為代表的新校區一幹人,分坐在狹小的禮堂兩側,兩組人氣勢相對,宛如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前夕。
只有餘深和梁卿書不屬于這個氛圍。
“你的意思是,”餘深向站在中間的教導主任确認,“我現在即使想要退學,起碼也得在一個月以後?”
“是的。”為了能讓餘深聽得清楚,教導主任盡量一字一字地道,“入學手續已經辦完了,現在就差沒有發學生證而已。即使立刻辦理退學,起碼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而且如果沒有正當理由,我們不會讓你走。”
“一個月。”餘深靜靜地看着教導主任,把這三個字又重複了一遍。
雖然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說,但僅憑這樣,已經讓教導主任倍感壓力,畢竟他自己也知道,這個制度其實是很不合理的。
但現在,為了不讓新校區的人日後永遠騎在自己頭上,教導主任也只能做小伏低。
他硬着頭皮跟餘深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餘同學的簽證雖然不是留學簽,但還是有學習的義務在的。如果一個月未在任何學校入籍……”
旁邊的年級組長趕緊糾正他:“哪有一個月,半個月。現在簽證這麽緊張。”
“對對對,是半個月。”教導主任擦了一把汗,“半個月沒入籍,你就會被遣返回國。”
餘深聲音冷了些:“我半個月找得到學校。”
“找不到的。”教導主任對這方面很有信心,“起碼你在黔樂是別想找到了。”
黔樂排得上名號的中學只有兩所,一是曉記,二是悅揚。
前者簡稱為曉中,後者悅中。
說來有意思的是,這兩所學校采取的教育制度差不多,學校名差不多,學生的來源也差不多,就連當年建設校園的時候,設計師給出的規劃圖都差不多,要是不仔細分辨,把兩所學校當成同一所也不為過。
可能就和人總是喜歡和身邊人做比較一樣,這兩所學校畫風類似,又只隔了兩條街,在市內早就已經是公認皆知的對手校。
從曉記出去的學生,悅揚必不可能收留。
想要找到學校,除非餘深離開黔樂市。
餘深的眼睛眯了眯。
留在黔樂,是餘深那神出鬼沒的外交官養父對他的唯一要求。
雖然不明白一定要讓他留在黔樂的理由,但養父的話,餘深向來都是聽的。
“還有就是……”教導主任偷瞄了一眼坐在一邊喝着高涵遞過去的熱茶的梁卿書,回頭對餘深小聲說,“按照現在的情況,你已經不是自由身了,退學什麽的更是不可能。”
餘深:“就因為那個什麽所謂的學生戰争?”
教導主任為難地點了點頭。
餘深往背椅上靠了靠,似乎是有些不太能接受。
剛才回禮堂大廳的路上,方婷已經簡單地跟他解釋了,學生戰争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簡單來說,學生戰争就是,曉中為了能夠最大限度地調動學生們的積極性和創造力,允許學生們在校內自發進行任何有益于學生身心的比賽。
這種比賽可以由個人發起,也可以以團體的名義向另外一個團體發起,像這次,就是曉中新校區的學生向整個舊校區提出的挑戰。
既然是比賽,那自然也有勝敗。
為了區分勝者和敗者,同時鼓勵敗者的好勝心,學校規定,凡在學生戰争獲勝者,皆可獲得一定的獎勵,并且這獎勵由敗者支付。
勝者可以從敗者攫取自己想要的任意東西,敗者也可以通過反擊戰從勝者那裏贏回自己失去的東西。
雖然應不應戰是個人的事,不過學生戰争這種高風險、高刺激、高利益的模式,從來都能讓生來就天之驕子的曉記學子前赴後繼。
無法拒絕。
誰都想參戰。
誰都想贏。
誰都想從別人那裏奪取,以證明自己才是人上之人。
“我們有一個叫做‘本錢’的東西。”聲音尖細的方婷跟餘深認真講解道,“每個學生一個學期都會收到100枚籌碼,由學校發放,你只要下載這個內部app就可以收到了。”
不等餘深回複,方婷就自顧自地奪過了手機,替他下載了app。
點開app,主頁面是一個Q版的小人,模拟的正是餘深現在的樣子。
亞麻色的短發,顏色偏淺的貓瞳,深綠色的衛衣,以及,略顯冷淡的抿緊的唇。
“這個是你。”方婷指着那個小人說,“別說,模拟地還真像。”
察覺到餘深似乎有點不快,尤三及時解釋:“這個呢,它是在你打開app的時候用攝像頭捕捉到你的形象的,不是我們提前把情報輸入的。”
“啊是,”方婷說,“你要是不喜歡這個,換了也行。”
餘深神色微舒:“沒事。”
方婷和尤三松了口氣。外國人對于個人隐私這種東西應該都很敏感吧,幸好他們反應及時。
方婷緊接着在餘深的手機上替他操作。
打開籌碼籌備,能夠看到現在餘深擁有的總數是100枚,其中普通籌碼99枚,心籌碼1枚。
心籌碼的外型,就是餘深之前在名為高涵的男生手上見過的那一枚。
“餘深你入學的時候,應該交過很大一筆入學金吧?那筆金額就是這批籌碼的來源。”
“這個心籌碼,算得上是每個人的家底了。”方婷繼續跟他說,“它本身的價值和普通籌碼是一樣的,但壞就壞在它有附加值。對手要是贏了你的心籌碼,就有資格向你提出任何條件。”
餘深:“所以?”
方婷深吸一口氣:“所以這個籌碼,絕對不能輸。”
說完她還瞪了一眼旁邊的尤三。
尤三不敢說話。
“那你們現在,已經把這個籌碼全部輸掉了?”想到高涵剛剛拿着心籌碼炫耀的行為,餘深問,“他們提出了什麽條件?”
尤三苦着臉回答:“我們舊校區從來都比不過新校區的那些人,這幾年來都在連續輸籌碼,真的是把褲子都快輸光了……”
餘深打斷他:“說重點。”
“就、就是,”尤三簡直說不出口,“他們讓我們當狗,要、要對我們整個舊校區的人,為所欲為。”
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