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雙人撲克 Ⅳ

第三局開始後,再次輪到高涵坐莊。

和先前一樣,他的洗牌手法仍舊熟練,也沒有出千。

但是速度卻慢了很多,與此同時,牌的隊列也變得更加整齊,它們像是一張緊壓着一張的多諾米骨牌,在高涵的左右手之間劃出一道完美清晰的曲線。

洗完前兩遍後,高涵“啪”地一聲把牌堆置于自己面前。

在牌受重力倒塌之前,他的雙手同時動作,飛快地從兩邊和中間的一些地方抽出幾張,再用印度式洗牌法,将其還原成精密流動的骨牌。

餘深專注地看着他洗牌的每一個動作,長睫微動。

高涵這一次可謂是充分洗足了牌,洗完後,他先給自己發了牌,然後把剩下的牌堆往前一推,同時上半身向前一傾。

他盯着餘深的眼睛,帶着自信的笑容向對方提議:“這一次我是莊家,我來做主。看在舊校區的面子上,我就不給你發牌了,餘同學你自己抽,怎麽樣?”

“我自己抽,”餘深輕笑,“你不怕我把大小joker都抽走嗎?”

聽到“大小joker”幾個字眼,高涵的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就又恢複了淡定。

“随便你抽。”他的态度比剛才還狂妄,“要能抽到大小joker,那也算你的本事。”

餘深沒再說話,只把詢問的目光轉向教導主任。

“如果莊家和玩家商量好了,是可以自己抽的。”教導主任觸目意會,表示了應允。

餘深點頭,随即抽了五張牌出來。同時,高涵則緊緊地盯着他抽牌的動作。

只可惜,什麽也沒看出來。

餘深抽牌時的動作随意優雅,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拿的是什麽,也無所謂高涵得意洋洋的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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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涵不由得在心裏松了一口氣,心底的游刃有餘徹底加強了他的底氣,等餘深剛下完第一輪注,他就立刻加了兩倍的注下去。

很少有人會在第一輪押注的時候就下多倍籌碼,除非極度自信。

而高涵甚至還不滿足于此,恨不得下三倍四倍,要不是這樣做會顯得太誇張唐突,他真想在第一輪就讓餘深铩羽而歸。

而餘深好像也是真的被他吓到了一樣,握着手機的手短暫地停頓了一會,面上也露出思考的神情。

似乎是等待的時間有些久了,教導主任忍不住提醒說:“兩邊下注完畢。請問是要開牌一決勝負,還是繼續游戲?”

餘深終于攤開手機上app的界面:“繼續游戲,我跟注。”

雖然說了跟注,app上顯示的籌碼數與最開始相比,早已經失了半數,一看就是寸步難行的情況。

高涵當然也看見了他的籌碼數量,他嘻嘻一笑:“餘同學,要是實在舍不得,就別跟了,現在放棄也不過丢5個籌碼而已。做事要有取有舍才行。”

餘深擡眸,語氣有些不以為然:“你的意思,是覺得我跟不起?”

高涵搖着手指:“哎哎,別激動啊同學,我可沒這麽說。”

他捏起一枚籌碼,把它置于眼前:“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不會不知道這一枚籌碼值多少錢吧?”

“我當然知道。”餘深冷笑着說,“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敢賭。你怎麽就知道我一定會輸?萬一我贏了,那豈不是翻倍的獎勵?”

高涵不由得一愣。

這句話,算得上是餘深上桌以來對他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不僅僅是長,語氣也有些焦躁和氣急起來。

作為玩牌的高手,高涵太清楚這種情緒從何而來了。

這是當賭注不斷攀升,賭桌上的局勢也越發捉摸不定的時候,賭徒們所流露出的興奮與不安相混合的情緒。

果不其然,下一步餘深便拿過手機,在上面輕輕一點,把心籌碼貢獻了出來。

“按照你們學校的規矩,有這個在——”餘深指着那枚和其他籌碼顯然不同的心籌碼道,“不管你下多少注,我都是跟得起的對吧?”

高涵傻了,一激動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你要賭這個!?同學,你這個籌碼要是賭輸了,從今往後,你們舊校區可就沒有一個自由人了!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那又怎麽樣?我又不一定會輸。”餘深漠然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的注,我跟得起。你盡管下就是。”

餘深要賭心籌碼的行為徹底震驚了臺下人。

舊校區那邊暫且不論,新校區這邊早就“嘭”地一下炸開了鍋,穿黑色校服的男生們紛紛議論起來。

“哇塞,這姓餘的哥們頭可真鐵,看來是非要跟高哥一決高下了。”

“這叫一決高下?這叫單方面被碾壓好吧?随便逼一下就把心籌碼拿出來,也太弱了。”

“沒準不是頭鐵,要是他真能贏呢?”

“贏個屁,不到最後一步就把心籌碼拿出來,我看是賭瘋了吧?”

男生們低聲交頭接耳的同時,劉鶴也在跟梁卿書對話。

其實從剛才第一局開始,梁卿書的注意力就不怎麽放在戰局上。

作為監戰,他只在關鍵點看了幾眼,便知一切都在按照高涵的計劃推進,勝利近在眼前,卻讓他不免有些意興闌珊。

這樣就結束了?

能夠奏出那般美麗琴音的人,在其他地方,竟是普通地讓人提不起絲毫興趣。

而餘深要賭上心籌碼一事,則更讓他失望。

就在剛才第二局結束時,他還以為餘深留有後招,但現在看來,不僅沒有後招,反而因為急切而愈發不理智,把希望寄托在了遙不可尋的運氣上。

“班長。”劉鶴挺着背半跪在梁卿書面前,見他好像在出神,忍不住喚他道,“我剛剛給您說的,關于高涵的事……”

“我知道了。”梁卿書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麽,“等高涵這把贏了,獎勵他一百個籌碼。”

“不、我、我說的不是高涵贏比賽的事。”劉鶴有些着急,“是他之前假公濟私,給跟他熟的那幾個男生利用班費撈好處的事。”

“是麽。”梁卿書顯然對此心不在焉,“那你随便處理一下不就好了。”

劉鶴讪讪道:“這個随便,是……怎麽個随便法?”

“你想怎樣就怎樣。”梁卿書像是看透了他那點小心思,“這樣還不夠?”

“夠了夠了。”劉鶴大喜過望,“等處理完畢,我會向您彙報結果的。”

梁卿書淡笑不語。

梁卿書跟劉鶴對話的這個場面,也好巧不巧地落入了餘深的眼中。

按照他現在坐的位置,他和梁卿書的方向是相對的,中間就只隔了一個教師席。

而當高大肥胖的教導主任不在教師席的時候,這道屏障可以說幾乎不存在。

更何況,梁卿書的一舉一動,都很難讓人無視。

他顯然是這群男生的中心,所有人走到他的附近,不是俯首就是恭敬半跪,絲毫不敢與其争鋒。

而他那一身黑衣黑鬥篷,又像是染了這雨天深重壓抑的色彩一樣,僅僅出現在人的眼角,就會因為突出而讓人看過去。

也因此餘深知道,先前兩局的時候,梁卿書顯然沒什麽太大興趣,總是看一看就把注意力轉到了其他地方。

但在他賭上了心籌碼後,梁卿書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愉悅。

愉悅?

察覺到這一點的餘深,額角又幾不可見地跳了跳。

不會讓你愉悅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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