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消除游戲 Ⅶ
“我知道你把高涵鎖在廁所裏了。”不等餘深說話,梁卿書就先開了口,“你膽子也太大了。”
餘深扯了扯嘴角,鎮靜自若得看不出任何動搖的情緒。
如梁卿書所說,他的确是把高涵打暈了,關進了樓下男廁的單間。
他問過老師,只要暴力無從佐證,就沒辦法把施暴者送進小黑屋,所以在處理的時候,他很注意地沒有留下傷痕。
餘深謙虛地回他道:“還好,只是用了些正常手段。”
“正常手段?”梁卿書往他面前走近了一點,挑眉道,“我不怕我現在就去告訴裁判嗎?你一會可以在小黑屋跟他們好好聊聊,什麽叫做正常。”
“你會嗎?”餘深卻完全不怵這話,“從我把他關起來到現在已經過去快五分鐘了。想玩告狀,五分鐘還不夠嗎?”
“何況這麽長的時間,你要是想放他出來,也足夠了。不是嗎?”
餘深說這話時,充滿了一股看穿對方的自信和篤定,這讓梁卿書似乎有些不悅。
“我只是想還上一次騎馬的人情。”梁卿書說,“但你最好別太過分,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會告發你。”
餘深聞言,忽然低頭從手裏的幾張牌裏抽出一張joker,舉在他面前。
梁卿書:?
“我猜你應該是要去joker的門。”餘深很坦然地笑了笑,像是邀請又像是賄賂,“那要不,我們一起去?”
“……”
十幾秒後,廳內的警報按時響了起來。尖銳的鈴聲像是狠狠劃裂了空氣,在人們的耳膜上嘶吼。
好在梁卿書已經提前派人探清楚了每一處門的所在地,無論想去哪一間都游刃有餘。
Advertisement
托他的福,餘深也很容易就摸到了門的所在,不需要費心從36扇門裏挨個找。
每扇門的外面被蔡林文布置得花裏胡哨的,是人頭牌就畫着那些歷史名人的模樣,不是的則畫着其他葉子、西洋劍、鈴铛、硬幣之類的小物什,點綴得很有西方古典氣息。
“聽說法國人管撲克牌的四種花色叫矛、心、方形、丁香葉,德國人又叫做劍、硬幣、棍、酒杯。”梁卿書看了一眼門上的裝飾,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看得出是為了顧客的安逸和舒适着想,整個酒店的隔音都做得很好,各處鋪着厚厚的柔軟地毯,角落裏還燃着味道怡人的熏香蠟燭。
兩人一路走過來,歲月靜好得不像是在參加一場驚心動魄的賭局,更像是單純來這裏散心玩樂。
明明兩人立場不該是平和的,但是每次和梁卿書單獨呆在一起,餘深卻總是能感到這種溫和寧靜的氛圍。
這點讓他感到很有意思。
好像他費了半天勁兒才擰成一股繩的舊校區衆人并不是他的同伴,給他帶不來絲毫安心和放松,而本該是對立的梁卿書卻讓他莫名覺出了絲絲安定和閑适。
“嗯。”餘深回答說,“确實有這種說法。”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joker的門。
根據之前發牌的情況來看,joker牌每個人都有一張的,因為最方便消除,餘深在一開始就讓舊校區的人用掉了它們。
新校區那邊估計也是一樣的情況,所以進joker門的人格外少。
即使有幾個零星的人影,在看到梁卿書和餘深齊齊進門後,也都下意識地往旁邊退了退。
等人到齊後,門衛告訴大家要在這裏呆夠五分鐘才能上去領新一輪的卡牌。
“知道了。”梁卿書自然地朝着門衛命令,“把門關上吧。”
門衛點點頭,照辦了。
房間裏大得出奇,梁卿書并不怎麽客氣地往寬闊的沙發上一坐。
餘深看着他整個人都漸漸放松下來,才對他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剛才也用了兩個籌碼才進門。”
梁卿書很随意地“嗯”了一聲。
“舊校區和新校區今天各來了9個人。”餘深說,“18個人,這是個偶數……”
但他話還沒說完,梁卿書就伸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梁卿書一點面子也沒給他留,斜倪着他道,“但要兩個校區合作是很難的。”
“哦,是嗎。”餘深不以為然,“我還想着要是你發話,他們都會聽你的呢。畢竟,連收籌碼他們都沒有反抗。”
“你這話聽起來,不知道是想諷刺誰。”梁卿書擡眸,“怎麽,是想說舊校區的那些人不聽話嗎?”
餘深搖搖頭:“我對控制別人沒有興趣。”
梁卿書嗤道:“那你還真是愛好和平得不行。”
餘深沒接這帶刺兒的話。
“但是我喜歡刺激。”梁卿書的話鋒忽然一變,直言不諱,“我對現在的制度最不滿意的就是,每個人都只要手握能讓自己安心的籌碼數量就覺得滿足了,籌碼仿佛和他們的命一樣寶貴。這和學生戰争的本質是相違背的。”
“學生戰争的本質?”餘深冷笑,“除了讓學生們弱肉強食優勝劣汰以外,難道它還有什麽其他動人的用途嗎?”
“為什麽連你也這麽想?”梁卿書有些不可思議,“學生戰争不過是測試能力的游戲而已,你看,我們連暴力都是禁止的。”
餘深并不同意他的話:“但是暗處的暴力,從來都沒有停過。”
就在前不久,他親眼看到了新校區的男生們欺負王若蘭。
“暗處的暴力,那不是我們能管得到的範圍。”梁卿書也笑了,“難道你是以為,沒有學生戰争,一所學校就一定不會發生恃強淩弱的事情了?”
餘深的反應稍微滞緩了一下,好像是沒聽懂“恃強淩弱”這個詞。
“恃強淩弱——依仗自己的強大去欺負弱小。”梁卿書格外有耐心地給他解釋,“我想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從古至今,這樣的事在全世界範圍都從未停止過。”
餘深默然。
他知道梁卿書是在暗指他幼時的經歷,對于飽受戰争苦痛的他來說,确實是比誰都清楚強大者的無情。
“但是學生戰争不一樣。”梁卿書的聲音忽然變輕了很多,聽起來宛如某種引誘,“任何人,只要他有超脫于這個框架的勇氣和謀略,他就能逆轉翻盤,而這與他的先天條件完全無關——你不覺得嗎?”
餘深不置可否:“但是每個人的籌碼數量是不同的,何況智商和情商這種東西,先天也有差別。”
“你錯了,餘深。”梁卿書說,“我們規定了每個人的籌碼一開始都是100個,包括我也是。我一年級進入這所學校的時候,并沒有多拿哪怕比別人多一個的籌碼。”
餘深回道:“你還挺自律。”
“這不是自律不自律的問題,這是規定。”梁卿書竟沒在意他的話,繼續道,“籌碼的事先不論,像你剛剛說的情商還有智商這種東西,雖說是和先天有關,但靠後天的習慣和勤奮也能培養。”
“而你如果要求所有人的培育環境都一模一樣的話,那也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我們可是在盡力保證公平了。”
餘深沒再接話了。
他的神情有些模糊,像是同意梁卿書的部分觀點,又像是找不出什麽有力的佐證來反斥對方。
“怎麽不說話了?”梁卿書看着他沉默不語的樣子,笑道,“難不成是被我說服了?”
“我說不過你。”餘深只好撇開話題,“我的漢語還沒有這麽好。每說一段話,我都要提前在心裏打好草稿。”
“是嗎?”梁卿書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我看你勸高涵他們的時候,說話不是很利索嘛。”
餘深:“你偷聽了?”
“聲音那麽大,随便一個有心關注的人都能聽到好吧?”梁卿書似乎因為這話有些不高興,“麻煩你對你自己在人群裏的顯眼程度多一點意識,謝謝。”
聽到這熟悉的炸毛話語,餘深忍不住笑了一下:“原來高涵的說話語氣,都是跟你學的。”
梁卿書抿了抿唇,看樣子餘深這話讓他徹底不快了。
“不知道是誰剛剛做出了差點要進小黑屋的舉動,”梁卿書移過視線,“這會說話倒是比誰都正義了。”
他這話說得輕飄飄的,并沒有什麽威脅的意思,聽上去頂多是有些譏諷,但餘深卻忽然朝着沙發上的他俯下身去。
“不要說。”餘深凝視着他,聲音很輕,“只要不是被逼無奈,我一點也不想用對待高涵的方式對待你。”
根據小黑屋的規定,不僅施暴者要被關進去,被打的那個人如果被認為是惡意挑事,也要一同關進去承擔後果。
梁卿書微怔。
兩人之間現在被隔出了一段很微妙的距離,在這個距離之下,餘深仿佛一伸手就能對他做點什麽,但又不會顯得他們太親密。
“想不到,你威脅人倒是一套一套的。”梁卿書的聲音也被這氣氛被迫壓低,聽起來竟有點別樣的暧昧。
他冷呵一聲:“其實這才是你本來的性格吧,餘深?”
餘深笑了笑,不過這笑容看上去并不怎麽溫柔可親。
“我不會去告狀的,游戲才剛開始,我也不想讓它這麽快就結束。”
梁卿書說着,下意識地和餘深拉開了距離。
這種被威脅和控制的感覺很異樣,像是被小針細細密密地從脖頸上紮過一遍,充滿了身魂分離的不協調感,仿佛坐在這裏的已經不是他本人了似的。
不過內心深處,似乎又有一些隐秘的刺激的快感被牽引了一點出來。
餘深也适時離他遠了點:“那就謝謝你了。”
“但是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了。”即使被面對面地威脅,梁卿書簡傲絕俗的姿态也沒有太多變化,“我早跟你說過了,我喜歡刺激。所以我是不會來參加過于和平的游戲的。”
餘深輕嘆:“喜歡刺激,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見梁卿書似乎是要起身,他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就在這時,外頭的門衛突然“砰”地一聲把門打開,沖着裏面的人高聲道:“第二輪馬上就要開始了,請各位玩家上去領牌。”
如同海水退潮一般,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關系因為這一句高呼被迫中斷。
梁卿書回頭看了一眼餘深,理好袖子,比他更先一步地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