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一直都知道阿姨的情況,她丈夫早亡,獨自将樂樂養大,早年過得很是辛苦。

她沒有讀過多少書,憑着一手好手藝經營着丈夫生前一直開着的小飯館,後來被我媽媽雇傭來照顧我三餐。

我知道我媽媽的做事風格,只要能用錢解決,給多少都不在意,所以她給了足夠的錢,把我丢在了南苔。

如今阿姨可以換個環境舒服一點的房子,不算大,就她和樂樂兩個人住,以後樂樂還要上學住校,估計也不會常在家裏住,所以買小一點就剛剛好。只是如今我過年要來住上幾天,就略顯擁擠。

我本來是想住酒店,但是阿姨早早就已經把樂樂的房間收拾了出來,樂樂許久沒見我,還像以前那樣有講不完的事想跟我分享,拉着我的行李就帶回了家。

很久沒有吃阿姨做的飯,這兩年我要麽是吃食堂要麽是吃外賣,熟悉的飯菜香久違的讓我感覺到了食欲,只是我飯量小,這很難改變。

阿姨說,等我大學畢業,如果要回南苔,她就可以繼續每天照顧我三餐,她說我的身體好好調養能養好。

樂樂也興致勃勃問我:“林薏姐姐,你畢業之後還要在帝都嗎?”

我說我不知道。

未來在哪,我很少去想。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算哪,我的人生規劃裏,其實沒有太久的以後。久病難愈,我的心理狀态一直都很悲觀,很難再改變。

樂樂拉着我說了一晚上的話,從她的初中生活又問到了我在帝都的生活,我想到阿姨說樂樂在班上很受歡迎,擔心她早戀,我趁機問她有沒有喜歡的男生。

結果樂樂嘴巴一撇,沒什麽興趣地說,誰要喜歡那群家夥啊。

我聽她這語氣是真不樂意,忽然有點八卦:“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家夥?”

樂樂一點都不覺害羞,反而兩眼放光,頓時就來了勁,翻身去找出手機裏的照片,獻寶般向我展示:“你看你看,你聽過那首歌嗎,就是海風吹向潮汐把我推向你——”

樂樂迅速哼完那一句,我點頭表示聽過。

今年很火的一首歌,随處都能有人在哼在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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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更興奮了,“就是他唱的!!他還有其他歌都很好聽!而且他長得超帥,性格又穩住又溫柔!他的名字也好好聽,陳清桉,他父母怎麽這麽會起名字啊!等我長大了有錢一定要去看他的演唱會!”

我頓時悟了,樂樂是追星女孩,真正的追星女孩。

提到喜歡的人會興奮的向別人安利,希望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偶像有多優秀有多值得,的,真正的,追星女孩。

樂樂拉着我聊了一晚上的陳清桉,我第一次如此直觀的感受什麽是追星,我這個僞裝的追星女孩只能甘拜下風。

最後實在是困得不行,樂樂才放過我,第二天我們一覺睡到中午,阿姨見狀就明白了昨晚一定是樂樂又熬夜晚睡并拉着我一起,教訓樂樂下次不許熬夜。

樂樂理直氣壯:“很久沒見林薏姐姐了,就是有很多話想聊嘛。”

阿姨更來氣:“林薏坐了一天的車,讓人家好好休息一晚,有什麽話不能今天聊。”

樂樂很懂阿姨的脾性,立即就拿我當擋箭牌:“林薏姐姐自己樂意。”

阿姨果然頓時沒了脾氣,只向我無奈說樂樂被她慣壞了脾氣。

我全程笑眼彎彎,順着樂樂的話說:“沒有,我自己也睡不着,的确太久沒見了,有很多話想說。”

南苔市不大,娛樂活動比不上大城市,最熱鬧也不過就是文和街。

我們一起去逛了超市和菜市場,備了許多年貨,我在生活經驗上幾乎為零,買菜殺魚甚至還不如樂樂有經驗,在菜市場基本上就是攤主說什麽就是什麽,樂樂在一旁會把我及時拉走,說另一邊更新鮮。

我和樂樂去逛街,給她買了新的衣服和文具,我們去逛禮品店,漂亮的燈,可愛的杯子,娃娃,發卡,好看的東西太多,我自己一個人是不會逛這些店,能用網購解決的生活用品絕對不會出門,現在和樂樂一起,什麽東西都就得心動,每個喜歡的都買兩個,樂樂一個我一個,最後結賬居然花了幾百塊。

我們從禮品店出來,一人提着兩個大禮品袋,胳膊裏還夾着巨大的娃娃,一路上格外招搖。

回家的公交車上,有小孩頻頻回頭看我和樂樂。

樂樂偷樂着小聲跟我說:“你信不信等會兒回家,我媽看到了肯定又要說我,她肯定會說我怎麽能讓你花這麽多錢。”

我才頭疼:“這麽多東西,我到時候回帝都怎麽帶得走。”

“林薏姐姐。”

“嗯?”

樂樂鄙視我:“你好笨。”

我:“……?”

樂樂:“這些東西你又不急用,幹嘛要自己帶回去,我直接一個快遞給你打包寄回去就得了。”

我:“……”

被一個初二的小姑娘說好笨,我淚流滿面。

我在南苔市駐留了半個月,南苔市不大,最繁華也不過是文和街,除了逛街散步,大多數時候都是像從前我還在南苔的時候一樣,在靠窗的書桌前陪着樂樂寫作業,還有聽她最愛的陳清桉。

過年有幾天我哪兒也沒去,因為阿姨和樂樂要回鄉下的老家,他們家裏有習俗,這個時候要回去祭祖。

樂樂本來想帶我一起去,她說她們老家的鄉下有個土廟,幾輩人供奉着,靈得很。

可我只說算了。

樂樂問我:“林薏姐姐,你就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我給她梳着頭發,想給她梳一個很好看的發型,“沒有吧。”

“怎麽會沒有!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替你向神明許願。”

樂樂脆生生的語氣讓我忍不住彎唇,“那就幫我許願,希望樂樂有一天能見到陳清桉吧。”

“哎呀林薏姐姐,你真會敷衍我。”樂樂噘着嘴不太滿意,“怎麽可能見得到嘛,人家是大明星。算了,等我長大了有錢了,我一定能去看他演唱會。”

我将發繩最後繞過一圈,大功告成,“所以我的願望,也沒必要向神明許願。”

“梳好了,跟阿姨出發吧,我等你們中午回來。”

我把樂樂的包遞給她,裏面還裝了一點她愛吃的小零食。

可是樂樂後來回家,還是告訴我,幫我向神明許了個願。

我忍不住笑,問她替我許的什麽願。

樂樂神秘兮兮地說:“我不告訴你。”

我拿零食威脅她。

樂樂憋着嘴,試圖用撒嬌蒙混過關,“林薏姐姐,你現在變了,變得會對我耍心眼了,你是不是沒有以前愛我了。”

我不上她的當,最後樂樂沒轍,坦白道:“也沒有什麽啦,我又不知道你的願望是什麽,所以只說希望林薏姐姐心想事成。姐姐,你可一定要有願望啊,不然我替你求的心想事成就白費了一個名額。”

樂樂的這番說辭讓我哭笑不得,什麽名額,神明普度衆生難道還是限定搶購嗎。

我在離開南苔市的前一天,最後一次去了文和街,周嘉也家裏開的那家火鍋店,生意比前兩年還要好了,來來往往全是人,要排隊才能有座。

曾經跟我聊過天的店員已經不在這裏了,全都是生面孔,見我進來問我幾位。

樂樂探頭比我先開了口,“三位三位。”

店員領着我們去了桌位。

樂樂一路上環顧着這裏的環境,感嘆道:“林薏姐姐真會找地方,這家店在整個南苔都很有名,我老早就想吃了,可惜我媽不愛吃火鍋,我一個人吃多沒勁啊,幸虧林薏姐姐回來了。”

“而且啊我跟你說——”

樂樂忽然湊近,神秘兮兮的跟我說:“周嘉也,就是你之前看電視劇喜歡的那個男演員,這家店就是他家裏開的。”

驀然聽到周嘉也的名字,我的眼皮跳了一下,而後裝作平淡地口吻:“是嗎,他居然是南苔人嗎。”

“是吧是吧!我剛知道的時候都特別震驚!”樂樂仿佛是八卦找到了戰友,說起來樂此不疲:“聽說他過年的時候還會回家幫店裏的忙,可惜有時候拍戲在忙,回來的時候總是不巧,我來這邊幾次都沒撞見,不然真的好想親眼見見,電視上那麽帥現實裏會帥成什麽樣子。”

說着,樂樂已經伸長脖子四處張望,搜刮了一圈,遺憾道:“估計這會兒也不在。”

我燙了毛肚撈起來放到樂樂碗裏,從頭到尾,居然很平靜的,像個路人一樣讨論着周嘉也的名字,“就算在也不會就這樣站出來給你看。”

樂樂覺得有道理,開始專注撈火鍋。

奇怪的是,周嘉也家的這家火鍋店,在去帝都前的那一年暑假,我一個人來吃過無數遍,早就已經從吃不了辣的北方人變成了紅油鍋都面不改色的口味。

今天的紅油湯鍋,卻不如以往那樣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客人太多,後廚忙不過來出的疏忽。

樂樂最後不死心的張望了一眼,然後作罷:“你說得也是,明星嘛,哪能是想見就見的。”

沸騰的熱湯裏跳出一粒滾燙濺到了我的手背上,我痛得手指蜷縮了一下,望着眼前的熱氣氤氲,忽然想到很多年前的文和街。

會不會,那天從周嘉也的手掌心墜落的千紙鶴和星星,才是一場大夢呢。

四周吵鬧嘈雜,人來人往,我仿佛是被困在了那一年和周嘉也走散的人山人海。

那天晚上我吃得很撐,一直躺到很晚才睡着。

我收拾着行李,第二天就要回帝都了,一大早就要去坐長途車,晚上要住在機場周圍的酒店,第三天才能坐上回去的飛機。

南苔是小城市,去哪兒都得舟車勞頓,兜兜轉轉,卻是回家的路。

樂樂賴床,但是那天也起了一大早送我。

只是那天天氣不好,半夜下了場雨,到了早上還是淅淅瀝瀝。南苔的溫度凝不成雪,降雨卻帶着浸透骨頭的冰冷,兜頭落下來,早上冷得直凍手。

到了長途車站站口,樂樂從兜裏揣出一個東西遞給我,是一片凋落的葉子,我覺得好笑,搓着凍得發紅的手,問她這是什麽。

樂樂解釋道:“就是我回老家的廟裏燒香那天,我說希望你心想事成,院子裏有片葉子就飄到了我頭上,我姑媽說這是神聽到了凡人的願望。”

“我是覺得我姑媽說得有點玄乎,但我覺得真的挺巧的,所以就撿着留下了。林薏姐姐,你這次回了帝都,是不是又要很久才回來了?”

說到後來,樂樂有些委屈的憋着嘴。

我只是摸了摸她的頭,說我到了會給你打電話的。

天氣實在太冷,外面還下着雨,我沒讓樂樂一直陪我,到了安檢就跟她揮手道了別。

幾年前還在讀小學的小姑娘,如今個子竄得飛快,站我身邊時已經跟我一樣高了,依依不舍的把行李遞給了我,我手裏還揣着那張凋落的葉子,回頭時,樂樂沖我喊道:“林薏姐姐,新的一年一定要如願以償。”

這一次我離開南苔,是帶着依依不舍的心情。

我坐在候車大廳,看着屏幕上不斷跳動的車輛時間,紅色的字體,沒有感情的播報跳動,每一行字都載着一行要離開的人。

我的車還要一會兒才來,我低頭轉着那片葉子的梗,沒了樂樂在身邊吵吵鬧鬧,忽然的放空反而感覺到很寂寞。

我是在檢查車票上的時間的時候改變主意的。

那天是元宵節,對我而言是個特別的日子,但是對于除了我以外的人來說,只是一個節日,而且元宵節的時候大多數人已經複工,所以也沒多少人惦記。

車站裏有許多家店鋪,有家雜貨店門前擺了一攤報刊雜志,供人買來消磨路途上的時間。

我就是在那裏,看到了那本屠龍少年與公主的漫畫,已經連載到了最新一期,只是最近我不在帝都,寄給我的漫畫估計還堆在學校的快遞代收點。

我買了一本打算路上打發時間。

我翻開第一頁,看到了屠龍的少年還差最後一步就能複活公主,可他把寶物交給了友人,而不是自己親自去見公主醒來的第一面。

這本我以為會是俗套的大圓滿結局的漫畫,如今它不落俗套,我卻忽然對這個偏離了大圓滿的劇情感到恐慌。

我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醫務室,校醫給我這本漫畫的時候,他說,好好等到大結局吧,那會是一個讓你滿意的結局。

那天的周嘉也在教室旁邊的樓梯口等我,我在樓梯下,仰頭看着逆着光的他,那是第一次見他沉默帶點冷意的樣子。

他不會哄人,單細胞的直男一個,只會給你買好吃的東西。

但是那天是我坐得最近的一次看他打籃球,不是隔在水洩不通的人群之外,而是坐在離他很近的長椅上。

最後他把籃球抛給了我,他說,林薏,我也不會讓你輸。

可是再然後呢,再然後我和他走散了,他轉交給我的千紙鶴上寫着得償所願,他似乎是釋懷了,又或者,他只是從我的面前劃過的流星,途經我的人間短暫的照亮我,而後繼續向前。

只有我,被困在了和他走散的人山人海。

外面的雨還在下,冰冷沁骨,飄搖的雨如同千道萬道灰色的線,細細密密的鈎織着一張巨大的網,我被困在網裏,左沖右出,拼命想要跑出那張困着我的雨幕。

車站外很容易就打到車,司機載上了人還想再拉幾個走,我直接給足了車上所有車座的錢,讓他往文和街開。

司機一聽樂了,踩了油門就走。

雨幕淋漓刮過車窗,玻璃上斑駁的雨點倒映着外面的城市,五光十色全都凝聚在雨水裏,然後,随着風劃過而彙成水流墜落。

我拖着行李箱趕回了文和街,街上泥濘坑窪,積了一層雨水,順着略微傾斜的坡度向下流淌。

清晨尚早,除了幾家賣早點的鋪子開着門,整個文和街清淨得如同還在睡夢中。

行李箱的輪子從路面上慌忙滾過,劃過了很長一段聲音,最終,停在了雨幕墜着的火鍋店門前,現在顯然不是火鍋店的營業時間。

我撐着傘,但是走得急,頭發已經濕了很多,鞋上也一片泥濘。

我一身的狼狽,看着這個半開的門簾,仿佛只是求一個功德圓滿。

只是神明未顯靈,凡人的願望太多,他聽不見,命運賜予我諸多苦難,只在十五歲那年短暫的眷顧我,又無情的收走了一切。

虔誠的信徒裏,沒有我。

雨水在我的面前冰冷墜落,這個天色灰蒙的早晨,夢似乎清醒了。

我沒有走,而是站在屋檐下,行李箱放在一邊,站久了就蹲在一旁。

雨水從屋檐落下,天色漸亮,雨也逐漸變小,只有淅瀝的雨偶爾從屋檐墜落。

我的手腳早已凍僵,蹲在門前,仿佛只是最後一次虔誠的成全。樂樂給我的那片葉子,我捏着葉尾的梗轉來轉去打發着時間。

直到不知道等了多久,身後的門有人推動。

我遲鈍的回頭,還未看清來人,已經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咦,居然真的是你——”

後半截話戛然而止,她沒說完,繼續用力把鎖着的大門拉開。

我認出了這是昨晚來這兒吃飯時的一個店員,她讓我先進來,還幫我拉着行李箱,放下時她超後廚看了一眼,“怎麽這麽早啊,我們的人都才剛醒呢,小姐姐一大早就想吃火鍋嗎?”

她給我倒了一杯熱茶,我的手捂着感覺松動了許多,但仍然冷得僵硬。

我沒解釋,只是默不作聲點了湯鍋和菜品。

店裏沒別人,連店員都只有剛才的那個小姐姐,暖氣才剛剛開起來,空氣裏跟外面那場清晨的雨一樣冷清。

我跟昨晚一樣,點了一個紅油鍋底。

店員小姐姐忙前忙後,動作熟練的上菜。

鍋底燒熱以後,我燙了一點易熟品,店員小姐姐見我沒去打油碟,提醒我:“油碟蘸料都在那邊。”

“謝謝。”

我無聲的執着于燙好那些菜,在撈上來之後嘗了一口。

跟昨晚一樣,鍋底沒有那麽辣。

我開始一股腦把所有菜品都放了進去,等着鍋底燒熱,然後全部撈上來。

一口接一口的嘗,試圖來印證不是舌尖麻木的錯覺。

終于,我在不斷燒漲蒸騰的霧氣裏淚流滿面。

我擦掉了眼角湧出的淚水,裝作只是被辣得冒淚花,擡頭叫店員小姐姐倒點熱水。

大概是在火鍋店裏見過了這副被辣得眼淚汪汪的樣子,她也不見怪,還加了點菊花泡在裏面。

她幫我把熱水倒好,說道:“小姐姐真的吃不了辣啊。”

我的筷子一停,分辨着她語氣裏那幾分微妙的恍然了悟。

我在這時問她:“你們這裏有面條嗎?”

店員微怔,大抵是覺得我的要求奇怪,而後說道:“有粉條,下火鍋的那種,面的話可能沒有。粉條行嗎?”

“今天是我生日,我想吃碗長壽面。”我執着望着她,“粉條也行吧,就是個盼頭。”

“那你稍等啊。”

外面還在下雨,清晨的文和街籠罩在灰蒙蒙的霧氣裏。

我面前的紅油湯鍋沸騰冒着熱氣,而我前所未有的平和,和昨晚像個路人一樣讨論着周嘉也時一樣平靜,我的手心逐漸暖和,身體也不再冷得僵硬,我在屋檐下躲了一個早上的雨,冷得牙齒打顫,如今熱氣蒸騰仿佛才是夢境。

又或者說,我早就已經難以分清,那一年熱氣沸騰的文和街和今天清冷的雨天,哪一個才是夢。

十五歲那一年的文和街燈花開了滿城,繁燈千裏,明燈如晝。

他陪我走過了一整條文和街,只要回頭,就能看見他。

最後他送我去了回家的公交車站,我隔着人群和玻璃窗偷偷看他,我在心底許的是什麽願呢,我說,希望明年的元旦節還能見到你。

我該搭乘的那趟長途客車早就已經開走,飛機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來得及趕上。

外面的雨還沒有停。

我低頭捏着那片葉子,出神一般都望着葉子上的脈絡,像無數條命運交織的線,到了某一處就會各自分散,奔向自己的未來。

所有的相逢,終會歸于人海。

久久寂靜的店裏終于有了腳步聲,随着瓷碗放到桌面上的細微磕碰聲,我微微擡頭,看見了那只放下面碗的手。

修長有力,指節分明,那不是店員小姐姐的手。

沸騰的熱氣仍在鍋裏翻湧,外面冰雨連天,店內卻熱氣缭繞。

我只怔了一秒,從那片葉子中猛然擡起了頭。

外面的雨勢更大了,冰冷刺骨的砸在文和街的地面,鋪天蓋地都是雨聲,像命運的線猝然斷開,串珠散落滿地。

不信神佛的理由是什麽呢。

是我屢屢向神明許願,屢屢未得垂憐。

生而為人,這是我的原罪。

可是十五歲那年遇見周嘉也,是否就是我此生唯一僅有的機會,只要抓住那束光,就能脫離這片沼澤。

我不知道答案,只是如今,焚香誦經,神明恩賜,這一次命運終于看向了我。

周嘉也放下面碗後,坐下來向後靠在了椅子上,他眉眼挑着笑,仍是多年前那副懶洋洋的模樣,好像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分開過,我們只是在公交車站道了別,第二天又在此見面。

“我說誰呢,一大早就來光顧我生意,原來是老同學。”

他笑望着我,“好久不見啊林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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