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因為周嘉也那句別挂電話,我一整個晚上都捏着手機沒敢挂。

告白結束,廣場上的人也漸漸散去,路上碰到了室友,許筱從後面勾過我的肩,笑嘻嘻地問我:“怎麽樣,看到了沒?”

我點頭,默默把手機屏幕翻過來,怕許筱看見我的通話界面。

許筱扯下我一邊耳機,問得神秘兮兮:“怎麽樣,有沒有很心動?”

“……心動什麽。”

我惦記着還在繼續的視頻通話,許筱向來葷素不忌,私底下跟姐妹們說話都沒邊,我生怕她突然吐出一句什麽豪言壯語。

我的手按在耳機上,警惕望着許筱,随時準備按成靜音。

“難道你看完就沒有一種很想談戀愛的想法嗎!”許筱望天暢想,“唉我空窗也太久了,得找個時間物色物色帥哥了。”

我仍然捏着耳機保持警惕。

果然,下一秒,許筱轉頭向我:“走吧薏薏,就這周六,我們去酒吧,我最近剛認識了個美院的,長得眉清目秀,高嶺之花,要聯系方式很難的,你不知道我費了多少勁才要到的。”

我握着耳機,很謹慎地搖頭,“不了吧,我周六想睡覺。”

“睡什麽覺。”許筱鄙視我,“算了,高嶺之花可能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但是還有一個音樂系的,人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他還是個小網紅,人家有幾十萬的粉絲呢。”

“不過呢,跟他在一起你可能會有點壓力。”還不等我否定,許筱自己就開始皺着眉分析,“人家有幾十萬女粉絲,評論區那叫一個沒眼看,你要是跟他一塊兒,到時候保準被他的粉絲扒得底朝天,不行,我覺得你這個性格可能承受不了,現在的網絡環境可是很瘋狂的,等着我再給你想想還有誰。”

我哭笑不得,“不用了筱筱。”

“幹嘛呀你,多少人想認識還認識不了呢,咱們宿舍幾個姐妹交際範圍那麽廣,哪有讓自己姐妹單着的道理。”

視頻通話還沒挂斷,我說什麽都很謹慎,生怕許筱蹦出什麽虎狼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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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許筱今天沒有那麽豪放,最過火也就是問我周六去不去酒吧玩。

回了宿舍之後,她迅速就溜去了其他宿舍,跟其他宿舍的女生又八卦了一輪今晚的告白,我自己回了宿舍。

其他人都還沒回來,宿舍裏暫時是安靜的。

我低頭看着視頻通話。

雖然是視頻,可是兩個攝像頭裏都沒有人,我的攝像頭朝着地面,他的攝像頭是桌角。

宿舍門關閉之後,宿舍裏安靜的空氣讓我渾身都警惕放松下來,我望着手機屏幕上仍然在持續的通話時長。

我試探着開口,“周嘉也。”

“……你還在嗎。”

“在。”

“……”

我回頭望了望關好的門,一邊朝自己的椅子坐下,一邊小聲問他,“你在做什麽?”

“沒做什麽。”他繼續道:“外賣到了,在吃東西,聽你說話。”

“……”

我想到了一路上許筱拉着我聊的那些東西,臉在發熱。

我不知道為什麽要解釋,“是我室友,她們性格比我開朗,朋友很多,經常出去玩,但我很少去,因為我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她們嗨起來特別瘋,我不太習慣。”

“嗯。”

“她們喜歡開玩笑,都是說着玩的,大一認識到現在說過好多回了。”

“嗯。”

“……周嘉也。”我仍然有點不安,“你怎麽總是嗯。”

他笑了一聲,低低的嗓音,又倦又沉,“你室友對你挺好的,有喜歡的可以試試。”

我望着手機屏幕,界面上無聲地顯示着兩個都空缺的畫面,我的是地面,他的是桌角,就好像我們現在都在帝都,但是不能見面。

那一刻我變得格外固執,像是想要向他證明什麽,“可是我沒有喜歡的。”

“找個性格好還喜歡看書的,以後可以一起上課一起吃飯,沒課的時候可以一起去圖書館,你的大學生活可以很美好。”他略一停頓,半帶笑意,像自嘲,又或者只是玩笑,“你朋友說的那個幾十萬粉絲的網紅就算了,現在的網絡環境的确不太好,連他本人都難以幸免,更何況是其他人,你的性格就算了,別受傷。”

“可是周嘉也,我沒有喜歡的。”

“以後會有吧。”

“現在就是現在。”我眼睛泛酸,仍然犟着格外固執,他很久以前跟我說的話,我在這一刻還給了他,“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我們要活在當下。”

他沒再說話,短暫的沉默片刻,嗤的一聲笑出來,低懶的聲音笑得直咳嗽,這好像是他今晚唯一一次有心情起伏的時候。

他咳着收了笑,問道:“這話怎麽聽着這麽耳熟?”

“我不告訴你。”

“行行行,不告訴我。”他好像在此時才恢複了那個我熟悉的周嘉也,懶洋洋的拖着腔調,像是沒轍。

他沒再跟我說其他的,“我想再睡會兒,你等等再挂,行嗎?”

“我室友等會兒回來會很吵。”

“沒事。”

“周嘉也。”

“嗯?”

“你今天是不是有點不舒服?”

“有點低燒,剛剛吃了藥,再睡一覺應該能好。”

我吸了吸鼻子,不想讓自己難過,望着手機屏幕裏只能看到的桌角,小聲說道:“那你一定要好起來。”

“好,晚安。”

視頻通話裏,耳機再次安靜了下來。

可是鏡頭動了動,沒有再對着桌角,晃動了幾下之後,畫面再次定格,鏡頭對着床頭櫃上的擺件燈,是一顆星星,在熄了燈的深夜裏發着柔和的光。

然後到此為止,鏡頭裏徹底安靜了下來。

我不敢說話,我怕打擾到他。

室友們進來的時候,我迅速把麥調成了靜音。她們估計是在其他宿舍碰見了,玩了一會兒,現在是一起回來。

我以為她們還在聊今晚告白的事,聽了一會兒,才發現她們吵吵嚷嚷很氣憤,居然是在說周嘉也。

他的名字像咒語,她們一說到周嘉也,我迅速捕捉到。

我的手心逐漸冰涼,“你們剛剛說昨天晚上怎麽了?”

許筱還在氣憤,“私生啊,那群私生太恐怖了,周嘉也昨晚回帝都的車被追了一晚上,他昨天行程那麽忙,淩晨起來就在趕一天的行程,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才收工回家了,結果回家的路上被尾随,車都差點追尾了,你知道有多吓人嗎,那群私生簡直不要命。”

陳晴影也道:“真離譜,周嘉也的那個小公司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保護好自家藝人啊,從暑假走紅到現在都過去多久了,一點作用都沒有,私生的事這都是多少次了。”

“上次機場也很瘋狂啊,一群人擠在那裏,周嘉也連路都沒法往前走。”

“電梯那次也是,擠在那裏那麽危險,就是沒人撤一步,全都只顧着舉着手機怼着臉拍,氣死了。”

她們兩個一言一語,越說越氣,而我握着手機,只覺得手心冰涼到顫抖。

手機屏幕還亮着,他的頭像是一只蝴蝶,此時在安穩沉睡。

攝像頭的畫面是他睡前特意轉過去對着床頭那顆光亮柔和的星星燈,時間在安靜度過,一秒又一秒。

畫面溫柔,他在和我相連的時間裏毫無防備,如同蝴蝶穿過叢林雨幕,只為在這一刻的停靠裏喘息。

可我握着手機,仿佛一寸又一寸的刀割。

她們叫我名字我都沒有聽見,直到許筱過來推我一下,問道:“薏薏,再不洗漱要熄燈了,還在這兒發呆。”

“噢噢。”

我遲鈍的反應過來,放下手機站起來時,像失重般感到搖晃。

陽臺的風很冷,從臉頰吹到脖子,讓人清醒卻更像流淚。

那幾天周嘉也都在帝都,難得的幾天放假,但他病着,除了在家什麽都沒做,我覺得難過,因為他難得放假的時間明明可以去打籃球。

我還要上課,可我随身都揣着充電寶,因為他醒着的時候會給我打電話。

電話裏也不會說什麽,他看會兒書,看會兒電影,安安靜靜的,像個合格的病人,不用醫生操心的那種。

而我在這頭上課,我平時沒有什麽朋友,不過大學同學的關系都很淺薄,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平時上課也就是普通同學關系,都算不上什麽很深的交集,各坐各的,我通常是跟室友們坐在一起。

我戴着耳機,她們也習以為常,因為我平時也是耳機不離身,她們只當我是聽歌或看視頻。

周嘉也偶爾會問我老師在講什麽,為什麽大家都在笑,我不方便講話,打字慢慢告訴他。

有次很尴尬。

像我這種坐在人堆裏沒有什麽存在感的人,很少會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可是那次就是很巧,老師從名單幾十個人裏挑中了我,讓我起來回答一個觀點。

我匆匆摘下耳機,旁邊的室友也沒想到,她們從手機裏回神,瘋狂翻書遞給我。

我連忙接過書,有驚無險的答了問題,老師讓我坐下。

我戴回耳機,胸口還在起伏不定,沒料到老師怎麽來這麽一出。

然後我聽到耳機裏,一直安安靜靜着的周嘉也笑着說,“可以啊,能回答這麽深奧的問題。”

我覺得丢臉,臉在發熱,打字跟他說:“是我室友翻書遞給我的,都是書上寫的。”

“你室友挺好的。”

“她們人都很好。”

“你也很好。”

“?”

他笑着,說道:“回答問題的時候比以前流暢多了,聲音也大多了,一聽就是大學生。”

“那當然,這是成長。”

我學着他以前臭屁的語氣。

可是望向窗外時,卻覺得光線讓眼睛刺痛。北方的冬天來得早,窗外已經蕭瑟,枯樹光禿禿的迎着冷風。

有那麽一瞬間,我感覺得到他也在想念學生生活,只是那麽一瞬間。

他短短的幾天假期很快就過,那幾天像是跟我一起上學的時間如泡沫一般無影無蹤,我的聊天框沒有再變化過。

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是他的機場飯拍圖,他拎着行李,在赴下一場行程。他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神采奕奕,亮得像星辰,可我記得他病恹恹的聲音又低又倦,說着林薏,別挂電話。

那應該是我們重逢以來第一次,他在帝都,我們卻沒有見面。

可那不會是最後一次。

直到那一年雪花落滿人間,大雪封路,燈光下如鵝毛紛紛,這一年劃到了最後一天,我和他的最後一次見面還停留在那個夏天,他在樹影搖曳下捉住我的手腕,說下次見的時候再把書給他。

下次又下次,總有機會見面。

那時候我還在以為,我和他都在從前,只要他想,就會出現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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