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過年的時候,我仍然回了幾天南苔市。

我給周嘉也發過信息,問他今年過年回家嗎,他給我拍了一張最近的行程表,說最近幾個月都回不了。然後他說,如果我回南苔市的話去趟他家的火鍋店,他媽媽做了很多香腸,讓我去拿點。

這話要是別人說,我多半會以為對方在客氣或者半開玩笑,可是周嘉也,他從來不騙我,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我不好意思,所以只嘴巴上答應說好,但我在南苔市的那幾天沒去。

直到有天我接到一個陌生號碼,我本來想拒接,因為我對接電話很恐懼,一般看到電話都會拒絕,尤其是陌生電話。

但是來電顯示南苔市,我也正好在南苔市,估計是哪個認識我的人,我只遲疑了一會兒就接了。

接起來後,果然是個陌生的聲音,但是對方語氣很親切,問我是不是林薏。

對方又親切又慈愛,讓我沒有什麽防備感。

在我回答是之後,她說,“我是周嘉也的媽媽,這幾天一直沒見你過來,你家住哪兒啊,你要是不方便我給你送去吧,南苔也不大。”

聽完,我立馬一個翻身從床上坐起來,連忙說不用,我沒說我是不好意思所以沒去,我沒想到周嘉也的随口一說居然惦記到這種程度,我怎麽好意思讓她媽媽來送,于是我扯謊說這幾天在忙着備年貨所以沒時間去,下午就來。

周嘉也的媽媽依然語氣親切,“下午你來店裏就行,我都在。”

通話結束後,我還感覺到自己的胸腔砰砰直跳。

那已經是在我回南苔市之前就說的事了,我給周嘉也發信息,“剛剛你媽媽給我打電話了,問我怎麽沒去拿香腸。你是怎麽跟你媽媽說的?”

等了一會兒,周嘉也沒有回。

但也正常,如今能等到他的消息并不容易,我也習慣了發完信息後就做自己的事。我連忙穿戴好,裹好外套,準備出門。

樂樂在屋裏寫作業,聽到動靜,拉開門縫探頭問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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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眼睛巴巴望着我,想跟我出門的意願顯而易見。

但我記着阿姨跟我說的樂樂這學期有點叛逆,成績下降,上課也不愛聽,于是我戳她額頭把她一心往外飛的心思摁了回去,“寫你的作業,沒寫完不許出門。”

樂樂癟了癟嘴,不怎麽開心的回身繼續寫作業。

快要過年,街上的人少,我趕到文和街時,店裏只有幾個人在,暖氣開得很足,燈籠挂得又紅又豔。

我進門後還沒認出哪個是周嘉也的媽媽,店裏的人已經回頭看見了我,笑着招呼我進來,“是林薏吧?這邊兒。”

她搬了個紙箱子給我,掂了掂,“是不是有點沉,你看看能不能抱得動。”

我一接過來,手沉了沉,果然有點重。

阿姨一看就覺得勉強,她放下來重新裝了一下,嘴上教訓道:“小也光說給你多裝點,也不想想女孩子一個人哪裏搬得動。”

她把箱子重新給我,“現在能抱得動不?”

這次輕松多了。

阿姨把拿出來的東西重新裝了箱,“這些你先拿回去吃,剩下的我給你寄學校去,你跟小也報的是同一個學校吧?”

我感覺臉有點熱,“嗯。”

“行,那我到時候給你寄學校地址。”

從文和街出來,迎面的風冷得讓人清醒,我卻仍然頭重腳輕,仿佛踩在夢裏,頭腦發熱。

我抱着一箱香腸回了家,樂樂聽到動靜,再次探頭看我,瞪大眼睛盯着我手裏的箱子,“林薏姐姐,你出去買什麽了?”

出門前,我說寫你的作業,是好心叮囑。

現在,我覺得我是有點公報私仇的意思,我故作威嚴兇她,“寫你的作業。”

結果樂樂眼睛一亮,滿臉的看透,“林薏姐姐,你不對勁,你有情況。”

這次我是真的公報私仇了,伸手就去關她的門,“寫作業,別閑聊。”

我把箱子放進廚房,給阿姨發了信息,跟她說朋友給了我一箱香腸放在了廚房。阿姨沒樂樂那麽多心思,沒問是什麽朋友,朋友就是朋友,只回了個好。

晚上吃完了年夜飯,在看春晚,窗外有人在放煙花,這座南方的小城很是熱鬧。

在煙花璀璨時,周嘉也終于回了我信息,他發的語音裏,語氣帶着笑,“我能說什麽,就是問問你去了沒。”

我給他發的消息是我去之前發的。

如果他當時這樣回我,也許我就信了。

可我想着他媽媽說的話,對他半信半疑,“真的嗎,小也。”

他還是給我發的語音,低聲笑着,“真的。”

他大大方方的應了,反倒讓我承受不了,樂樂精得很,就坐在我旁邊,雖然現在在跟阿姨聊天,但我絲毫不敢笑得太明顯,不然等會兒又要被她逮着拿捏。

我很使勁的憋着嘴角,将臉朝着背對着樂樂的方向側了側,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才正回來。

我繼續給他發信息,“你家裏人都是這樣叫你的嗎?”

“有時候是用南苔方言裏稱呼家裏小孩的那個詞,叫名字的話就是這個。”

我好像每次叫他,都是直接叫他的名字。

我記得以前跟他同班同學的那一年,班上跟他玩得好的男生也是直接叫他周嘉也,有些人會學着電視劇裏那些拉幫結派的行頭,叫他周哥嘉也哥,聽起來很像社會大佬。

他倒是被叫什麽都無所謂,有時候還會跟班上的男生互叫兒子,打起來像幼稚的小學生。

可我最喜歡的還是他的名字。

周嘉也。

周嘉也。

小也。

直到樂樂推我一下,我才回神,“怎麽了?”

樂樂把果盤遞我面前,“問你吃不吃。”

“噢謝謝。”

樂樂一秒湊到我耳邊,“還想蒙我,肯定有情況。”

“……”

我面無表情把手機放到另一邊,“沒有。”

樂樂精明得很,“長什麽樣啊,是不是你們學校的,怎麽認識的,同班嗎同專業嗎,有周嘉也帥嗎?”

我本來面無表情繃着臉,絲毫沒有破綻。

聽到最後一句,我差點一口蘋果咳出來,對上樂樂一臉精明的臉,我點了點頭,“我覺得有。”

樂樂搖頭嘆氣,“情人眼裏出西施,在大學裏能找到比周嘉也帥的人,我暫時覺得沒有。”

我:“……”

阿姨和樂樂依然要回鄉下老家祭祖,我記着去年樂樂給我的那片樹葉,在樂樂出發前,我問她這回還去老家的那個土廟嗎,能不能替我求個願望。

樂樂一臉的見鬼,“去年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都不信,今年你怎麽主動信這個了?”

我摸了摸脖子,“就是覺得,确實挺靈的。”

“靈在哪兒啊?”

“你就說幫不幫我。”

樂樂伸出一根手指,“一百塊勞務費。”

我馬上給她轉了微信,到賬一百元。

樂樂目瞪口呆,沒想到我這次這麽虔誠,她見鬼似的望着我,“你要許什麽願啊?”

“許他平安。”我脫口而出,沒猶豫。

樂樂巴巴盯了我一秒,“他是誰?你得說個稱呼吧,不然神明哪知道你說的誰。”

我想了想,沒敢直接說他的名字,只說是小也。

樂樂一臉審視,“就這個?不想點別的?”

“什麽別的?”

“比如說讓他永遠只愛你,對你死心塌地,纏纏綿綿,恩恩愛愛,長長久久,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停停停,我錯了林薏姐姐,我真錯了,我我我出門了明天見!”

我在年後回了帝都,開學就是大三的最後半個學期,課業比以往都要重,從早上到晚,課表排得密密麻麻,毫無喘息。

有時候難得周嘉也休息,但我要上課,他哪兒也沒去,只不動聲色給我打了一個語音電話。

我戴着一只耳機正常上課,老師在上面講,我在下面聽,而周嘉也在耳機連着的另一頭,安靜着做他的事。

屏幕上顯示着通話時長,一分又一秒,像一場從相逢就轉動了齒輪的歲月,在我和他之間無聲淌過。

有時候班上鬧哄哄,老師無暇顧及所有人,我在耳機裏小聲偷偷問他在做什麽。

他會告訴我,“看劇本。”

“可以給我看看嗎?”我其實是開玩笑的,我只是想跟他多聊幾句。

可周嘉也的話半真半假,“行啊,正愁不知道選什麽,林老師幫我參謀參謀?”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算了,“我不太懂,算了。”

他笑,“我說真的。”

我承認我是真的想看,可我也承認我沒法替他做選擇,他走的那條路,我對規則完全不懂。

但話題是我提的,得由我來收,不然周嘉也肯定會沒完沒了。

于是我用很誠懇的語氣,“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出最合适的選擇,你的選擇都會是最正确的。”

誠懇得像是騎士宣誓忠誠。

周嘉也其實很好哄也很好糊弄,我試圖揭過這茬。

聽到這兒,周嘉也徹底嗤的一聲笑出來,笑得直咳。

好不容易止住,說話時還帶着幾分沒收的笑,“林薏。”

“幹嘛……?”

“來,再說一遍。”

我偷瞄了一眼旁邊的室友和臺上的老師,此時教室裏讨論解答仍然熱烈,但我剛才那一秒想把他糊弄過去的膽大包天只有一瞬。

我打腫臉充胖子,實在沒臉再說一遍。

他在那邊低聲帶笑,心情聽起來很好,慢條斯理的語氣還有心思逗我,“就這麽相信我啊?”

我不好意思說話了,給他發文字,嗯嗯嗯。

周嘉也慢悠悠得寸進尺,“那我說的話,你得聽。”

我以為他的意思是,他接下來說的話,要我好好聽,可我等了幾秒,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我問道:“你怎麽不說?”

周嘉也笑了一聲,低低的嗓音從耳機到聽覺,有些磨人。

可他沒再說話,沒再逗我玩,也沒再說別的。

教室裏仍然在熱烈讨論,這一刻耳機裏顯得格外安靜,我想象不出他在屏幕那邊的樣子,盡管我每天都能看到他的臉,他如今是熱搜常客,換了什麽發型穿了什麽衣服都能在熱搜挂一天。

有時候我會産生一種割裂感,那個在人山人海裏閃閃發光的人,和休息的時候會安靜連着電話聽我上課的人,不是同一個。

他的工作,我其實不了解半分,甚至遠不如他的粉絲了解得多。

就連去年才入坑的許筱他們說起周嘉也來都比我熟練,他的衣服同款,他的配飾,他的行程,他的公司,他的工作人員,她們說起來頭頭是道。

而我喜歡的周嘉也,好像從來都是十五歲那年就喜歡上的周嘉也。

我聽着耳機裏的安靜,給他打字,“周嘉也。”

他立馬就看到,嗯了一聲,“怎麽了。”

“我可以看看你嗎?”

我仍然是打字。

他笑着問,“你旁邊沒人嗎?”

“我就看一眼……不會有人發現。”

下一秒,語音挂斷,周嘉也重新打了視頻過來。

我迅速的瞄了一眼旁邊的室友,把手機再往自己這邊挪了挪,用翻開的書頁擋着,才點了接通。

畫面連接上,屏幕裏出現周嘉也的臉,他放下了手裏的東西,一手撐着下巴有些懶洋洋的在看手機屏幕,他在家的時候很放松,發梢柔軟,棉質的家居服,很近的鏡頭可以看清他褐色的眼瞳,像溫柔琥珀。

近的鏡頭将他的眼睫放大了無數倍,眼角只是微彎,笑意就很明顯。

我才看清,就看見他的手指在屏幕前。

他懶洋洋地說,“只看一眼對吧,那我挂了?”

我脫口而出,“別。”

“怎麽,賴賬啊。”

我不吭聲。

“你說的只看一眼,那多出來的得收費,沒問題吧?”

“……哦。”我戀戀不舍,很自覺地把視頻轉回了語音。

這一舉動惹得他笑,“這麽不經說?”

“沒,說了只看一眼的。”

我吸了吸鼻子,只盯着界面上顯示的他的頭像,那只我看不懂的蝴蝶。

在教室裏,四周人聲仍未停歇,可我只敢在四下無人才想見周嘉也。

我真的很想見他。

不是在熱搜上,不是在電視劇裏,不是在綜藝裏,不是在廣告裏,不是在直播裏,不是在照片裏。

是在我面前,他的情緒波動有片刻只是因為我的,周嘉也。

可是像去年那樣只是因為想見他就買了票訂了酒店去蘇城的舉動,我不能再做了。

想見他很難嗎,難的是距離嗎,是時間嗎,是我和他之間隔着的人山人海嗎,我知道那些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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