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周嘉也的朋友們都走了,只剩他還陪着我在球館裏一遍又一遍教我打籃球。
我一遍又一遍投空,他一次又一次笑着替我把球扔回來,無奈又耐心。他抱着球回來,笑着問:“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剛剛往哪投。”
“沒,我是真不會。”
“這麽笨,我怎麽教你。”
“你自己想辦法,反正我今天得投進一個。”
周嘉也眉骨微擡,對我的無賴沒轍,他低頭笑一聲,“行,讓你投進一個。”
他走到我身後,覆着我的手擡起了球,“站好,剛剛怎麽教你的。”
我聽話站好,然後在擡頭時看着他的下巴。
他覆着我的手遠遠投進了那個球,籃球砸落在球場上是砰砰聲像是放大的心跳,他揉了一下我的頭,“行了,進了。”
而我仍然仰頭看他的臉。
他有所察覺,垂眸看向我。
籃球落地的砰砰聲越來越小,漸漸沒了動靜,安靜滾落在了籃球場的邊緣。
偌大的籃球館裏我和他站在中間,沒有別人,他仍然站在我身後,胸口貼着我,下巴離我很近。片刻後,他捏過我的下巴向他,側面低頭吻了下來。
他的吻又熱又重,滿是眷戀,讓人難以割舍。
而那一年拼盡全力替我拔得頭籌的周嘉也,終于屬于我。
回去之後,我開始跟他翻舊賬,我對他的一切心思充滿好奇,問他聖誕節那天在機場為什麽能在人群裏發現我,問他什麽時候戴的耳釘,問他為什麽頭像一直是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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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什麽他都兩個字,“你猜。”
不管我怎麽問,他都說你猜。
我被惹急了,從後面吊上他的脖子試圖威脅他,結果他微微彎腰,手臂一撈,順勢把我背了起來,依然是那兩個欠揍的字,你猜。
他把我背回房間,把我丢到床上,一臉的遺憾,“你既然猜不出來,我也沒辦法。”
我很生氣,“不說就不說。”
“行,我去睡覺了,別來煩我。”
“……”
然後他就真的走了,回了他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關了門,了無牽挂,無情無義。
我躺着越想越不甘心,抓過手機給他發信息。
他都沒有回。
等了幾十分鐘,他依然沒有回一字半字。
我抓耳撓腮,只冷靜了幾秒鐘,就偷偷開了門溜去了他的房間。
他睡覺依然會開着床頭那顆星星燈,光線朦胧,他是真的已經睡了,輪廓在燈光裏很安靜。
我蹑手蹑腳走到他窗邊,蹲下很小聲的試探着叫他名字。
他依然沉沉睡着,連眼睫都沒有眨動一下。
這麽快就真的睡着了嗎。
我有點遺憾,因為我原本還有很多話想跟他說。
我看了他好一會兒,發現他睡着的時候很不安穩,幾次看他睡着都是皺着眉,不知道是不是夢裏不快樂,還是說他一整天的脆弱都留給了無人看得見的夜晚。
他的耳垂上有一粒很淺很淺的痣,我之前居然從來沒有注意到過。
不過我也很少有這樣的時候,可以很近很安靜的看着他。
我伸手,試探着,很輕的想去捏一捏他耳垂上的那顆痣。
可我才碰到,周嘉也就醒了,他剛睜開的眼還帶着幾分困倦和戾氣,眉間仍然皺着,在看見我之後,皺得更厲害了。
“是我吵醒你了嗎?”
我縮回手。
他神色依然又沉又倦,開口的聲音也啞得厲害,“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實話實說,“想看看你。”
他動了動,往枕頭裏更埋了一些,閉上眼:“回去。”
“……哦。”
但是我沒有動,仍然蹲在這裏看着他。
他沒理我,我再次準備跟他說什麽,“周嘉也……”
我才開了個口,他忽然睜開眼睛,把我從床邊拽了起來,他力氣很大,我重心不穩直接跌落在他身上。
他手臂将我锢住,翻身将我禁锢在身體下面,他力氣很大,身體也很沉,有種無法抗拒的壓迫感,我瞬間閉嘴,不敢再說什麽。
他似乎是對我這認慫的樣子很滿意,這才側回去重新躺下,只是禁锢着我的手臂沒有放開。
他閉着眼像是要繼續睡。
我側過臉去看他,頭發拂過他的鼻梁,他往我肩膀裏靠了靠,很低的聲音開口:“又想來問我什麽。”
“就是……你糊弄我的那些。”
“有什麽好問的。”
我正準備說點什麽,他又道:“你不如直接問我為什麽喜歡你。”
我哦了一聲,“你為什麽喜歡我。”
他又不說話了。
我越過他看見了他那一側的床頭書櫃,忽然問道:“你為什麽知道那些書是我的?”
“周嘉也?”
“小也?”
“慢慢找的。”他抱着我,聲音從我的肩膀低聲傳來,“你的字我認識,你在本子上寫的也拿給我看過,我把所有覺得像你的都買了,慢慢找的。”
夜色寧靜,那顆星星燈的光線朦胧模糊,他埋在我的肩膀裏,呼吸安穩眷戀,聲音低得像呢喃。
我卻忽然想到了高一結束的那個夏天,那天周嘉也送我去了回家的公交車站,我看着他在車窗外越來越小的身影,很怕那就是我和周嘉也的再見。
那天我回到家裏,看到已經通過的好友申請,我沒說我的賬號是什麽,可他找到了我,我問他怎麽知道這是我,他說,他把所有覺得像我的都同意了。
那時候他應該只是怕我難過,而這次顯然不是怕我難過,那麽又是為了什麽呢,他說你不如直接問我為什麽喜歡你。
我轉過身去抱他,“周嘉也,你怎麽那麽好啊。”
他被迫睜開眼,語氣卻不太好,“知道我好就對我好點,別大晚上的來我床上折磨我。”
“……”
我:“那我回去了。”
我說完就轉過身準備下去,卻被他從身後抱了回去,他伸手關掉了那顆燈光朦胧的星星燈,把被子給我蓋好。
這學期開學後我開始忙着寫論文,宿舍裏沒有人,我很怕一個人待着的孤獨感,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周嘉也家,難得這段時間他在帝都也多。
那段時間周嘉也沒有接戲,只有一些短期的行程,隔幾天就能回來,最忙的時候也不過是公司給他安排的課程。問他下次想演什麽樣的劇本,他也只說還沒想好,目前還沒有接到合适的,正好也需要磨煉演技,所以暫時不急。
他問我有沒有想好找一個什麽樣的工作,我也沒有想好。
他又提到了我寫小說的事,他說不是寫得挺好的嗎,如果喜歡,沒必要非要去走大衆的路,也許适合你的路就是這一條。
我有我的顧慮。
我沒開口,他也不催問,只是動作很輕的替我理着額邊的碎發,從側臉到耳朵,他的手指溫熱,碰到的皮膚又癢又熱。
他就是這樣,一個字都不說,就能讓人投降。
“你看,我又不是什麽很有名氣的大作家,總有江郎才盡人家不買賬的時候,萬一過個幾年寫得不好看了,沒人喜歡了,我豈不是就會餓死。”我很認真的跟他講。
他的手指停在耳垂那裏捏了捏,輕笑道:“我為什麽會讓你餓死。”
“這誰知道,人還是得靠自己,你看我天天惹你生氣,哪天你就煩了,外面又有溫柔美麗解語花——嘶,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我就是開個玩笑,他比我還不高興。
可是我知道,沒法光明正大在一起這種事,他的确比我更在意,也比我更難過。
最痛苦的一次是我在學校裏從樓梯踩滑摔下來,摔到了腦袋,再加上低血糖,摔倒之後昏昏沉沉暈了過去。
後來不知道是躺在那裏多久才被人發現,總歸是有人把我送去了醫務室。天氣還沒回暖,我躺在那裏不僅摔傷,還着了涼,發了高燒。
我的緊急聯系人上填了父母的電話,因為當初填資料的時候,輔導員的要求是必須填家長電話,可是我知道那兩個電話永遠不會打通,所以這學期更新信息的時候,我在後面填上了周嘉也的電話,因為如果哪天我真的有事,只有他的電話能打通,也只有打給他了。
于是輔導員找出電話簿,在撥打我父母的電話都無效後,打給了周嘉也。
可是那時周嘉也在錄綜藝,電話幾次都沒有打通。
好在那天我沒什麽大事,只是撞上低血糖才暈了過去,但是身上有很多淤青,擦傷在膝蓋,一動就會牽扯着很疼,腳也崴了,走路的時候痛上加痛,再加上着涼的高燒,整個人躺在醫務室裏真的有點像是重病垂危的樣子。
輔導員不敢走,我宿舍沒人,現在也聯系不上一個能照顧我的人,所以難為他一直陪着我在醫務室輸液,直到等到有人來領我為止。
于是他一直在打電話,三個電話都沒人接,他問我怎麽回事。
我說父母很忙,從小基本上都不管我,成年後就沒有來往了,一直都是靠自己賺學費生活費。輔導員大概是想到了我每年寒暑假都申請留校,一時不知道說什麽,然後問,“那這第三個號碼呢?”
我不能暴露周嘉也。
我的生活裏,不能暴露任何一丁點兒周嘉也的痕跡,因為我和他的關系,還不能見光,會給他帶來困擾,也會給我帶來困擾,這些道理我都能懂。
說謊已經是家常便飯了,“是我哥哥,父母分居以後,基本上都是他在管我。”
晚上九點多,終于打通了周嘉也的電話,輔導員跟他說明了一下情況。
夜色已經深了,醫務室裏很安靜,我聽着電話裏輔導員問他是不是我的哥哥,那頭有些沉默,而後說是。
我猜不到周嘉也的心情,只知道幾十分鐘以後,進來的人是周嘉也的助理。他跟輔導員說了幾句之後,攙扶着我起來,出了醫務室的門,才敢一臉悲痛跟我說:“唉,小姐姐你沒事吧,差點把我哥急死。”
晚上九點,校園裏仍然有學生人來人往,下晚自習的,社團活動的,出來和朋友玩的,散步的小情侶,校道上并不冷清。
從醫務室出來到門口的這一長條路,周嘉也不能過來。
這麽一長段路,我只能扶着他的助理,崴着腳,發着燒,渾身淤青擦傷,又痛又累的自己慢慢走。
我體質差,一有點頭疼腦熱的就會有很嚴重的症狀,風一吹就冷得渾身發顫,身上的每一塊肉都疼得不行,本就頭重腳輕渾身酸痛,再加上身上的淤青擦傷和腳踝的腫痛,吹在涼涼的夜風裏,真的有種随時會再次栽倒下去的痛苦。
校門口的路燈昏黃,周嘉也的車停在人少的路邊。
我這樣一幅凄慘狀況從校門出來,他也只能克制,等着他的助理開門将我扶着送進了車裏後座,周嘉也抱住我的時候,我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他的手掌心比我還要冰涼。
我摟着他的脖子,想讓他開心一點,語氣輕松的說:“我跟輔導員說你是我哥,你沒有不高興吧,主要是我從小就怕老師,別的關系我說不出口,不太好意思講。”
他的嘴唇冰涼的貼在我的脖子裏,什麽都沒說,我的玩笑話,他也沒有心情理會。
車到了家,這段路我終于不用自己走,他抱着我上了樓,到此為止,我總算是可以放下緊繃的神經好好的睡一覺。
因為我知道,只有回到這裏,我和他才可以無所顧忌的相擁。
我和周嘉也的關系,也只能藏匿在這個牢籠一般堅固卻安全的地方了。
好在那天在醫務室輸了液,早上醒來已經退燒,只是渾身的擦傷和淤青還有腫痛的腳踝,我仍然只能躺在床上。
我理所當然的霸占了周嘉也的床,看着他坐在床邊耐心又細致的給我塗藥,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睫。
他的神色依然不太好,那樣的周嘉也我不是第一次見,高二那年我被送去醫務室輸液回來在樓梯口看到他,他也是這樣。
他眉眼好看,即使是皺眉也好看。
可我不想看他皺眉。
他一直不說話,我就找話跟他說,稱呼從周嘉也喊到小也,又喊到了昨天在醫務室裏撒謊說的哥哥。
可是他一言不發,半晌後才低聲說道:“如果我真是你哥就好了,那樣,很多時候我都能在你身邊。”
而不是像這樣,只能藏在暗處。
他聲音很輕,說得仿佛只是呓語,可我卻聽得鼻尖泛酸,無端難過。我不是為了自己難過,我是感覺到了他的難過,不能擁抱,他比我更難過。
他替我塗好了藥,把藥箱放好,我伸手去牽他的手,他回頭,回我身邊坐下。
我看着他沒有說話,別過視線後,若無其事的伸進他衣服裏摸他的腰,“不行,你不能是我哥,不然我晚上睡覺抱什麽。”
好一會兒,他才失笑着把我的手拿了出來,他嘴唇輕吻着我的指尖,聲音溫熱:“我當然不會是你哥。”
他傾身過來親我,吻卻只是落在額頭,“再睡一覺吧,醒來我還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