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後來我傷勢愈合,周嘉也卻在家裏安排出了一間用來健身運動,連着他的手機可以看到運動量,他說我的體質太差,不愛吃飯也不喜歡動,太容易生病。
在有些原則上,不管怎麽示弱他都不會心軟。
于是我開始了每天含淚健身,從跑步機下來的時候感覺半條命都要沒了。
運動了一段時間後,我有些傷心的捏着我的小腿,我說我覺得我的腿好像變粗了,我是不是要長肌肉了。
結果惹得周嘉也笑個不停,被我瞪了好久他才收住笑,他沒嘲笑我對肌肉的妄想,而是揉着我的臉說:“我明明是照着書養的,怎麽還沒養成書裏說的那麽胖。”
我很懷疑:“你照着什麽書?”
“如何養豬。”
“……”我伸手想去掐死他,“周嘉也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才忍住的笑徹底憋不住了,一邊接我試圖掐死他的手一邊笑得渾身都在抖。最後笑停了,順勢把我按進懷裏,他的力氣我根本動彈不得,他捏着我的腰,這次語氣是認真的:“還是太瘦了。”
他能在我身邊的時間不多,論文答辯我也要回學校了。
很久不見的室友,許筱進宿舍見我第一面就滿臉的我懂了,“跟你那網紅哥哥成了?”
她進門後,我和她還一句話都沒講。
我一臉心虛和茫然:“你怎麽知道?”
“小樣,這還瞞得過我,看你那紅光滿面春風得意的樣子。你還記得你大一剛來是什麽樣子不,有段時間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有抑郁症之類的,跟你說話特別小心,怕傷害到你。你再看看你現在,你說你明天結婚我都信。”
“……”
這還沒完。
Advertisement
她擦了一下桌子的的灰,啧了一聲,“這段時間宿舍都沒人吧,你是直接跟你拿網紅哥哥同居了?”
說到後半句時,另一個室友也進來,聽到同居,瞬間雷達動了,以為是誰又有八卦:“什麽同居?誰同居?”
我在身後猛掐許筱的手,許筱咳了兩聲,暧昧又讓人心驚肉跳,然後在我快要吓死的心跳中說:“當然是我啊,還能是薏薏嗎?”
另一個室友想想也是,“得了,當我沒問。”
大四的時候沒有課,但是煩心事很多。
我準備了簡歷,又開始焦頭爛額找工作,只是這年頭找工作似乎很難,優秀的人到處哄搶,而像我這種履歷普通的應屆生,仿佛是便宜的大白菜,看中的只是你年輕廉價。
尤其是我性格安靜內斂,嘴不夠甜,也不會讨人喜歡,問什麽答什麽,也很難給人留下亮眼的印象,在幾十個競争者裏,估計連名字都沒有被記住。然後我開始退而求其次,去看一些在薪資待遇或者假期方面不太滿意的崗位,幾番挑揀,仍然沒有什麽好的結果。
那段時間我一度懷疑,我是不是真如我媽媽所說的,做什麽都做不好的廢物,沒有公主命卻心比天高,不知天高地厚的廢物。
我的病症似乎又要犯。
人的一生從出生起就會被打上烙印,父母的一言一行,都會成為無形之中的枷鎖,無論你多少次反抗和掙脫,都注定會成為你生命的一部分。
我的自卑,不自信,自我懷疑,膽怯,懦弱,自慚形穢,都在那段屢屢遭拒的低谷期再次浮現出來,到後來無數面試石沉大海,我的耳邊一遍又一遍的響起媽媽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的鎖魂,生拖硬拽着要将我拉回深淵裏去。
我在夢裏又被揪住耳朵責罵。
廢物。
什麽都不會。
你有什麽用。
林薏,你自己說說,你能做成點什麽,誰喜歡你啊,活該你奶奶你爸爸不肯認你,活該你那些同班同學欺負你,你這副樣子誰喜歡啊?啊?
沒用的東西。
這輩子都是個廢物。
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廢物。
我從噩夢裏驚醒,迷蒙的眼,床頭亮着那顆燈光溫柔的星星燈。
周嘉也這段時間又在蕪州,淩晨三點,我猶豫着沒有給他撥通電話,因為他一錄就是一整天,在鏡頭前高度集中的保持狀态,晚上只會比我更疲憊。
第二天早上,我一如既往的換了衣服,去面試。
和十六七歲時相比,我覺得我也不是毫無進展,有一件事我是已經學會的。
那就是擦掉眼淚還要好好生活。
成年人的世界,似乎就只有在夜晚才能掉眼淚,第二天仍然要按部就班的生活。
他錄完從蕪州回來,聽我講着這一周的事,我用很輕松的口吻,說正好那個地段也太遠了,本來也不是特別滿意,下周再去另外幾個試試。
他只是安靜的聽,我沒有講的痛苦和焦慮,他也什麽都沒有問,柔和笑着附和我說,那個工作确實不合适。
只是我又從媽媽猙獰着揪住我頭發的噩夢中驚醒時,他已經把我抱進了懷裏,他的吻又熱又輕,一遍又一遍,直到我在他的懷抱裏再次平息入睡。
畢業前夕,我總算是簽下了合同,除了工資少點,雙休和晚六點下班,我覺得可以接受。
入職第一天,大家很熱情,有人給我零食,有人跟我一起拼單點外賣,大家都很親切,開口就叫我薏薏,只是我如今也不是一無所知的愣頭青了,不會因為別人給的一點示好就受寵若驚,上學期實習過的經歷,我很清楚,這些笑盈盈的好,随時會在工作責任中撕裂。
平時一口一個親切的薏薏,到了工作的時候,誰都只看自己。
于是我這個剛剛進來的年輕廉價大白菜,跑腿打雜忙得暈頭轉向,誰都能把自己的活往我頭上堆,面試時說的自願加班,到了這裏被一堆做不完的活堆壓着,每一個都是第二天一早就要,我的自願加班一加就是晚上九點多。
唯獨對我算是慈眉善目的,是我的直屬領導,笑眯眯的很斯文,我有工作實在做不完,他也會笑眯眯的說沒關系,下午再交給他就好。
我跟周嘉也講,他卻眉頭微皺,說以後加班這麽晚要告訴他,他找人來接我。
直到有天我加班到八點多,有一個報表第二天一早的會議就要用,那天周嘉也在帝都,微信裏一直問我是不是還在忙,他說等會兒來接我。
我說沒事,公司裏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我領導也在。
那時候公司裏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只有物業和保潔在做收尾工作,同組加班的小姐姐和我領導都在,我領導過來問她工作進度,順便就聊聊天,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說有,他們不太信,說從來沒見過。
我領導人很好,對組裏的人都很照顧,還半開玩笑似的說:“薏薏長得好看,又是名牌大學畢業,我這邊給你介紹幾個,薏薏喜歡什麽樣的?”
我說我真有,他仍然笑眯眯很和善,“年輕姑娘家害羞,不想說就算了。”
同組的小姐姐做完了工作,她老公開車過來接她,她跟我們說了拜拜。
我領導還在這裏,看我做得慢,很耐心的指導我這裏怎麽寫,那裏怎麽寫,這繁冗的工作總算是見到了頭,我萬分慶幸。
按了保存鍵,我松了口氣,側頭跟他說謝謝,才發現他靠在我椅子上,借着幫我看着電腦屏幕的動作,傾着身離得很近。
是讓我感到不太舒适的近。
我不敢表現得太明顯,裝作是湊近一點去看屏幕裏的小數點,拉開了距離,他似不在意,仍然笑眯眯很和善問我:“這麽晚了,你男朋友沒來接你?”
很尋常的一句關心,我卻忽然感覺到一點警惕。
我拿過手機看了一眼周嘉也發的信息,他說到了。我如負釋重,關了電腦,跟他說我男朋友前幾天一直在出差,今天實在耽誤太晚了,他不放心來接我了。
我客客氣氣的再次說了謝謝,揮手跟他說了拜拜。
上車後,我坐進後座被他握住手,他助理也在,說道:“小姐姐,晚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剛剛哥都打算讓我上去裝你男朋友了,你看你們領導,剛剛還在窗口看是真是假呢。”
我後知後覺有些害怕,周嘉也揉了揉我的手心,低聲安慰我:“沒事,以後都來接你。”
周嘉也不能出面,他的助理也要随他的行程,但他朋友多,他不在帝都的時候真的找了人來接我。
只是我的領導,對我也逐漸嚴苛,他百般施壓,依然笑眯眯的很和氣,但是他要拿捏我就像捏一只螞蟻,不動聲色就能讓我在工作中壓力重重,但是沒有人能幫我,也沒有人願意幫我。
這似乎就是成年人的生活法則,能自保就是運氣。
臨近畢業,事情雜多,還要回幾趟學校,找他批假很難。
我幹脆一氣之下遞了辭職,回了學校辦理畢業,還有搬宿舍。
只是,我好像沒有地方可以去,人如浮萍無根,無論是南苔還是帝都,我都沒有家。我的室友早早的就開始打包往家裏寄行李,我望着我的這些東西,好像除了周嘉也那裏,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我坐在已經快要搬空的宿舍裏,零零碎碎只有我的桌椅床位還擺滿了東西,依然有着要住人的痕跡,聽着室友在外面給家裏打電話說寄了多少包快遞,眼眶酸得快要止不住。
我的微信一直有消息,是我的領導,威脅和甜頭,他在聊天框裏一并給我,我看得手心冰涼,無能為力。
生活很難。
好好生活真的很難。
我聽着室友在外面打電話給家裏人撒嬌的聲音,眼淚快要忍不住,可是我只能撥給周嘉也的電話,也是無法接通。
和周嘉也相愛很難,他也因此一度試圖推開我,他說我可以和一個性格溫和喜歡看書的男生在一起,一起上課一起去圖書館,是我告訴他我可以很勇敢,可是孤獨又無助的時候,他不能像尋常的戀人那樣光明正大的在我身邊,我還是會為此難過。
我就這樣坐在我的宿舍裏,看着室友打包完東西,夜幕降臨前,笑着跟我說再見。
在室友走空以後,我臉上的笑又凝固下來,天色漸漸黑了,宿舍裏沒有一點光,我安靜聽着宿舍樓外面的操場裏的打球聲、社團活動聲,還有朋友結伴走過的打鬧笑聲,我在夜色裏被放逐得很遠。
直到,放在手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在黑色的茫茫孤寂裏,倏然明亮。
周嘉也終于忙完,給我回的電話。
接通的那一瞬,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難過,忽然再也忍不住。
可我很怕他擔心,哽了哽才控制着自己的聲音問他:“我今天回學校了,我可以暫時把東西先放到你家嗎。”
那邊只靜了一秒。
他別的什麽都沒問,只問道:“東西收拾好了嗎。”
“還沒有……”
他失笑,像是責怪:“想搬家還不早點收拾,等我給你收拾?”
我吸了吸鼻子,“對不起。”
“現在收拾,在我到之前收拾完,不然別怪我又兇你。”
“好,我馬上。”
“林薏。”
“……”
他嘆氣,“怎麽會有你這麽笨的小孩,哭都不會哭。”
我握着手機,抿着唇沒說話。
他低聲耐心地說:“別着急,把重要的東西先裝好,其他的我明天再來幫你收拾一遍,我現在就過來接你回家,在宿舍裏等我,行嗎?”
我點頭,“好。”
他低笑一聲,真的像哄小孩,“乖。”
電話挂斷,我又想流淚,因為他說的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