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一】
第22章 【二一】
【二十】
深夜的風刮得更烈,空氣裏濕度也更高。
他一直沒有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輕聲開口,說可以了。
廖宋把他扶到輪椅上,手臂緊緊攀着她的脖頸,她能感覺出來他的體溫偏涼,有那麽一瞬間,她垂眸望見他的側臉,電光火石間,大腦像被一道閃電占據。
她其實不知道,當初為什麽選了物理治療。一開始還想着,走運動康複的方向,但那樣的話留在異國是更好的選擇,廖宋沒有繼續待在那裏的資本了,一口氣撐到盡頭,也就是畢業。
廖宋沒有仔細想過很多問題,包括為什麽走上這條路,還能走多遠,以後去哪裏——
但是這個瞬間,她把他扶下來的瞬間。
這個動作她做過很多次,實習的時候,工作的時候。
可現在,廖宋突然覺得,心髒收縮又狂跳,胸口被什麽充滿,在被依靠的這一秒,她好像終于明白了,她想要從這件事中得到什麽。她喜歡這個瞬間,無論幫的是誰。
裴雲闕随意瞥她一眼,目光便定住了。
廖宋看不到自己此時的表情,自然不知道,在她那張常年波瀾不驚、禮節性微笑的臉上,出現這種波動有多難得,似乎連眼睛都跟着亮了起來。
他眉頭微蹙,緊抿的唇角卻舒展開來。
裴雲闕當然不知道,她只是更加深刻的,領悟了自己的職業意義而已。
“在車上休息吧,別下山了。”
他漫不經心道:“過幾個小時就日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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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宋正心潮澎湃着,他說走吧跨出這兒去飛,估計她也會照做。
她把他扶到副駕上,去後備箱取了三罐啤酒。
“還好有多一床毯子。”廖宋把搭在小臂上的毛毯四角折起,單層變雙層,也更厚一些,疊厚以後蓋到了裴雲闕腿上。
他一把抓住了廖宋的手:“幹什麽?”
她說那話,裴雲闕以為她終于能像正常人,能感覺到冷熱了。
廖宋理所當然道:“晚上寒氣重,開着空調也得多蓋點。”
廖宋望進他沉沉無聲的黑眸,沉默兩秒後反應過來:“啊——我不需要。我一直不怎麽怕冷,我就在這兒長大的你忘了?以前也穿得少。”
裴雲闕緩緩松開了她的手。
廖宋靠回了座椅,啓開一罐啤酒,舔掉湧上的泡沫,仰頭幾秒就灌了三分之一下去,望着天花頂嘟囔了一句,不是說有星空頂嗎,怎麽黑的。
再之後,她自己悶喝,沒人說話。
她喝完一整罐啤酒,捏扁瓶身,打破沉默:“裴雲闕,我剛剛說的是真的,你考慮一下啊。”
裴雲闕阖着眼,呼吸很平穩。
等了半分鐘,也沒說話,廖宋以為他真睡着了,剛扭過頭看向前方,就聽見他開口反問:“你說了那麽多話,指的哪句?”
廖宋一下笑了,捏了捏易拉罐:“你現在很喜歡裝傻,啊?我說,以後順利了,回學校吧。你這麽聰明的腦子,別浪費了。”
裴雲闕沒回答,也在她意料之內。
廖宋長吐了一口氣,把座椅放平了點,語氣有些感慨,輕聲道:“現在這樣才勉強像個年輕人嘛。”
弟弟行為。
裴雲闕冷不丁:“說得跟你多老一樣。”
廖宋:“我——”
她直了一點腰起來,又認命般地躺回去:“你不懂。”
裴雲闕沉默了會兒,聲音低低的開口:“你喜歡我像年輕人嗎。”
男人聲線偏啞,在這樣密閉的空間明白嚣張的染了點蠱惑。
廖宋有些犯困,她喝酒喝得太急,晚上沒吃飯又是空腹喝,現在已經迷迷瞪瞪了。
“不喜歡。”
他放在膝頭上的手微微一僵。
“你像你自己就行了。”
廖宋在陷入徹底的睡眠之前,含糊不清道:“記得叫我起來——定個五點鬧鐘……”
裴雲闕望着前方的黑暗,沉默着。
過了許久,他把窗戶稍微放下來一點,讓涼風稍稍吹進來些,把之前的第二條毛毯蓋到她身上。
把毯子掖在她身側,裴雲闕動作放緩,能這樣側着身,全靠手肘支撐的力量。很累,但還是要多撐幾秒。
如果廖宋此時睜眼,大概率會吓一跳。
望着她的人,那冰湖一樣的黑眸深不見底,就像在幹涸土地暴曬後瞥見了綠洲水地,除了渴求就是貪婪的渴求。
他鋒利的喉結微動,咬住唇角直到滲出血珠,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蒼白修長,逐漸地靠近她臉頰。
廖宋像水墨畫。
至濃至淡,閉眼時線條工整秀美,睜開眼,是旋渦風眼,眼尾的形狀微微上翹,淡漠而孤絕。
人或許會試圖對自己說謊,但身體永遠不會。
無論她離得遠近,都不能阻止那團黑色火焰洶湧,無盡地燃燒。
日出前最後一分鐘,廖宋猛地驚醒,難得着急忙慌的翻找出一張廢紙,撕下兩張空白條,找到兩支筆,遞給裴雲闕一支,飛快指導道:“寫個心願,快!攥在手裏,在那個那個……太陽跳出來的時候,許願就行!”
裴雲闕盯着那支筆:…………
“你八歲嗎?”
他溫和問道。
廖宋:“不信算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懂個屁。”
行吧。
太陽躍出雲海,耀眼,光芒萬丈。
她寫得很短,很快就寫完了。
裴雲闕慢騰騰地,最後幾秒才堪堪趕上。
五分鐘後,廖宋攤手:“來。”
裴雲闕看着她,沒動。
廖宋:“啧。要把這個埋到樹下的,我去刨個小坑……我不會看的,你別想多了。”
裴雲闕笑了笑,低頭把紙條攤開。
“不用了。你埋你的就行。”
廖宋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已經從置物箱裏摸出個打火機來,火苗騰起,很快燒盡。
她嘴角抽了抽:“……服了你,誰要看啊。”
廖宋翻了個不明顯的白眼,跳下車埋自己的小紙條去了。
裴雲闕坐在那裏,安靜低着頭,指腹捏了捏那灰燼。
那算不上什麽心願,他也不覺得會實現。
能不能過得去這個冬天,還兩說。
不遠處的廖宋找了棵大樹,蹲下身的時候有點惆悵。
也是,年紀到了,春心萌動很正常。
她剛才随便瞥了一眼,在他卷起來前,那筆鋒太清晰,她也不是故意偷看的。
“還是顆情種。”
廖宋嘟囔道。
“小心長芽到一半泡發了。”
廖宋哼哼道。
那十個字細密地紮進牡丹社畜廖宋同志的心房。
——祝我春夏秋冬都屬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