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二】

第23章 【二十二】

廖宋在N市又待了五天,她住在臨時租住的民宿裏。裴雲闕住在六公裏外的一家酒店,這酒店在湖邊占了塊地,N市頂尖五星中最新建好的一家,也是各方面設施最完備的。

尤其是對他來說。

不過也沒多大用處,裴雲闕基本不出房間,都是私人康複師上門……雖然上完門就跑了,神龍見首不見尾。

尤藍想請他吃飯,連着被拒了三次。她本來是出于禮節,畢竟是她老家地盤,不招待也說不過去。但裴雲闕拒絕得太過幹脆,尤藍這人激不得,一個電話曲線救國,轉到廖宋那兒去了,讓幫忙勸下,給個面兒。怎麽說,她也安慰過廖宋的。

廖宋效率奇高,第二天人就赴宴了。

他話很少,陪吃的尤燃都覺得無聊,扔筷子走人了。尤藍也不大在乎,席上安靜專心吃飯,誰說不好了?何況她一向八面玲珑,那意思即是,無論身處什麽情況之下,都不會輕易覺得尴尬。

但臨了結尾,裴雲闕卻提出個匪夷所思的請求。

她都放下筷子準備認真聽了,順水推舟做人情這種事,尤藍最愛。

沒想到他說是,要找N市最好的桂花糕和白糖糕。

最好是個虛無缥缈的定義。賣得最好的?最貴的?

裴雲闕坐靠在輪椅裏,手裏輕轉着小巧的青瓷茶杯,目光落在杯上,卻又像要透過它,徐徐落入更遠的地方。

“都可以,”他笑了笑:“多幾種也沒事。”

她寫得短,裴雲闕也沒刻意去看,但那筆畫順序太清晰,很難忽略。

——想吃桂花、白糖糕。

就這麽一個願望,也值得勞煩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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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藍:“行,沒問題。到時候叫人送你那兒。”

她開玩笑道:“有什麽報酬嗎?改天也請——”

裴雲闕低眉,吹開清茶上的浮葉,輕抿了口,熱氣也短暫散開。

“你離開他的時候,我保證你能全身而退。”

尤藍全身的血液幾乎凍住。

她跟裴越的婚約,圈內皆知。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要結婚、會結婚。

除了她自己。

死寂一般的沉默持續沒多久,裴雲闕就提出了離開,剛一開門,門外牆上正靠着個人。

“哈喽。”

廖宋今天穿得很運動,棒球夾克裏面套了件厚衛衣,黑色牛仔褲包裹着修長雙腿,撲面而來的清爽。

“廖小姐今天工作時間能拓展了?”

裴雲闕本來沒理她,繞過廖宋徑直往前走,她雙手插兜嚼着口香糖,随便一伸腿就把人逼停了,換來男人一句友好冰涼的問候。

廖宋抱歉地沖尤藍笑笑,有幾分’您多擔待點’的意思。

“一個大男人能不能整點陽間的活,說話別陰陽怪氣的,以後在外面容易招揍。我在這兒有點事,不辦完還得延長時間……”

她推上裴雲闕,兩個人的身影漸漸遠去,聲音也逐漸消失。

這段到電梯的路是厚地毯,怎麽都要費力些,但廖宋推得如履平地。

尤藍站在原地好久,最後才蹙着眉頭、心事沉沉地回了包廂。

這倆人,好像比她想象中更怪一點。

N市的冬天刺骨的冷,但趕上時候好,暮色四沉時可見霞色如流光。

六點,CBD區到了晚飯時間,人們從鋼筋鐵骨的大樓中魚貫而出。程辛苑跟要好的同事挽着手臂,正讨論着哪種光腿神器好用,突然同事戳了下她,提醒她往前看。

寫字樓門口的階梯長而薄,有好幾十階,有人站在第一階上,腳半懸空的,踏出又收回,身旁放了許多禮盒。

同事跟她吐槽:“這兒不能等人的這人不知道嗎,一點公德心都沒有……”

程辛苑卻停下腳步,把手臂抽出來,對同事笑道:“你先去吃吧,替我占個位,我要壽司A套餐。”

她走到廖宋身邊,唇邊浮起一絲誇張的笑意。

“呵,這是誰啊?您都被勞斯萊斯接走了,竟然還留在這個小小的地方?”

廖宋把指間夾的煙咬住,将地上的東西提起來遞給她,面色很平靜:“拿給她吧。”

程辛苑昂着脖子,眼神漠然地掃了掃,準備讓她就這樣尴尬着。

這一掃掃到那些袋子logo, Chanel、Hermes、Dior、LaPrairie……随便一個都是她一個月工資。

不過liang秒,廖宋就要收回手:“不要算了,幫我帶句話——”

程辛苑一把抓過,冷哼了聲:“算你還有點良心。”

【二十二】

廖宋收回手,把煙從唇邊拿下來,撣撣煙灰,低頭沒說話。

程辛苑斜睨着她:“有事沒,沒事我走了?”

等上了出租車,程辛苑正翻騰着袋子,手機信息音一響,她這才收到廖宋的信息。

程辛苑周末回了趟家,把挑選過的東西帶給父母,都是些N市能買到的特産,桂花糕白糖糕綠豆糕之類的。

母親陳阿璇見是程辛苑提回來,還挺高興的,抱怨着她才工作不久,不要老想着往家裏帶東西。

程辛苑抱着她撒嬌的手臂一頓,才不情不願地攤牌。

“媽,不是我,是有人讓我轉交的。”

陳阿璇眼睛一亮,以為她願意把男朋友帶回來了,剛要說什麽,突然想到什麽,笑容僵在臉上。

都是重複的糕點,不同的牌子。

桂花糕,白糖糕……她很早以前常做的。

程辛苑低頭撥弄着指甲:“是她啦。還讓我跟你說句話,什麽……”

“這是最後一次,二十三號號老地方見,我只等五分鐘。”

程辛苑掏出手機,照着信息念完,厭惡地皺眉:“她以為她是誰啊,□□死了。”

陳阿璇沒說話,直到程辛苑追問她回不回去,她才笑了下,說當然,沒必要……又說有點累了,提着袋子回房間休息了,背影微躬,走到門口才回過頭。

“辛苑,你……她看着,怎麽樣?”

在程辛苑臉色微變前,陳阿璇又趕緊補道:“沒我們小苑好吧?”

程辛苑氣沖沖道:“別拿我跟她比好不好,我是靠自己的雙手,進了五百強,我自食其力掙錢!誰像她啊,傍大款,靠賣x……活得富貴又怎麽樣?”

陳阿璇握着門把的手微顫,最後才撐了個笑:“對,人還是要靠自己。”

沒再等程辛苑回複,她便進屋了。

離二十三號只有兩天,兩天過得很快。

廖宋這天起得很早,也提前給裴雲闕打了招呼,說今天可能會晚一個小時,他在房間裏少活動,這幾天以休息為主。

剛挂電話,又有陌生電話和短信不停轟炸進來,廖宋沒接也沒點開,她現在最重要的事不是這個,地表塌陷也得往後排。

她很少買衣服,但在N市買了很多套,基本都是裙子,花了一萬多。

廖宋把這些衣服都扔到床上,一件件挑着,換了十幾次,沒有一件滿意的。她倒是有可能滿意,她一直希望,’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樣子’。所以抓到廖宋中學抽煙,當着來來往往的人,當場就發瘋了。

她把身上衣服脫下來,團成一團扔遠,只穿着內衣,坐在沙發上發呆,發着發着覺得嘴裏很寂寞,煙沒找到,找到兩顆薄荷糖,也看不懂寫得啥,都是裴雲闕不知道什麽時候放進來的,他喜歡這種牙膏味的刺激,她是很讨厭,但現在也顧不上了,含着一顆,清涼感直沖大腦。

她從來不羨慕人,這時想起羨慕裴雲闕來了。他天生聯覺能力極強,看許多東西都能對應住顏色,估計也是因為這個,才對畫畫勉強提得起興趣。如果她能稍微體會一下那種感覺,也能沖散一點現在內心的混亂。

離兩點越來越近了,廖宋開始考慮去不去的可能。

就在此時,信息提示音一響。

廖宋伸手撈過手機,也沒滑開,信息就那麽句話,很短,不打開也能看完。

——穿什麽都行。會下雨,記得帶傘。

裴雲闕發的。

廖宋看了幾遍,倒了杯水扔了幾顆冰塊,一飲而盡,冰塊也咬掉吞下。

她拎了件飛行夾克,套上毛衣長褲馬丁靴,甩門走人了。

約的咖啡館很多年了,什麽都賣,拿鐵瑪奇朵烤腸雞蛋餅。外面的牆壁挂滿爬山虎,門口挂着個破舊的木牌,随着風晃蕩。店開在學校周圍,顧客以學生為主,也就沒必要太上心硬裝,十幾年了也沒什麽變化。

她點了杯拿鐵,還是跟以前一樣,熟悉的刷鍋水味道。

陰天了很久,雨最終還是落了下來,玻璃也變成一面雨幕,被不停地沖刷着,屋頂上也有水珠滴下來。

下雨的時候,廖宋看了眼表,是兩點半。

她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三個面包,兩個蛋糕,數了很久的雨滴。

就這樣,慢慢悠悠地過去了兩個來小時。

廖宋對面的座位始終空着。

這是她早能料到的結果,廖宋沒覺得很失望,她只是覺得,心裏有塊石頭終于落地。

體會一件事一千遍,再敏感的人也麻木了。

空等最能感到時間的流逝,影子變長變短,雲時來時走,活着也感覺比別人多點長度。

廖宋轉着已經見底的咖啡杯,滑開手機,很多未讀信息。

連盛煜也給她發了。反倒是該來的人沒來。

她還沒來得及一一點開,來電鈴聲驟然響起。

是個陌生號碼,廖宋這幾天拒接很多次了,是S市那邊的。

廖宋最後還是接起。

話是那麽說,等待的餘韻也不是那麽好受的。總得用些事來填滿,不管是好是壞。

而對方顯然也不讓她失望,那道聲音她沒聽過,也不熟悉,但說話相當開門見山。

“廖小姐,我們談談吧。”

“關于你離開後的補償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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