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

第47章 【四十七】

(47)

裴雲闕從沒有睡過這樣安穩的覺,從六歲開始就沒有過了。大概是從裴立韞攜妻眷進門那天開始的,他慈祥地笑着,帶來兩個消息。一是他父母不會再回來了。二是讓裴雲闕把他當父親。

他們覺得六歲的小孩不記事,只是從頭到尾沒看見他哭,也在屋裏讨論過幾次,裴雲闕是不是傻的,還是天生冷血,聽見死字也沒任何感覺,讓他們準備好的安慰行動與言語都落了空,好不掃興。

裴越早兩年還防着裴溪照,總覺得她會與自己好好争一番。從頭到尾,裴雲闕只是作壁上觀,一觀好多年。

裴家是什麽情況,沒人比他更清楚。金玉其外,敗絮其內,說得就是裴立韞接管後的裴家。裴家立住了,但其實并不姓裴。相比起來,更像是一樽無法獨立行走的金塑傀儡,背後真正的勢力與掌權者,連裴立韞都沒有見過,但他知道裴氏如若想維持住富貴與權勢,就勢必與其繼續勾纏下去。裴氏早年做鋼材生意起家,攢了第一桶金後,其後二十年,每一次都能精準地站上時代的風口,在金融港口之城穩穩地站住腳跟。幾次市場危機與生死存亡關頭,都讓裴家一躲再躲,順利地避過了風頭。

這幫人找到他,裴雲闕并不意外。裴越實在太拉垮了,自以為有尤家作綁定聯姻,一切就能萬事大吉,殊不知尤藍早就把分手提上了日程。

裴雲闕拒絕了他們,對方還以為他在推拉,當時就笑了,說裴小少爺你設局算計裴越,讓他在那場招标上掉鏈子,為的不就是這個嗎?

裴雲闕也笑,說是嗎,我怎麽不知道?

來的人有些惱,但橫看豎看,裴雲闕也不像是在拿捏或唬人,他就那樣靠在椅子裏,肢體語言也是放松的姿态,二十歲少年人是如何,他就是如何,好像山尖頂上的一粒冰雪,玫瑰色的雲霧環繞,一切情緒都那樣直接得鋪陳開來。

當然,如他們所料,最後他還是應了下來。

誰又會拒絕呢?

潑天富貴跟前,人渺小得像三裏海浪中的一尾魚,怎麽樣都要朝頂點掙紮着跳一次的。

裴雲闕在西邊的三層小樓裏待了半年,終于還是一腳踏了出來,立在光影交錯的新世界中。

自那以後,每分每秒都被塞滿。他有處理多線程事務的能力,但晚上能好好睡覺的時間就更少了,但他不想閑下來。

在火勢撲進來之前,把她送出窗戶,裴雲闕便松了一口氣。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只是覺得寬心。

見的最後一個人是她,多巧。

……多好。

這一覺實在很長,明明是一片迷霧,但是漸漸地,他便跌落了這片雲端,周身被什麽環繞着纏繞着,他便失去了掙紮的心力,放縱自己掉了下去,沉到最底去。

裴雲闕躺了兩周,裴氏也亂了兩周。

肇事者一開始咬死無人指使,後來人從警局被保釋出來,緊接着就失蹤了,再出現,就是不成人樣連滾帶爬的進了警局,把裴越供了出來。

裴越用了六年的人,能被逼供出東西,中間更是半點音訊都沒有,對方段位顯然遠在他之上。

他本來想動用關系,連夜出來找人幫忙,結果裴父一個電話打過來,沒等裴越開口,怒火中燒的裴立韞只恨隔着層電話,否則要就地掐死他的架勢,罵出口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罵完了讓他滾進去自己反省。

裴越這才被迫面對上這個事實:他确實被放棄了。

幕後的人選中了裴雲闕還不夠,顯然,還要為他出這一口氣。

裴雲闕在VIP病房待到第十二天,意識已經稍微恢複了些清明,病房裏開始人來人往。

一般人也就送點花束表個心意,畢竟跟這位也不太熟,但有些藝高人膽大的高層,聞着風就來了,花放下了人不走,讓裴雲闕招手叫了過去,聽到病人輕柔冷厲地問完‘還不滾嗎,等着給我上墳?’,才悻悻地離開。

探訪賓客沒注意到的拐角,有兩個人站在視角極好的角落。站在前面的男人看得興致上來了,倚着牆笑:“胡長山都讓他罵走了,這是第幾個了?”

“第九位。”

他助理的語調沒有半點起伏,活像個機器人。

程風致卻單手落在西裝褲兜裏,笑得桃花眼都微眯起來:“看來我們人選對了,裴家竟然還藏着這麽個大驚喜,怎麽之前都沒人報給我過啊?”

助理沉默一陣:“……是屬下失職。”

程風致覺得掃興,無奈地搖搖頭,視線從窗邊一掃而過,卻忽然停住了。

“那個——”

助理順着他食指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了個人,有點眼熟。

“是他的康複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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