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情傷
珠繡宮裏忙成一團,主殿外跪着一群宮女太監,趙璋一路走進去,大老遠就聽到寧妃的哭喊聲:“放開我……你們救我做什麽?讓我死了算了!”
趙璋大步走進內室,厲眼一掃,伺候的大宮女和太監們紛紛跪下,三名太醫狼狽地跪在一旁,一個丢了帽子,一個濕了衣裳,可見病人精氣神十足。
繞過屏風,趙璋見蒲秀芳被兩名大宮女強拉着,她手裏握着一把剪刀,尖尖地那頭對着自己的脖子。
趙璋的出現并沒有讓這一幕鬧劇停下來,反而變本加厲,蒲秀芳咬住一名大宮女的手,迫使她送松,然後用力推開另外一名大宮女,剪刀看着就要插進胸口,在關鍵時刻又被撲上去的宮女制止了,但那剪刀卻刺穿了那宮女的手掌,鮮血迸發,染濕了蒲秀芳的衣裳。
“鬧夠了嗎?”趙璋冷冷地問。
蒲秀芳呆愣了一下,盯着手上的血看了一會兒,然後失聲尖叫,丢開剪刀退回床上,反倒是那被傷到的宮女強忍着痛楚一聲不吭,看着令人不忍。
“來人……”趙璋讓一名太醫給宮女醫治,然後站在原地看着委屈哭泣的女人,感覺耐心已經耗盡,冷聲說:“你如果真想死不用這麽麻煩,朕可以賜你毒酒一杯或是白绫三尺,也不用你身邊的宮女幫忙,讓杜總管送你上路,你看如何?”
蒲秀芳一臉震驚地看着他,“你……你什麽意思?”
趙璋冷着臉不說話,蒲秀芳卻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她本想用苦肉計喚起趙璋的一點同情心,沒想到卻讓他對自己更加反感。
這一刻,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連基本的兄妹情都消失了。
“表哥……”蒲秀芳期期艾艾地喚了一聲,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她一直以為自己對趙璋來說是最特殊的那個人,只是因為某些原因他才不親近自己,總有一天她還是能靠近他的,沒想到,對方竟然已然對自己無情了。
蒲秀芳失聲痛哭起來,太後一進殿就聽到了這撕心裂肺的哭聲,小跑着進來,看到床上的血跡兩眼一暈,“這……這怎麽回事?芳兒哪裏受傷了?太醫呢?都是死人不成?”
趙璋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們,輕聲說:“母後別忙,那血不是她的,大半夜的怎麽也勞動您來了?”
他也是忘了,蒲秀芳既然要做戲,當然不會只對着他,太後娘娘也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也是靠着太後的關系,她蒲秀芳才能在後宮橫着走。
“聽到這樣的事情哀家怎能不來?”蒲太後心裏也有氣,對兒子的,對侄女的,現在她非常後悔将這兩人湊成一對,搞得好好的兄妹成了仇人。
“姑母!”蒲秀芳撲進太後的懷中,哭的不能自已,但能打動的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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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哭有什麽用,先說說你今天這是鬧的哪一出?好端端的尋死做什麽?”蒲太後對自己的侄女還是了解的,這後宮裏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更是一清二楚。
蒲秀芳只顧着哭卻說不出所以然來,她被禁足的事情傳遍後宮,這讓她顏面全失,以往雖然沒有皇上的寵愛,但皇上對她到底比其他妃嫔更寬容些,她從來都是以首位自居,從不把其他幾個女人放在眼裏,沒想到這次會被禁足,光是想想以後如何面對那幾個女人,蒲秀芳就真心想死。
趙璋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等哭聲平息下來,他才開口說:“朕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是要離開後宮去外頭生活,還是一輩子禁锢在這後宮裏做個富貴閑人?”
寧妃和蒲太後同時擡頭,前者一臉莫名,後者一臉震驚,但很快,蒲太後就想通了,皇帝這是打定主意不親後宮了。
蒲太後驚怒道:“皇上,你跟哀家說句實話,你為何不親近後宮妃嫔?若你心中有人,無論她是什麽出身,什麽身份,哀家都可以讓你收進宮來,甚至允許她改頭換面身居高位,但你不能因為一個女子就亂了後宮規矩!你是皇帝,後宮與前朝息息相關,皇家血脈何其重要,你這是想做什麽?”
“母後息怒,朕只是不忍表妹被這紅牆束縛,出了宮,她可以有更廣闊的天地,也可以再遇良人,何樂而不為呢?”趙璋避而不答,只說了自己的決定。
“我不走!”蒲秀芳激動地跳下來跪在趙璋面前,苦苦哀求:“皇上不要趕臣妾出宮,臣妾不走!”她一個上過皇室玉牒的妃子,出宮後能是什麽身份?又能遇到什麽良人?到時候她連那些小官家的女兒都不如,人人嘲笑,那才是地獄一般的生活。
“你可想清楚了,機會只有一次。”趙璋眉眼冷厲地問,他本想放她一條生路的,他要清算蒲家,必定是要殺人的,後宮妃嫔雖然是出嫁女,但也會遭受牽連,何況,留在這後宮有什麽意思?天地廣袤,江河湖海,能有機會走出去不好嗎?
“是,臣妾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
“罷了。”趙璋雖然無法茍同她的選擇,但也知道人各有志,強求不得,只希望她以後不要後悔。
蒲太後安撫完侄女出來,見趙璋背對着大門靜靜站着,夜寒露重,宮燈昏暗,卻将那道身影拉的很長,似乎許久不曾仔細看過自己這個孩子了,好像一夜之間就從以前那個活潑好動的機靈鬼變成了現在這副冷硬刻板的模樣,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麽?
“皇上可曾怨過哀家?”蒲太後站在他身邊輕聲問。
“母後怎會有如此念頭,您是我親娘。”趙璋這句話沒說話,他們母子感情和睦,并沒有什麽可怨的,哪怕她護着蒲家,趙璋也不曾怨過她。
“跟母後一起走走吧。”蒲太後先邁出腳,母子倆難得這麽安靜這麽平和地走在一起,好長一路段太後都不舍得說話。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說過的玩笑話,那時候,她問趙璋:你喜歡什麽樣子的女孩子?
太子為了地位必須娶個得力的助手,小兒子卻可以憑着自己的喜好選擇妻子,哪怕門第低一些也無所謂。
當時趙璋怎麽回答來着,他似乎是說:兒臣還沒遇到喜歡的人,等遇到了才知道,但不管是誰,兒臣一定會護着她,寵着她,讓她一輩子過的開開心心。
那時候她只當他是孩子話,不曾放在心上,現在想想,也許他是少見的情種,只對自己的心上人動心,若是閑散王爺當然可以這樣,但他是皇帝,又豈是他說想娶誰就娶誰的?
最終還是趙璋先開口,他說:“母後不必憂心,兒子長大了,是一國之君,該怎麽做心裏有數,您只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以大晉江山為前提。”
蒲太後無奈極了,這是當初帝後教養太子的标準,沒想到最後是趙璋成為了這樣一個皇帝,先帝如果還在世,應該也會覺得欣慰吧?
“母後老了,不想過多幹預朝政,就想含饴弄孫,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趙璋停頓了一下,有些心虛地回答:“母後不是已經有一個孫兒了嗎?庭兒聰慧乖巧,朕喜歡的很。”
聽他說起自己的長孫,蒲太後臉上露出一點笑容,她起初還擔心趙璋登基後會不待見這個孩子,畢竟從血脈正統來說,趙庭也是有資格繼位的,沒想到他居然待趙庭很好,雖然課業上嚴厲了些,但總比放任不管好。
“庭兒是庭兒,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怎麽能混為一談?何況就只有這一個孩子怎麽夠?”
趙璋撇撇嘴,反駁了一句:“要那麽多兄弟做什麽?等着兄弟阋牆嗎?”
想想他那一衆兄弟,如今活着的也沒幾個了,還是因為年紀小才躲過一劫的,所以說啊,孩子不要多,一個就足夠了。
蒲太後想起那段兇險萬分的日子,也知道這話有道理,但沒有哪家的老人不希望子孫繁茂,多子多孫的,這不能混為一談。
“母後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你喜歡的人無論什麽身份都可以接進來,至于皇後之位,不是誰都可以坐的,總得鎮得住後宮,對得起前朝,你覺得呢?”
趙璋沒說話,他的心情是低落的,蒲太後看不懂這種低落,直到趙璋說了一句:“我沒有非要娶誰,母後不必說了。”
“難道那女子是你娶不到的?”蒲太後想了幾種可能,最壞的無非就是那女子已經死了,陰陽相隔那就是再世華佗也沒辦法了。
“不是,不說這個了,母後的心思可以多放在庭兒身上,好好撫養他長大,至于其他,随緣吧。”
“你……确定要如此?”蒲太後确定身邊的奴才都離的遠,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否則這話傳出去,怕是全天下都要震動了。
“此時談這事還早,朕還年輕,無論如何,庭兒都是皇兄唯一的血脈,總是要當得起這個身份的,其他的就先不必讨論了,明兒的事情誰知道呢,母後也別急,說不定過幾年朕自己想通了,那也就好了。”
蒲太後聽完這番話把擔憂收回肚子裏,她越發肯定趙璋受過情傷,所以才對這種事這麽抗拒,真想不到,趙家竟然出了個情種,而這種傷也只能靠時間來修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