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獻計(上)
半個月後,蒲家的家産也終于清算完畢了,早朝上,周尚書當着所有官員的面彙報了這次抄家的結果,一共入庫了白銀三百多萬兩,黃金十五萬兩,奇珍異寶不計其數,還有良田、山莊、宅院、店鋪等不動産,光聽數字就令滿朝文武倒吸了一口冷氣。
蒲家有錢的必然的,百年的公爵府,又是國舅,但他們顯然還是低估了蒲家斂財的能力,難怪會有那麽多侵占良田害死人,或是為了某個配方滅門之類的案子,靠強取豪奪來的資産就不知道有多少。
趙璋愣了會神,他以前對財富也沒什麽概念,他從出生起就是最尊貴的那一撥人,吃穿用度無一不精,小時候他常去蒲家,蒲家的用度與後宮無異,什麽都是最好的,他也沒什麽感覺,但走出去見識過黎明百姓的生活後,他就知道什麽叫做奢侈,什麽叫做富豪。
國庫入了一大筆錢,朝臣們都是開心的,各部衙門都需要錢,以往可沒少因為國庫沒錢被擱置過款項,如今總算能緩一緩了。
“皇上,臣以為還要追究蒲家一項罪名,臣聽聞蒲家在南方掌控了一整座鹽田,在西北還有座鐵礦,這些可都是重罪,蒲家所有的産業未必只有這些,還望皇上徹查。”徐首輔站出來說。
其實這些大家心裏都有數,私底下未必沒聽人提起過,只是以前沒人敢講出來,除了鹽田鐵礦,據說蒲家在南方還私設糧倉和兵器庫,但也都是聽說,是真是假也不好說。
趙璋早在登基之初就讓錦衣衛慢慢收集蒲家犯罪的證據,查到的東西不少,但肯定有遺漏,到如今也沒什麽好遮掩的,該查的查,該抓的抓,一點不用猶豫。
“命各地錦衣衛衛所展開搜捕,全國範圍內追查逃犯,同時追蹤蒲家産業,但凡落在蒲家名下的産業全部查封,包括以蒲家管事、女眷名義開設的商鋪、田莊,一律沒收!”
“皇上,是否要招陸指揮使回來?”錦衣衛指揮使陸翦被趙璋派去西南查案,眼看都快半年了還沒回來,而這半年裏,淩靖雲在長安作威作福,一人獨大,朝廷上下早對他有意見了,可偏偏他是皇上的心腹,先扳倒他可沒那麽容易。
“不必了,陸指揮使的案子快辦完了,不好半途而廢,淩靖雲辦事仔細,就由他統領此事。”
大人們暗暗嘆了口氣,也不好繼續堅持,但心裏不免更加謹慎,免得被姓淩的抓住把柄,這位可是完全沒有人情可講的。
沈嘉看看左右,心想:原來也不止我一人怕那個面癱臉,看看這威名,将來錦衣衛肯定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從歷史上看,錦衣衛就沒有好東西,好一些的替皇上辦案、監察百官,規規矩矩,壞一些的肆意殘害官員,栽贓陷害、草菅人命無所不極,不知道淩靖雲是否也會走到這一步,反正就他在長安時聽到的消息,淩靖雲辦案不留情面,心狠手辣,光是這半年,被他弄倒的官員就好幾個,北鎮撫司的昭獄裏,每天夜裏都是慘叫聲。
但沈嘉不認為這些官員是被陷害的,趙璋剛上位,要慢慢清理掉一批官員很正常,先帝在位時,朝廷腐敗風氣日盛,尤其是最後幾年,連沈嘉一個舉子都聽說了不少貪官污吏。
“沈愛卿。”皇帝突然喊了沈嘉一句。
沈嘉回神,站出來回禀:“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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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期限已到,朕交給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沈嘉眨眨眼,配合着說:“回皇上,臣已經做出了一份報告,不過數據比較龐大,需要借助工具。”
趙璋點點頭,“需要什麽盡管帶上來。”
“是。”沈嘉出去吩咐一聲,很快就見兩名侍衛擡着一座木架進來,木架有成人高,中間架着一塊木板,有點像是挂圖用的架子。
百官小聲交談,刑部尚書偷偷問周擎:“周尚書,你可知道那小子要搞什麽名堂?”
周擎剛忙完抄家的事情,根本沒顧得上問沈嘉這件事,搖頭說:“本官也疑惑的很,不過很快就知道了。”
沈嘉抱着一卷紙張進來,挂在木架上,展開一看,封面寫着:“關于北五省赈災借糧的可行性報告。”
很新穎的用詞,吏部李侍郎撇撇嘴,小聲說道:“嘩衆取寵。”
沈嘉只當沒聽到那些争議,掀開第一頁,是一張北五省的糧食庫存報表,站的最近的幾位大人同時瞪大了眼,一開始不明白沈嘉為什麽将一串數字并排着寫出來,等沈嘉稍微指點一下,就能看出這張表有多簡潔明了。
也不用沈嘉多費口舌,但凡能看懂表格的人都一眼看出了這張庫存表要表達的意思,北五省糧食産量不算少,但人口基數較大,畢竟北方才是全國的政治經濟中心,黃河流域的城市才是這個時期的中心,每年消耗的糧食也是個龐大的數字,因此庫存量全都在告急的一個狀态。
第二張表是人口分布表,第三張是近三年撥到北五省各地赈災糧食的數量,趙璋登基後最關心民生,哪裏發生天災,赈災的糧食和銀子都是盡可能足夠地撥付下去,這也就導致全國的糧食儲備非常低。
好在這幾年各地沒有較大的戰事,否則連将士的糧草都要斷了。
沈嘉也是統計完數據後才知道這麽個狀況的,這是非常危險的,一旦北方異族入侵,朝廷想撐起一場大戰都非常困難。
但全國真的沒有糧食嗎?不,官府的糧倉裏空空如也,但各地權貴富豪卻一個個都是糧倉滿滿的,趙璋每年把赈災做的太好,商人囤積的糧食無法大量抛售,因此這幾年,大晉的酒業發展迅速,市場上糧食的價格也一直相對平穩。
沈嘉說:“如今國庫有銀錢,臣以為,第一步應該向各地富商買糧,糧食屯久了是會壞的,想必富豪權貴家也很樂意出售多餘的糧食。”
楚尚書老神自在地問:“沈大人,你這似乎是本末倒置了吧?如今要談的是借糧給百姓的問題,你卻要讓朝廷向百姓買糧,圖什麽?”
沈嘉朝楚尚書拱拱手,大聲說:“尚書大人覺得,以如今糧食儲備的水平,萬一發生戰事能供給北方大軍足夠的軍糧嗎?”
“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打戰?北方的強敵也就瓦刺和鞑靼,早在五年前就被我朝打怕了,并且簽訂了互不侵犯協議,他們哪敢犯我大晉,沈大人想的太多了些?”
沈嘉不贊同地反駁:“是下官想的太多了還是楚尚書想的太少了?”他轉頭問兵部尚書耿雲,“耿尚書,您也是如此想的嗎?”
耿尚書瞅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眼,淡定地說:“沈大人言之有理,本官也多次上奏折說過此事,只是你們戶部總以國庫空虛為由拒不買糧。”
趙璋想起來有這回事,只是國庫空虛也是事實,買糧可不是一石兩石,要耗費資金不菲,尤其現在北方沒有大規模戰事,也就理所當然地把這事擱置了。
趙璋是與沈嘉商談過的,也知道這件事的緊迫性,于是朝耿雲說:“耿愛卿草拟一份糧食儲備需求來,過幾日內閣再詳細商議這件事。”他看着侃侃而談的沈嘉一眼,眼裏透出一點笑意來,“沈郎中繼續。”
沈嘉于是繼續說下一張表,是一張預測表,沈嘉以近三年北五省赈災撥出糧食的平均數作為今年的預測數,有理有據,大臣們無一反駁,只是再回想剛才看到的糧食庫存,不少大臣都皺起了眉頭。
每年赈災,調撥糧食就是一項大事難事,光是組織運輸就是一大筆支出,還不包括路途損耗以及因為天氣原因延遲所導致的損失。
入冬後,北方大雪封路,糧食想要順利運達災區就非常困難,也因此,每年撥下去的糧食很多,但真正救到的性命卻不理想,這也是皇上一直憂心災民的原因,他總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
于是趙璋才想出借糧的方法,想促進百姓耕種的積極性,以此來提高糧食産量。
“最後這張是資金預測表,臣假設要買十萬石糧食,需要耗費的成本除了購買成本,還需算上人工費、包裝費、運輸費以及路途損耗……”
周尚書看到那一大筆數字頭都疼了,抄了蒲家好不容易讓國庫豐盈一些,結果沈嘉就立馬替這些錢找到了出路,他連手都還沒摸熱呢。
“沈郎中,你說了半天并沒有說到重點,皇上并未讓你計算赈災需要多少糧多少銀錢。”
“尚書大人別急,臣馬上就要說到了,臣說這些,一來是提醒皇上北五省糧食儲備缺口甚大,得補缺,二來也是為了下面要說的內容做鋪墊,便于大家理解。”
沈嘉将自己的想法清晰明了地展示出來了,連沒什麽文化的武将也都聽明白了,那幾張表格更是給大家帶來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随着沈嘉沒說一個數字,他們甚至都能回想到這個數字所在的位置,進而跟着沈嘉的思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