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唰……唰唰……”

外面是深黑的夜色，拉起窗簾的房內卻燈光明敞，架高的臺子上擺着臺黑色的儀器，一邊一個收音筒，暗紅的原木桌前，溫煜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

小巧粉/嫩的耳朵裏塞着耳機，全神貫注地用一根末端帶毛球的木棒在左側的收音筒旁用巧勁刮蹭。

右邊豎着的那塊電腦屏幕上刷着此時直播間裏的彈幕，溫煜眯起眼睛看了會兒，多數的“晚安拜拜”裏夾雜着幾個撒嬌要她念睡前故事的。

她搖搖頭，沒說話，舉起空着的那只手擺了擺，然後單手用鍵盤打字：雙休日講故事，工作日掏耳朵。

和別的主播不一樣，溫煜不會打游戲也不會連麥陪聊獻唱，她直播通常是做催眠向A·S·M·R，具體就是指通過發出一些特定的聲音以達到平複心情加深睡眠意識的行為，道理約等同于白噪音。

【啊啊啊啊，底噪逆天！鍵盤聲也好棒！多打幾個字吧，軟軟。】

【+10086】

【樓上的姨姨們也太會撒嬌了吧，軟軟已經加班很久了，你們睡不着還不讓孩子睡嗎。】

軟軟是溫煜小時候母親常喊的乳名，注冊這賬號的時候被她直接拿來當主播ID用，方便也好記。

溫煜沒再掩飾，半捂着嘴打了個哈欠，睫毛一下便被生理淚水浸得濕潤，她其實早就困了，但每次想說下播的時候，看見彈幕裏幾個眼熟的ID可憐兮兮的留言，就沒舍得走。

鏡頭裏，淡色的嘴唇大大張成一個“O”型，溫煜直播一向只露半張臉，她不走靠臉吃飯路線，半張臉一雙手夠用了。

【秋：還不睡？】

【哇，我頭一次見活的秋老板！】

【這貴婦級別的炫彩對話框特效不是她還能有誰。】

秋是最近幾個星期才剛來溫煜直播間的新觀衆，但就這麽短短幾天，存在感就已經快超越溫煜本人了。

一來就砸道具，只要蹲點在溫煜直播間等開播，能一晚上把OM平臺的道具特效看個遍。

要說其他大主播那的老板，也不缺她這樣豪氣的，但秋不一樣，她低調地有些過分，除了砸道具很少講話，一般老板給主播砸禮物都會要求些小福利什麽的，她卻從來不。

……仿佛一臺沒有感情的刷禮物機器。

要不是她偶爾還能蹦幾句話出來，所有人估計都要以為這是溫煜在OM直播平臺有後臺，專門包了個機器人來給她砸道具上臺面的。

見終于有人吐槽秋的炫彩對話框特效，溫煜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她沒忘記自己還在直播，只是小小的哼了聲，可那點鼻息噴在收音筒上，屏幕前一堆連着耳機的大腦原地眩暈好幾秒。

手機上來了消息，這個點……

剝開之後超甜的姐姐大人：睡了？

溫煜屏住呼吸沒回，三分鐘後那頭再次來了消息。

剝開之後超甜的姐姐大人：最好是睡了，白天別忘記帶藥去學校。

“呼……”

注意力重新回到彈幕。

【輕笑的聲音也太犯規了！啊啊啊啊！誰錄下來了！有沒有！我出二十買剛才那一秒的錄音！】

【我五十！】

溫煜快速打字：錄屏組那等下會出完整版的，鬧什麽。

【秋：？】

溫煜這才想起自己剛才跳過這位先回複了其他彈幕，連忙輸入：馬上睡了，您怎麽還不睡？

其實她自己和秋的交流也很少，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年齡，所以一直用的尊稱。

【秋：過點了。】

她這是當着在線五萬失眠人群的面剝奪她們的福利，但也沒人敢說什麽，就單說秋一個人給溫煜刷的道具，已經比她們這些小菜雞的總和多好幾倍了。

溫煜這才注意着看了下時間，已經超過她平時下播時間一小時了，連忙整理整理，打字道：今天先下了啊，還沒睡意的可以搜錄屏組聽往期錄播，拜拜。

【拜拜，軟軟。】

【886】

【在線組團一隊失眠姐妹去錄屏組1/10】

【2/10】

……

溫煜忍住睡意簡單洗漱一遍，拖着沉重的身子砸到床上，剛閉眼沒多久，手機就傳來一聲響。

是她給秋設置特別提醒。

秋：錄屏組是誰

軟軟：您還睡不着？

秋：抱歉，你是不是困了，晚安

溫煜曾經也有過失眠很重的時候，特別懂那種夜深人靜，大家都沉浸在美夢中，唯獨自己一個人輾轉反側的苦痛。

她支起身子，眼睛卻因為困意沒骨氣的眯着，不靈活的手指打了幾個字卻總是輸錯，脾氣一來幹脆摁下語音鍵。

“你打開我個人主頁的簡介，裏面寫了錄屏組的ID號，然後你複制一下在搜索框輸入就好了……”秋能問出錄屏組是誰這種問題，溫煜潛意識裏已經把她當做不怎麽跟得上時代的老一輩，于是貼心的補上一句，“搜索框知道在哪兒嗎，在首頁的右上方。”

說完，溫煜盯着秋的頭像看了會兒，雖說她粉絲大部分都是些年輕女孩，但現在還會有哪個年輕人會用這麽古老的風景圖做頭像？

想着，她心安理得地将秋的備注改成了“秋阿姨”。

而那頭的“秋阿姨”卻因為她一句語音亂了陣腳。

溫煜聲音原本就溫潤綿軟，現在因為帶着困意，嗓音中添了幾分迷迷糊糊的沙啞，長指點着這十幾秒的語音，一遍，兩遍……三遍，很久之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陌生而奇怪的行為。

幹脆利落地停下在電腦搜索錄屏組的動作，收藏語音，導入軟件，單曲循環。

心髒飛速跳動之後，大腦的疲倦感來的比往常快的多。

重度失眠人士秋阿姨難得趕在淩晨一點前閉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不出意外的，溫煜起遲了，主要昨晚給秋改完備注她鎖屏都沒記得鎖，屏幕亮了一晚上直接沒電關機，鬧鐘響都沒響過。

慌忙套上衣服跑出門，才慢一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個遲到也沒什麽關系的人了。

十月的早晨風還是挺大，溫煜卡着時間在學校前面的包子店買了幾個包子捂在懷裏。

只可惜腳還沒邁進校門一米，便不負衆望被邊上站崗的人給攔下來。

“溫學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擋在你面前的！”男生的嗓音帶着哭音，聽着比女生調子還高，顯然是真的被吓到了，他低着頭，将手上的冊子往溫煜的方向遞過去，“但是你遲到了我必須要記下你的名字，這是學生會的規矩，請你不要揍我。”

溫煜頂着頭亂蓬蓬的黑發，校服襯衫外套了件寬大的衛衣，帽子口罩一件不少，這會兒只露出一雙因為困意折出好幾道眼皮的眼睛和被風吹得冒紅的鼻頭。

她還挺奇怪，為什麽自己包成這樣都能被認出來，本來還打算故技重施報個方洋的名字蒙混過關來着。

“我沒帶校牌。”

溫煜這張臉蛋長得俗稱貓相，眼皮日常性慵懶的半耷拉着，很少正眼瞧過誰，要是她故意板起臉，貓相的面孔配上冷淡無光的雙眸，就顯得厭世嫉俗的很。

她現在就摸索出技巧來了，只要自己不笑，板着這張生人勿進的厭世臉，再眼睛一瞪，瞪誰誰腿軟，這招在學校那群只會嘚吧嘚吧一張嘴的長舌婦們身上特好使。

現在看來，在面前的男生身上作用更加顯著。

“沒沒沒關系，我知道學姐的名字怎麽寫。”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記下來，還把我攔住？

溫煜皺起臉，忍不住又擡手捂住嘴猛打了個哈欠。

“對不起！學姐！你別打我！我錯了！”

男生看見她擡起手，還以為她要揍自己，頓時魂都吓沒了，喊得鬼哭狼嚎。

溫煜困惑地眯起眼睛，腦中自動浮現黑人問號表情包，她倒是知道自己在學校裏名聲不太好，但也沒到這種程度……吧？

“你膽也太小了。”溫煜語氣不太好。

“學……學姐。”男生見她一直沒出聲哆哆嗦嗦地擡起頭，卻見她兩眼微眯，滿身冷冷的殺氣，又立馬垂下頭去。

“啧。”溫煜不耐煩了，她其實無所謂被不被記名字，主要今天早自習輪到老巫婆領讀，磨磨唧唧去遲又得罰站。

她還想怕桌上補會兒覺，昨晚上直播超了一個小時，早困的站不直了。

“我來吧，你去那邊。”一道清冷的聲音插進來，接過男生手中的記名冊。

“好的！宋學姐！”男生如釋重負地逃走。

溫煜視線落在身前這人扶着冊子的手上，修長的手指虛虛握住黑色鋼筆，指尖圓潤指甲修的極其規整，細腕上的皮質手表溫煜見過，可以買輛小轎車的價錢。

一看就是那種學習好家境優又極其自律的控制狂。

“擡頭。”宋秋臨再次開口，語氣較于剛才冷上幾分，隐隐帶些威嚴。

女孩倒是配合，略顯不耐地擡眼看她，蓬松的卷發在太陽下散發暖洋洋的色澤，細軟的發絲看起來手感很好，校服的領子被她拉到最頂上遮住下巴，口罩再一帶，就只剩一雙因為剛打過哈欠變得濕漉漉的眼睛。

“名字。”

聽見她一絲不茍的冷酷嗓音，溫煜耳根動了動，心裏有些癢癢，很快她又被懷裏的肉包子吸引注意力，她一邊難過地感受它們逐漸變涼的溫度，快速念自己的名字。

“溫煜。”

“yu是哪個yu。”

“火曰立。”溫煜撇撇嘴，“同學可以快點嗎，我還着急去學習，已經被你們耽誤很多時間了。”

漂亮的手指握緊筆，幾秒寫完溫煜的名字，字體流暢大氣，倒和一般女生的娟秀不同。

“遲到十分鐘，未佩戴校牌，扣行規分三分。”她又在溫煜的名字後寫了個三，在遲到和校牌那欄打了勾，然後擡眼看向溫煜，“沒有什麽問題的話，你可以走了。”

溫煜盯着她眼睛愣了幾秒，星眸含光，狹長的眼型更添幾分冷意，肌膚瓷白，微擡的下巴下是修長的脖子，校服的領子外翻得整齊，一絲不茍到禁欲的程度。

這誰，長得……還挺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大吉！日更，時間照舊（00：00：22），前三章更新當天評論發小紅包(づv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