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山出了門,剩下趙思柔與鶴雪雁風對了尚在昏迷中的嬌嬌姑娘,大家夥兒顯然都有點茫然。
“倒沒什麽大礙。”才給嬌嬌姑娘把了脈的雁風替她掖了掖被子,向趙思柔說道。
鶴雪抓住時機就要來打擊雁風:“就你那點子三腳貓的醫術,你确定你沒把錯脈?”她不屑道。
雁風送了她一個白眼,都懶得去跟她辯駁。
趙思柔坐在了圈椅上,手肘撐了膝蓋,手掌托了下巴,上身前傾,她看了床上躺着的嬌嬌姑娘,即便是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也還是緊鎖的,可見不安。
“到底是遭遇了些什麽呢?”一旁鶴雪嘟囔道。
雁風的白眼全給了鶴雪,她輕蔑道:“說你傻,還不承認,都這麽明顯了還看不出來。”
鶴雪不服氣道:“你看得出來,那你倒是說啊,是怎麽一回事?”
雁風當然清楚她是在使激将法,她雖不屑,卻又要顯擺,便哼道:“這還不簡單?方才那惡漢是太守公子的随從,他敢在這裏那般撒野,除了狗仗人勢,還能有什麽?要我說嬌嬌姑娘定是受了那太守公子的脅迫,她斷不肯從,才逃了出來,惹得如此狼狽。不過她昏迷之前還記得要我們去找祁王殿下,可見她與祁王殿下交情匪淺,或許……”說到這裏,她停了下來,視線掃過似在發呆的趙思柔,不确定這後頭的話該不該說出口。
果然,似在發呆的趙思柔瞪了她一眼,佯嗔道:“不可妄議祁王。”
雁風知道她是在玩笑,也就不怕,說道:“小姐一定也是這般想的。”
趙思柔瞥了她一眼:“你可少看些話本子吧。”
雁風就笑了,才要開口,就被鶴雪插嘴說道:“可她的那些話本子,都是從小姐你那裏得來的。”
雁風沖她比了大拇指。
趙思柔才想也要賞她一個白眼,就聽見院門又被人咚咚咚地捶響了。
“這麽快就回來了?”鶴雪以為是小山。
雁風卻皺緊了眉:“哪有那麽快?”她看向了趙思柔,沉聲道,“怕不是那太守公子帶人找來了。”
趙思柔點了點頭,聽那敲門的架勢,必是那幫目中無人的家夥無疑。
“那可怎麽辦?”雁風有點小緊張,“小山還沒回來,也不知道祁王殿下可會來。”
鶴雪卻無所畏懼,她取過了自己的寶劍,抱于胸前,昂首道:“這有什麽?那幫敗類,來一個,我便揍一個;來兩個,我就打一雙!”
她說得那般豪氣雲天,趙思柔都要忍不住為她鼓掌叫好了。
只是沒等她鼓掌,那院門再一次被捶響了,這次還帶着極粗暴不耐煩的聲音:“開門!”
趙思柔看了鶴雪,見她躍躍欲試,卻道:“先不忙,等等看,有本事他們将那院門拆了,我才佩服他們一二。”
鶴雪苦笑:“我的小姐,你當他們做不出來啊?要我說,還是直接上去揍一頓,最有成效了。”
趙思柔卻堅持着:“再等等吧。”
鶴雪只能聽命,她琢磨着,她的這位主子是想等來祁王殿下,可堂堂一個王爺,如何會為了一個煙花女子挺身而出呢?
祁王尚沒有來,她們卻先等來了店小二。
“哎喲喂我的爺,別敲了別敲了,咱這門板可貴着呢。”店小二滿是心疼,還不忘先給太守公子作揖,“我的爺,這下雨的天,怎麽還勞動您老人家大駕光臨了?也不事先通知小的們一聲,好給您熱酒。”
太守公子穿了蓑衣鬥笠,騎在了高頭大馬之上,正眼都不瞧店小二,只啐道:“誰要來喝酒了?老子今天是來抓人的!”說着又指揮了手下,“還愣着幹什麽?繼續給我砸!再不開門,就給我踹了!”
那幫子狗仗人勢的,自然樂得去砸門。
店小二叫苦不疊,又央求道:“我的爺,這院子裏住着的可是貴客,又是女賓,不能打攪啊。”
太守公子一聽住的還是女客,更是樂了:“那正好,若是個美貌的,爺今晚就來個雙飛燕!”他說着哈哈大笑,那幫狗腿子也跟着混笑。
鶴雪在室內聽得分明,她作勢就要拔劍:“這幫小崽子……”
雁風耳朵尖都紅了,這回她與鶴雪終于意見統一了:“該把他們的眼珠子摳下來當泡踩,再把舌頭割了,看還混言混語不?”
鶴雪忙不疊點頭:“說得是!”
外頭店小二見那院門愈發有要被揣壞的趨勢,心裏焦得不行,只好也沖院裏喊道:“客官行行好,就開開門吧,讓張公子搜檢一番,也就完了。”
趙思柔看了眼鶴雪,她會意,走到廊上喊道:“我們本本分分的老百姓,交錢住店,又不是賊人,沒有官府的文書,便是天皇老子,也不能來搜!”
店小二一個頭兩個大,這一個一個的,竟沒好說話的。思來想去,到底還是得罪不起地頭蛇,店小二便又喊道:“客官你開開門,這後頭的住宿餐飲錢,我們都不要了。”
鶴雪探頭進來說道:“好像還挺劃算?”
“誰稀罕?”雁風翻了白眼。
鶴雪便又高聲道:“我們不稀罕!”
店小二再沒法子了,好在那院門也終于抵擋不住,終于被踹開了。
同那院門一道裂開的,還有店小二那顆脆弱的心。
見院門總算是開了,那位太守公子終于肯從馬上下來,在狗腿子們的簇擁之下,他大搖大擺進了院子。
鶴雪抱了劍,正立在廊上冷眼瞧了這幫人。
那位太守公子乍一見她,發覺是個年輕的姑娘家,一身勁裝打扮,青絲堆于頭頂梳了個揪兒,插一支青玉簪子,幹淨利落,宛如翠竹。
他啧了一聲:“這位姑娘倒是生得有些俊俏,頗與衆不同。”
狗腿子們心下明了,他們的這位主見多了溫柔似水的姑娘,如今見了這麽個淩厲的小娘子,自然是覺得新鮮了。
“少爺要是喜歡,不如就帶了回去?”就有個賊眉鼠眼的狗腿子殷勤道。
那位太守公子的猥瑣視線還停留在了鶴雪身上,聽聞手下人這般提議,他點頭:“倒也可以。”
鶴雪冷笑,她一言未發,只手中寶劍出鞘,衆人只覺眼前寒光一閃,尚未回過神來,她已收了寶劍入鞘。
太守公子正發愣呢,身邊的狗腿子們倒先驚慌了起來:“哎呀,阿旺,你的鼻子……”
那叫阿旺的,正是才提議要太守公子帶了鶴雪回去的。他見衆人都指了自己,才奇怪着呢,視線下垂,借着廊上的燈火,瞧見自己鼻尖上一點紅。他擡手就去擦,再一看,竟是滿手的血!
他這才覺得鼻子痛了起來:“哎喲,我的鼻子!”他捂了鼻子叫喊着。
見了血,那起子人終于收起了先前的輕薄心思,他們警惕地打量了廊上的女子,原先還以為她那樣裝扮是為了趕時尚,卻不知是真有功夫在身上的。
“既都瞧見了,識相的,就快點滾出去,不然,”鶴雪颠了颠手中的寶劍,面上皮笑肉不笑,“他就是你們的下場。”他指了那還在鬼哭狼嚎的狗腿子阿旺。
外頭熱鬧間,裏面嬌嬌姑娘漸漸醒了過來,她尚且迷糊着,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還是雁風上去扶了她起來,三言兩語便說清了狀況。
嬌嬌姑娘聽得外面動靜,她掙紮着就要下床來:“奴多謝姑娘相助,只是張公子人多勢衆,又在在這雲州城裏橫行霸道慣了的,奴不能連累了姑娘,還是先去了吧。”
趙思柔卻笑了:“你這人真有趣,你先前既拍響了我這兒的門,這會子又說怕連累了我,我都搞不清,到底哪個才是你的真心了。”
嬌嬌姑娘一愣,素日裏她自認口齒伶俐,思維機敏,便是萬花樓旁的姐妹,也都是能說會道,才哄得客人們開心的。可今天被眼前的這位姑娘這般問了,她卻一時答不上話來。
但她至少還能分得清,這位姑娘不會趕自己走。
趙思柔估摸着外頭鶴雪還能撐上一陣,她便問起嬌嬌姑娘與那位太守公子的過節。
嬌嬌姑娘接了雁風遞來的茶盅,握在掌中取暖,她視線低垂,落在杯中的茶湯上,朱唇輕啓:“姑娘是個聰明人,想必也能猜出個七八分,奴與張公子,一個青樓妓子,一個太守公子,還能有什麽可說到的,不過就是他見我顏色尚好,想戲耍一回罷了。”
“只是奴自來有一條規矩,賣藝不賣身,先前在南邊時是如此,來了這雲州城,自然也不會破了這條規矩。”
“嬌嬌姑娘不是這雲州城的人?”雁風好奇插嘴問道。
嬌嬌姑娘終于笑了起來,眉眼柔和:“奴是連州人氏,地地道道的南邊人。”
雁風本想還追問她為何又到了這苦寒之地來,卻見趙思柔瞥了她一眼,這什麽意思,她自然懂得,就将要問的話又咽了回去。
嬌嬌姑娘無察覺,她繼續說道:“張公子家大業大,是這雲州城的一霸,凡他看上的女子,就沒有不得手的。只是奴不從,他也覺得新鮮,一開始還能由着奴,再後來就不耐煩了,想要強行帶了奴回去。”
“當時也正是多虧了祁王殿下出手,張公子才不敢放肆。此後隔三差五,便有定王府的人來邀奴過去彈唱。許是見奴與定王府走得近了,定王殿下祁王殿下又時不時還親自往萬花樓奴的小樓去坐坐,張公子才收了手。饒是如此,他還是不忘刁難奴。”
“如今奴欲從青樓抽身,并離開雲州,張公子昨夜未得簽子,更是恨了奴,今日竟仗着醉酒,來小樓要強迫于我,言語污穢,行為粗魯,奴斷是不肯從,拼了命才從小樓裏逃了出來,就,遇見了姑娘。”
聽了她的這一番話,趙思柔點頭,果真與她猜測的無二。
外頭傳來刀劍相擊碰撞的聲音,唬得嬌嬌姑娘一個激靈。雁風探頭看了眼,道:“都打起來了,看樣子,要不了多久了。”
嬌嬌姑娘本就蒼白的臉色頓時又白了一層。
“無妨,”趙思柔笑着安慰道,“你既到了我這裏,我必定會保你平安。”
雁風也意識到嬌嬌姑娘是會錯了意,她也笑道,“不是,我說的要不了多久,是我們鶴雪姑奶奶一出手,那些狗腿子們就撐不了多久了。”
嬌嬌姑娘猶是疑惑,一個姑娘家,如何打得過一群惡漢呢?
而姑娘家鶴雪,此刻正将一把劍揮舞得寒光一片,頗有上陣殺敵的勇猛之勢。奈何這群狗腿子都是只會些三拳兩腳的粗苯功夫,哪裏禁得住她這般打?沒幾下,就紛紛哭爹喊娘地求饒了。
青峰帶着人趕來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