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淩霄花
2017年7月18日。
後山的土越來越貧, 已經難養出好藥材,靠賣藥越來越難維持生計了。
小旭要治病, 阿穗考上了高中, 我拿到鄰市一所普通二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看着媽斂着臉去問親戚借錢, 每次都是灰頭土臉地回來。
阿穗把她留了三年的長發賣了,收頭發的人心狠地把她頭發剪得短的像狗啃, 她還笑着說頭發賣了快六百。
小旭年紀小, 但懂事地哭着鬧着不肯去醫院。他知道,醫院一去, 家裏很長一段時間快要揭不開鍋。
所以爸說他幫人開車的那個老板手下缺人時, 我毫不猶豫答應了。
能去大城市, 能見世面。
最重要的事, 能讓媽不用到處求人,能讓阿穗上學,能讓小旭好好治病。
……
2017年10月1日。
今天我很高興。
默默給霍總當了兩個月司機, 今個給霍總擋酒,我們家是遺傳的酒量好,霍總誇我有幹大事的氣概,把飯桌上的朋友介紹給我認識。
我知道, 在大城市出人頭地難, 但我不會放過一絲機會。
哦,還有,今天阿穗打電話給我, 說她高中第一次月考就拿了第一,我妹妹就是争氣。
除了給家裏寄的,我還攢了好一筆錢,準備過年回去給阿穗買新衣服,紅彤彤還帶洋氣的毛領的那種,我看城裏姑娘都那麽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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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3日。
今天霍總手下的彪哥讓我開車運了一貨車的貨到城南,我原本以為是工廠出來的藥,可接手的人不是醫藥公司也不是代理商,是個很瘦的男人,他叫陳有德,他自來熟地讓我叫他陳哥。
他點完貨後給了我很大一筆錢,抵得了我一個月的工資,我回來越想越不對勁,心裏總不安寧。
希望是我想多了。
……
2018年2月5日。
我好像犯了一個很大的錯。
……
2018年5月1日。
我不想被舉報,也不想坐牢。
我去問霍總,他說那批貨的量可以讓我定死罪,我說我會拖他下水,他竟然笑了。
他說我可以去試試,除非想讓我爸也坐一輩子牢。
我看着紅着眼的父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今天,距離我第一次運貨三個月了。
這是我冒死運的第五批貨。
到了地點,我望着天上的月亮,總覺得這裏的月亮沒有辛夷鎮的好看。
就像我想象中的大城市,原來是會吃人的。
……
2018年6月13日。
今天,陳有德拉我晚上喝酒,中途,他還做了一筆交易,是幾個年紀不大的男生,剛剛高中畢業的樣子,讓我想起了阿穗。
吃完飯出來,在那條小巷子裏,突然看到那群人的其中一個,倒在地上。
我去探鼻息,已經沒氣了,我當時吓得半死。
陳有德見怪不怪地把我拉走,他說:“就是抽多了,會有人發現,別多管閑事”
我當時回頭看了好幾眼,他的臉還稚氣未脫,明明有大好的年華,就這麽死了。
這是今晚我第二次做噩夢醒來,心裏實在害怕,只好拿筆寫下來。
我閉眼就會想起那人的臉,他跟阿穗差不多的年紀,是不是也有人像我期待阿穗一樣,期待着他成人成材?
可他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而我,是助纣為虐的那個。
……
2018年6月15日。
昨天,我跟霍總攤牌了,說我不怕坐牢,也不怕死刑,這種遭天譴的事,我不會再幹了。
出乎我的意料,霍總答應得很爽快,當時彪哥也在場,他說要請我去酒吧喝一杯,犒勞我之前的“功勞”。
我答應了,在酒吧,他們灌了我很多酒,混沌中彪哥遞給我一根煙,我接過了。
後來又抽了幾根。
那煙的味道跟別的不一樣,抽完腦子就暈,一覺醒來,我就知道壞事了。
我去找霍總,霍總笑得勝券在握,他說:有些東西,能讓人一直忠心。
那一刻我知道,我這輩子毀了。
……
2019年1月15日。
我不知道我這半年是怎麽過來的。
頹廢,愧疚,見不到光明的日子,日複一日。
在酒吧跟他們約好,我第一次試着注射。
随着瘾越來越大,原來的燙|吸,已經很難找到快感了。
但第一次我沒掌握好量,推進去,很快,人就抽搐着倒下了。
暈過去時,我心裏的感覺,竟然是解脫。
……
2019年2月3日。
在戒毒所的日子,痛苦,但很安寧。
至少不用被逼着去背負更多的罪孽。
阿穗會按時寄信給我,她對我沒有嫌棄也沒有恨意,她一直堅信,原來的顧麥還能回來。
我自己也會有這樣的幻想,挨過這一遭,我是不是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每次戒斷反應最嚴重的時候,我就會看阿穗的信。
她的一手好字,我還跟警察炫耀過。
她一直是我的驕傲,顧麥是溫穗的哥哥,不能認慫。
……
2019年3月15日。
我從沒想到我會在戒毒所看到阿穗。
她來C城了,她住進了霍家,想到這個就讓我害怕。
霍鎮庭是沒有良心的商人,我很怕,怕阿穗會重走我的路。
絕對不可以。
……
2019年4月2日。
好不容易把阿穗帶回辛夷鎮,沒想到她要跟霍家少爺回去。
阿穗的心思深,我不知道她對那小子動沒動心,但那小子一直被霍鎮庭保護得很好,他的眼睛很幹淨,什麽情緒都寫在眼睛裏。
他對阿穗的在意,我也看在眼裏。
離開前,我堅持問他一句話,他能不能做到,如果不能,我不會放阿穗走。
但他很認真地答應了。
我讓他不要告訴阿穗,我也不會說。
阿穗會不會知道,就看他們兩人以後的造化。
如果注定是露水相逢,那一句話,阿穗也沒必要知道。
……
2019年5月3日。
回C城塊一個月,我原本只想好好找一份工作,離阿穗的學校近一點。
陳有德的人對我死纏不放,我堅決斷了跟他們的來往,可隔天寄來了穗穗在霍家的照片。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霍鎮庭吩咐的。
他拿穗穗當籌碼,我只能繳械投降。
複|吸那麽理所當然,陳有德讓我在那邊發展下線,我帶着十一中附近混的那三個人,行事毫無避諱,因為我就想破罐子破摔。
可能是兄妹間特有的感應,那天在Windsky,我拼了命地逃走,就是不想讓她看到我這幅爛人的樣子。
我害怕她失望的眼神。
……
2019年5月6日。
昨天,我把陳有德的行蹤匿名交給了警局。
我知道警察最近在追查我們這一夥人,陳有德作為一群人的上線,是重點緝拿對象。
那天是我睡得最好的一個晚上,我在夢裏夢到了媽媽,阿穗和小旭。
夢裏我跟阿穗說,哥哥有罪,但哥哥在努力贖罪。
雖然我知道,匿名郵件發送成功時,離我的死期,也不遠了。
今晚的月亮一點都不圓。
我好想回辛夷鎮,把媽媽烙的玉米餅端到老槐樹下,跟家人再看一次辛夷鎮的月亮。
……
日記到這裏戛然而止,溫穗不記得這是顧麥死後看的第幾遍。
每一遍都心如刀割。
在辛夷鎮辦完顧麥的喪事後再回C城已經是兩個星期後了,顧青禾開車送她回霍家,等紅燈時望着她的臉,欲言又止。
辦完喪事溫穗堅持要回來,油鹽不進,溫玉梅氣得病倒了,溫穗在家服侍幾天,把她的病醫好才回來。
期間,霍鎮庭還特意去了趟辛夷鎮,聽說日記在她那,還滿臉善意地特意問她,有沒有什麽想要的?
她跟顧青禾都清楚,日記雖然成不了證據,但多少在他心裏是個疙瘩,他在問她封口的條件。
溫穗頭上的白巾還沒取下來,她彎眉,蒼白着唇,在顧麥的靈堂對他笑了。
她說:“我想明白了,我哥已經死了,再去追究也沒有意思。”
“我只求能回C城把高中念完,答應少爺的我沒忘,我會繼續把少爺的病醫好。”
霍鎮庭先是意外,然後舒眉笑了。
“這當然沒問題,你能陪在阿希身邊自然是好的,要是能考上好大學,我也很樂意繼續資助你的學業。”
溫穗低頭,道了句感謝。
這一幕被溫玉梅看到,她當着靈堂那麽多人的面,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她問她,溫穗你還有臉嗎?
她咬破了唇角,卻依舊挺直了背,一聲不吭。
很快到了霍家,下車時,溫穗想接過行李,顧青禾沒松手。
他緊皺眉頭,望她時神情凝重。
“穗穗,你只想好好讀書我可以在外面租個房子給你,沒必要非得回這裏。”
他怕她多想,心裏難受。
溫穗笑,從顧麥下葬完那天起,她恢複了從前常常對人帶笑的樣子。
“這兒挺好啊。”
“不然爸你也不會這麽多年不肯回去,一心一意待在這裏不是嗎?”
顧青禾噎住,不知該怎麽回她,一轉眼,她提着行李已經走進院子裏了。
“穗穗回來了!”一樓傳來文熙驚喜的叫聲,很快,二樓陽臺匆匆冒出一個人影,看到底下的人,飛快閃進房裏。
沒有十秒,他人就站在了門口,跑得滿頭大汗,喉結緊張地上下滾動,看着她眼睛閃爍了萬千情緒,有喜有悲,有驚慌也有不知所措。
他默默接過她行李,走在她前面,徑直上樓去她房間,走幾步回頭,看到她跟上才安心。
少年的背脊微彎,白色家居服下,對稱好看的蝴蝶骨給衣服添了褶皺,他瘦了很多。
到了她房間門口,他站在一邊不動,溫穗轉動把手想開門,卻在那一瞬間,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
他的擁抱很生澀,很拘謹,或者稱不上真正意義上的擁抱,他雙手握住她肩膀,強硬讓她貼近自己的胸膛。
他握得很緊,溫穗感覺自己的肩骨快被碾碎,所有難以抑制的情緒,在此刻迸發。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耳邊的聲音,很沉,很啞。
“不回來又怎樣?你身邊有文姨和文熙,如果想找人陪你上學,平時好好照顧你,霍總應該輕而易舉就能找人替代我。”
她在他面前,語氣突然激烈刻薄起來。
霍希光眼神慌了,突然拉住她手腕,把她拉到面對面。
“沒人能替代你。”
“如果你這次不能回來,我就把你家的破房子買了,然後住在你家不走了。”
他眼神炙熱認真的光,讓她相信他不是在玩笑。
溫穗嘴角有了笑意,而身後的樓梯,剛到家的霍鎮庭剛好上來,恰好聽到這番話,腳步驟然停下。
溫穗踮腳,湊在他耳邊,像是很親昵溫柔的模樣,對他說:“少爺,記住你今天的話。”
餘光對上霍鎮庭的眼神,她眼裏的笑意愈深。
她讀過舒婷的《致橡樹》,有一句她印象深刻。
“我如果愛你,絕不學攀援的淩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淩霄花攀援而上,似有淩雲志,有時,不是為了炫耀。
殘忍地吸取周圍土壤的養分,換來自己枝頭花開錦繡,一開始,就是為了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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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的感情線,從這裏算正式開始了
強調一下,阿珠是甜文作者,阿珠只寫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