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公主怎麽還不醒?會不會在湖裏磕碰到了腦袋才睡這麽久不醒?”

入夜,正是萬物寂靜的時候,憶夢殿卻罕見的燭火通明,四名太醫被皇上勒令守在憶夢殿等淑媛娘娘醒了才能離去。其中的鄭太醫是知曉淑媛娘娘身子異于常人的,生怕她醒來一個神志不清将他們都剁成肉泥,懼怕的不停抖肩膀,時不時的朝內殿瞟。

“月兒你也跟着熬一日夜了,先回屋睡一會兒吧,老奴替你守着娘娘。”說話的老嬷嬷是議夢殿裏的老人,平日和月兒走的很近,見眼睛腫如核桃大的月兒一直坐在床榻前不停抹眼淚,心疼的不得了,遂勸了句。

“都怪我,若不是我沒用,守不住公主,公主也不會被太後扔入湖裏險些丢了命。”月兒止了嗚咽,傷心的對老嬷嬷胡亂打着手勢,說着話鼻子一酸,兩行熱淚又從眼眶裏湧出來,她急忙扭過頭,抹了把眼淚。

老嬷嬷正要再勸她,殿外忽響起一陣紛雜的腳步聲,伴随着宮人們惶誠惶恐的行禮聲一并入內。

卻是剛才從這兒離開去勤政殿商讨政事折返的皇上。

老嬷嬷和月兒忙要起身行禮,蕭荀卻早一步制止了她們,他似怕驚動榻上昏睡的人,握拳在唇邊低咳幾聲後,才輕着腳步來到榻邊坐下,垂眸,就着旁側的燭光,眼含愧疚的仔細端詳正陷入熟睡的人兒。

老嬷嬷見狀,扯住站在榻邊的月兒,示意她去休息。

月兒看了眼蕭荀,見他身上還穿着昨日被人從洪湖中救出時穿的那件衣裳,不但沒治公主偷地圖的罪,反而渾身邋裏邋遢的不去梳洗執意留在這守着公主,好似認出了公主并非是齊國人。唇角蠕動了下剛想朝蕭荀說話,手腕一緊,卻是被近旁齊國來的宮女斜插過來一把扯住手腕,強行帶出了內殿。

她不甘心的扭頭看蕭荀一眼,見他絲毫沒看自己,希翼的眼神漸變暗淡,轉過頭,任由那宮女帶離了憶夢殿。

“怎麽還沒醒?”這廂,蕭荀端詳了柳翩翩一會兒,見她昏睡一日夜絲毫沒蘇醒的預兆,各種不好的念頭一并從心底迸發出來,一瞬攥緊了心神,令他心裏七上八下,他強斂住心頭駭意,黑着臉令鄭太醫入內,鄭太醫急忙又幫柳翩翩把了脈,脈像正常,比青壯男子的脈相還平穩,人沒毛病啊。

可皇上卻執意不信她沒毛病,非要他雞蛋裏挑骨頭說淑媛娘娘有毛病,鄭太醫發了愁,他皺着眉面上一派高深,實則胡謅道:“娘娘面赤潮紅,四肢倦怠乏力,可能是內裏虛乏,體虛之兆,只需多睡一睡,養足精神便可醒來。”

體虛之兆?

難道是前天夜裏他對她索求無度令她累倒了?

蕭荀黑着臉苦思冥想,越想越是這個理兒,心頭駭意剎那退卻一分,可依舊不放心:“可有什麽法子令她子早點醒?”人總這麽昏睡着,萬一睡出來毛病怎麽辦?她身上這症狀若放在以往,他還不至于這麽揪心,而現在他知曉她便是巧巧,是曾因他之故被柳頤百般折磨的心上人,對于這個“渾身傷痕累累的她”,他自責愧疚補償都不及,再不許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受到任何一絲傷害和病痛。

“呃.......”

這可問倒鄭太醫了,若他知曉有令淑媛娘娘早點醒的法子,他至于在外殿守一日夜沒合眼嘛。可這話卻不能當着皇上的面上,鄭太醫将心一橫,快語道:“臣這有個藥方可令淑媛娘娘早點醒,不過......”

鄭太醫一下子為了難,眼神瞟了眼皇上。

“說。”

“淑媛娘娘正昏迷着,嘴不張開喂不進去藥,若皇上能想法子令淑媛娘娘張開嘴喝進去藥,待藥下了肚,藥勁上來,到時候淑媛娘娘自然會醒。”至于人到時候醒不醒,還是先看皇上您有沒有那個本事給她灌下藥。

蕭荀聞言卻是緊皺着的眉峰一松,快慰道:“把藥端來,另外再多拿點零嘴過來。”

鄭太醫聞言一愣,娘娘現在甭說吃零嘴了連湯水都喝不下,您要怎麽喂藥?您的腦袋不會是浸了湖水後壞掉了吧?他在心底诽謗一句,卻也不敢多言立馬去辦了。

半個時辰後,由鄭太醫親手熬制的十全大補湯端了上來,蕭荀只聞了聞那藥,一下子便皺了眉,“怎麽這麽苦?”以往她最不喜喝苦藥,待會兒若真醒了,又不知該怎麽鬧騰。

“良藥苦口嘛。”他又不是神仙自然寫不出能令昏迷的人立馬醒來的藥方,故,這十全大補湯內他加了好幾味苦藥,保證這苦湯下了淑媛娘娘的肚,這淑媛娘娘就算是在夢游中的大羅金仙,也得立馬被這藥給苦醒。思及此,鄭太醫心虛的瞪眼補充道:“皇上,這藥得趁熱喝才能發揮最大的藥效。”

蕭荀見他信心滿滿,不疑有他,立馬将昏睡着的柳翩翩小心扶坐的懷裏,他先喝一口藥,嘴唇貼着她的唇就要将藥渡給她,哪知,唇剛貼上她的,緊閉雙目的她如嗷嗷待哺的幼鳥忽然張嘴,竟是朝他讨要吃的。

蕭荀透着焦灼的眸子頓時一亮,立馬将嘴裏的藥水用舌頭悉數推給她,她張嘴就喝,藥剛入嘴裏,下一瞬毫無預警的“噗”的一聲,吐他一身,幾滴殘汁順着他衣襟滑落,隐入領口內,頓時消失無蹤。

鄭太醫猝不及防看了滿眼,駭的不輕,趁着皇上還沒發怒趕緊夾着尾巴開溜了。

“月兒,這提子糕怎麽變得這麽苦?月兒......”因被蕭荀連番折騰體力不支睡了一日夜的柳翩翩睡夢裏餓的饑腸辘辘,滿腦子想着饕餮大餐時,忽然有個微涼柔軟的物什貼着她的唇,渡給她吃的,她自然恨不得将那東西吞吃下肚,可剛張開嘴沒等到那柔軟的物什,反而等來了一股粘稠的苦藥水入了喉,她最吃不得苦味怎麽能忍?!當即吐了出來,柳翩翩眼睛跟着睜了一道縫,下意識的抱怨出聲。

因還沒睡飽,眼睛困得掙不開,想要閉眼繼續倒頭就睡,何奈腹中饑腸辘辘,餓的心慌睡不着,索性睜開眼,準備飽餐一頓繼續睡。

剛擡眸,猝然看到臉色鐵青滿身挂着湯藥的蕭荀,一愣,吓得急忙閉眼。

蕭荀怎麽在她這?

等等......蕭荀,他手中的藥碗?

我的天啊,難道方才她吃的不是提子糕,而是蕭荀手裏端的藥!

那......方才她從嘴裏吐出來的也是藥,而不是夢裏的提子糕?

思及此,霎時昏迷前,她人在水裏救蕭荀的那一幕浮現在腦海裏。

柳翩翩後怕的雙肩一抖,恨不得立馬拿塊磚将自己砸暈了,她就不用再面對被自己吐了一身藥汁的蕭荀了。

可沒有如果!

柳翩翩苦哈哈的睜眼,認命的等着最重儀态的蕭荀雷霆震怒,心裏快速想着解釋的措辭怎麽應付過去,忽見蕭荀放下藥碗,執着她的手,語含激動的道:“巧.....翩翩,是不是哪不舒服?”

“啊......”

這怎麽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柳翩翩詫異的瞪圓了雙眸,慢慢擡眸看蕭荀。這才發現自己竟不是躺在月兒懷裏,而是偎依在蕭荀懷裏,他垂着頭鼻尖幾乎戳到她鼻尖上,雙眸灼灼的注視着她,那目光好似她不再是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便宜妃子,而是什麽珍稀寶貝。

柳翩翩被腦中冷不丁冒出來的念頭驚到,只覺荒謬。

蕭荀妃子衆多,燕環肥瘦樣樣盡有,他寵幸哪個不好?非得寵幸他這個敵國奸細?

她可沒忘記前日夜裏他是如何老奸巨猾的一邊佯裝強占她,一邊籌謀着通過她的行蹤抓捕她五哥呢?

這會兒他貓哭耗子假慈悲的又想怎麽坑騙她?

想到這,柳翩翩剛被他關切的态度溫暖的熱乎乎的心房剎那涼了半截,她定了定神,忍着被蕭荀抱着的暧昧姿勢,垂眸,答非所問的輕聲試探道:“皇上,你是不是有事瞞着翩翩?”

“翩翩想跟我說什麽?”

蕭荀見她終于醒了正激動難掩,不知該對她說什麽哄慰的話,他從未哄過女子,這般低聲下氣問她身子舒不舒服還是頭一遭,正暗惱自己嘴怎麽笨,怎麽連句最平常的關切話“餓不餓?”“想吃什麽”都想不到而自責時,忽聽她這般試探的問,心頭喜悅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心底苦笑一聲:柳頤有一點沒說錯。如今沒了以往記憶的她以為自己是齊國的小公主,将柳頤視為自己的五哥,哪怕是九死一生剛昏睡中醒來,下意識不是先惦記她自己的身子,而是先關切那個害她悲慘至斯的五哥柳頤!

只一剎那,強烈的恨意和沒保護好她的自責一瞬席卷他全身,逼得他險些不能控制住情緒,怕吓到她,蕭荀忙斂住眸底恨意,輕笑了下岔開話口道:“想吃什麽?我命禦膳房給你做。你不是最愛吃提子糕嗎?我現在就令宮人端上來,你要不要先吃點墊墊?”

柳翩翩還是頭一回聽蕭荀對她不再稱“朕”而是“我”,詫異了一瞬,也顧不得他為何這般對她,見他答非所問,昏迷前心頭疑問肯定幾分,她心裏惦念着五哥安危,忙道:“皇上偷您地圖的人是我,我五哥什麽都不知道,而且,而且我給我五哥的地圖上除了标注糧倉,別的我什麽都沒有畫,他就算拿到地圖,也做不了對秦國不利的事,您能不能看在翩翩的面上,放過我五哥這一回。”

此話一出,蕭荀正笑着的臉立刻陰沉下來。

他緊抿着唇,望着她眸色閃爍,一聲不吭。仿佛方才那一瞬的和顏悅色并不存在。

柳翩翩心頭一窒。若方才她是肯定五分,那麽此刻她便能肯定十分。蕭荀抓到的敵國奸細正是他五哥,說不準她五哥現在已經被蕭荀殺了......

她急忙從他懷裏掙出,面朝着他就要跪下,下一瞬手腕卻是一緊,卻是被蕭荀從床榻提起來,他将她抱入懷裏緊緊摟着,垂下頭輕親下她唇角,柔聲道:“我為了救翩翩,被太後狠狠責罰了一頓,你瞧瞧,太後下的狠手給我打的。”說罷,竟是不顧儀态的撸起衣袖露出結實的手臂,上面道道青紫交加的瘀痕赫然露了出來,看起來觸目驚心。

柳翩翩喉嚨被什麽堵着,霎時自責的說不出話。

太後拿着敵國奸細的名頭存心要治她于死地,如今她人活的好好的,便是蕭荀舍了命救下的,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此刻看着蕭荀為救被太後責罰,竟隐隐有些心疼。

蕭荀将她反應看入眼裏,唇角微不可查的翹了翹,在她再次看他之前忙斂了回去,他“嘶”的佯裝疼得倒抽一口涼氣,低聲抱怨道:“翩翩醒來第一件事,不是想着先關心關心救你的我?反而懷疑我借着你抓了你五哥?我若真抓了你五哥?你還能好好的活到現在嗎?”

若他真的抓了她五哥,她這個“敵國奸細”定然也是要和五哥一同下牢獄的。而非睡着溫暖的被窩。柳翩翩狐疑道:“皇上不怪罪我,不怪我将您的地圖給了我五哥?”

“翩翩偷地圖的本意不是為了秦齊兩國的百姓免遭戰亂之苦嗎?翩翩何錯之有?要錯也是想發起戰争齊國的錯。”

“是,可是.....翩翩偷您的地圖,終究是錯了。”柳翩翩沒想到蕭荀竟将此事這般捅破,不但沒處罰她,反而幫她說話,她羞愧的臉上燥熱難當,緊咬着下唇。

“你當然錯了,錯在不信任我,不事先給我商量如何避免秦齊兩國這場戰争,反而去相信個外人,心向着外人。”蕭荀說罷,見她羞愧懊惱的差點要哭了,心知她被柳頤蒙蔽才做下這等荒唐事,錯不在她,忙斂了神色,繼續哄着人胡謅道:“當日你的地圖給錯了人,你五哥根本不在秦國接應你,而是好端端的在齊國。前日來接應你的人,是魏國的奸細,他佯稱是你五哥身邊的人,刻意接引你要地圖,想聯手齊國攻打秦國,我早想逮他了卻怕打草驚蛇這才沒事先給你說,幸虧,有你無意相幫,我及時逮到了那奸細,沒讓你釀成大錯,此次念你年紀小,被人蒙蔽就暫且饒了你這一回,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朕就罰你.....罰你......”

柳翩翩沒想到蕭荀竟将她通敵叛國的罪名這般輕飄飄的揭過了,一愣。不可思議的擡眸看蕭荀。

蕭荀似終于想到處罰她的措辭,他冷着臉吹着手臂上的傷處:“罰你即日起搬去勤政殿,貼身照顧朕傷勢,直到朕傷好為止。”

“......”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太卡了,碼到現在才碼完,就這一更了。

此章依舊有紅包,歡迎留評來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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