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喬慎:沒有女朋友
◎“我準備帶你走,離eTO。”◎
之後這一天的拍攝都很順利。喬慎仿佛打通任督二脈, 不僅完美完成了自己的戲份,并且給“魏樂楓”提供了許多有意思的細節。麥子和孫萊和他讨論得熱火朝天。結束拍攝後幾個人在片場裏吃盒飯,讨論明日的拍攝計劃。
或許因為氣氛太好了, 連池幸、周莽也端着盒飯坐過來, 他感到一種被包圍的安全。
麥子又伸手攬住喬慎肩膀,碰到了喬慎脖子。“喬慎還是挺有腦子的。”他一興奮,說話就毫不顧忌, “我原本以為他只是個花瓶。”
喬慎把他的手挪開:“別碰我脖子。”
衆人看他。他又說一遍:“我……我很害怕別人碰我的脖子。小時候我被人襲擊過,掐着這裏,人差點沒了。”
麥子火速縮手:“現在也一直害怕?”
喬慎:“非常害怕。但我在克服。”
他粗略說了五歲時遭遇的事情,沒講明瞿雁名字, 但隐晦提及,對方是父親的婚外戀人。大家夥兒露出理解與嘆息, 有的寬慰,有的逗樂:“那你女朋友抱你的時候咋辦?”
“沒有女朋友。”喬慎想想強調, “現在沒有。”
池幸邊吃飯邊看他, 眯起眼睛。她見過陶南嶼。因為朋友在找表姐,所以專程把朋友帶到本應保密的劇組,這不是喬慎這樣以謹慎、完美為宗旨的男人輕易會做的事情。她眼神流露一些了然, 喬慎與她對上眼, 也眯起眼睛。
“是她在幫你克服嗎?”池幸問。
“嗯。”喬慎點頭,“所以我也得拿出點兒行動?”
池幸又問:“什麽行動?”
喬慎卻不答了,大口吃飯。
今日他超出自己預料的舉動,也因為受到陶南嶼鼓舞嗎?永遠目光明亮, 永遠往前沖刺的女孩, 在某個他尚不清晰的時刻, 成為他欽佩和追逐的對象。喬慎想要改變自己, 直面曾不敢面對的陰影,仿佛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更坦蕩,才配得上陶南嶼赤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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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過不少女孩,但沒有過這仿佛春日雷鳴的震撼。
把這一切流動的、激蕩的東西全都想清楚,實在太難也太麻煩了。喬慎只确定一件事:今日發生的一切,他迫不及待地要跟陶南嶼分享。
然而工作帶來的喜悅,持續不到24小時。
當晚有人上傳了“喬慎片場毆打池幸”的視頻。除了喬慎擡腿踢池幸的動作之外,視頻還清晰地錄下了驚愕起身的周莽,麥子與導演失聲喊的那一句“喬慎”。
單看兩人的內容,像是拍戲,但場邊其他人的反應,卻讓這場“毆打”做實了。
視頻瘋狂傳開,喬慎成為衆矢之的。孫萊第一個出來作澄清,但被發現她曾多次點贊喬慎微博內容,于是更肮髒的猜想附着到她身上。麥子氣急敗壞,打開微博,才想起此前自己因為老在線上跟人吵架,被禁言整整一年。好不容易申請了小號,卻不管說什麽都無法進入大衆視野,頻頻被屏蔽。
塗斯立刻聯絡池幸,電話是周莽接的,池幸正跟國外劇組開會,不知道發生了這些事情。她的社交媒體周莽是不會動的,一切只能等她結束會議再說。
塗斯與麥子先尋找偷拍的人,同時聯絡《人生複寫》出品方和媒體平臺,想找出降低影響的辦法。
他們持續活動時,謠言随着視頻的反複播放而不停升級,在短短一小時內成為網絡幾乎所有門戶網站熱議話題。
喬慎收到塗斯電話時,因手機設置了靜音模式,對一切波動毫無察覺。
母親生日,他回家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母子倆剛開始用餐,塗斯的電話就打到了宋知雲手機上。
喬慎看了那視頻,忍不住笑出聲,宋知雲卻眉頭緊皺,一張笑臉漸漸凝固。
“假的。”喬慎很平靜,“我跟池幸在演戲,只不過是突發的設計,其他人不知道。再等等,池幸會說明的。我現在說什麽都不對,不如不說。”
他已經很久沒登陸過社交媒體,也沒有什麽商務行程可發。人們的謾罵或安慰都離他很遠很遠。況且此前的種種攻擊,反而讓他修煉出強大心髒,對于這種明顯至極的、可以很快澄清的負面消息,已經一點兒也不在意了。
宋知雲卻不能夠。喬堅毅出事的時候,她全部心思和時間都投在回想投資集團上,為了維持好公司的股價竭盡全力,無暇關注已經獨立的兒子。偶爾的,秘書會跟她說幾句喬慎的事情。秘書是喬慎粉絲,但工作中十分專業,不會用這些事情令宋知雲分心。宋知雲只是粗略知道喬慎因為喬堅毅而被攻擊,後來又指瞿鳴跟喬慎吵過架還是鬧了些矛盾,她回頭來問喬慎,喬慎總是雲淡風輕:小事情。
她也就一直以為是小事情。
直到今日,看到那視頻下數量多達幾萬、十幾萬的辱罵與攻擊。
宋知雲自恃是商界女強人,但從不知道年紀不大的網友們,能想出這麽多惡毒的語言來攻擊他人。他們叱罵的仿佛不是名為“喬慎”的演員,而是一個與他們有深仇大恨的具體的對象。宋知雲看得血壓飙升,心髒咚咚跳得發疼。
喬慎拿過手機不讓她看,宋知雲只好盯着他,很久都不發一語。
“沒事兒,真相一出來,他們就會消失了。”喬慎安慰她。
“……兒子,你真的過得開心嗎?”宋知雲問。
“我很喜歡拍戲。”
“但你怎麽就遭遇了這些……”宋知雲說不下去。沒有一個母親看着孩子被成千上萬面目模糊的人無端攻擊,還能無動于衷。她垂頭抽泣,忍着眼淚:“我老在想,支持你做一行,是不是一開始就做錯了。”
小時候對一切還懵懂,喬慎只曉得母親愛自己,所以尊重自己的一切決定;長大後想得更複雜些,看到的細節也更多一些,喬慎漸漸懂得,在母親對自己毫無條件的愛和支持裏,還摻了對父親難言的憎恨。
宋知雲是傳統商業世家,與喬堅毅的結合,誰看來都是雙贏。但喬堅毅抓住了網絡和新科技發展的風口,回想投資集團在數年間已經超越宋知雲家的産業。強弱一颠倒,宋知雲便成了維系關系的關鍵。
她不願意離婚,把艱辛做出來的商業帝國讓給他人,也不甘心放喬堅毅生路;喬堅毅也并不打算與她離婚,沒有誰比宋知雲更适合當一個成功者的妻子,無論姿态、背景和可能性,她都是最符合喬堅毅人選之人。就這樣一直拉扯,喬慎出生,喬慎被瞿雁襲擊,喬慎變成了宋知雲與喬堅毅相互角力的工具。
凡是喬堅毅堅持的,宋知雲就要反對;凡是喬堅毅反對的,宋知雲則懷着巨大熱情,鼓勵喬慎堅持。
“我是歪打正着,你恰好喜歡演戲。其實你喜歡什麽都無所謂,一個幾歲的小孩子,能懂什麽?我只是覺得,跟他唱反調,讓他生氣憤怒,我心裏舒服!”宋知雲哭着,“我總在想啊,幸好、幸好是你這樣的孩子,幸好你選了這樣一條路,若是你選錯了,我支持錯了,你一生都毀在我手裏。”
她說完仍覺痛苦:“可是你現在都遭遇的什麽!這些妖魔鬼怪,他們知道你是什麽人嗎?他們了解你嗎?早知道你會遇上這些,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去拍戲。”
喬慎輕拍母親肩頭,聽她斷斷續續抽泣,說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媽,我沒後悔過。”他說,“無論是當時你扛着壓力帶我進組拍戲、走南闖北,還是現在發生的種種,都是經歷。我做這一行,最怕的就是沒有經歷。”
他告訴母親,今日在片場,他終于能把幼時恐懼的經歷化為更巧妙精彩的細節。
“……你不怕了嗎?”宋知雲失聲問,“你不怕別人碰你脖子了?”
“現在還是怕的,但我在努力。”喬慎答,“媽,這些對現在的我,都不算什麽。”
宋知雲忘了以往提到這件事,她總要狠狠痛罵喬堅毅和瞿雁一番。今夜的她只是哭着,緊緊抱住了兒子。
陶南嶼也看到了視頻,立刻聯系喬慎。當然不是問事實如何,發出去的第一句就是:拍的啥?好刺激的樣子。
這句發出後并未立刻收到喬慎回複。和她背靠背的向宇路打了個呵欠,轉過辦公椅,也看了那視頻。
“喬慎原來這麽可怕啊!”他大喊。
“拍戲呢。”陶南嶼答。
“你怎麽知道?”向宇路問。
“我确實知道。”陶南嶼嘀咕,“他不是會打人的家夥。”
“你好了解啊。”向宇路笑嘻嘻的,“陶姐,你們進展到什麽程度?”
陶南嶼也打了個呵欠,抓起咖啡猛灌。
“無拘”內衣需要修改的線下項目,雖然江以冬扛了過去,但向宇路和她還是自動自覺地在周日晚上過來加班。新想法已經确定,幾個同事分別埋頭工作,陶南嶼請大家夥兒喝咖啡吃夜宵。她并不是主動把麻煩事攬上身,而是見所有壓力都落在江以冬一個人身上,她想幫幫忙。向宇路和其他同事也都是被她說服的,她解決心頭大患,渾身舒暢、滿是力量。
啪嗒啪嗒寫好新方案的思路,背後忽然傳來楊諾的聲音:“還真是在加班?”
楊諾結束與客戶的應酬,路過公司看見燈火通明,心中料到定是陶南嶼他們在加班工作。
“差不多了。”陶南嶼看一眼時間,“九點就撤。”
楊諾對她使了個眼色,陶南嶼跟着她往辦公室裏走。
“這是對江以冬的考驗,你湊什麽熱鬧?”楊諾語氣熟稔,壓低了聲音,仿佛跟陶南嶼議論大秘密,“她自己愛把事情攬上身,就讓她攬去吧。”
她吸了兩口電子煙,推開一縫窗戶吐進夜空裏。
“最後要加班的還不是我們?”陶南嶼笑道,“早死早超生。而且這個項目重要,我不想搞砸。”
“所以放假也跟江以冬去高爾夫球場堵人?許總把狀都告到我這兒來了。”楊諾笑笑,“我還以為你跟她成了好朋友,甚至忘記江以冬搶過你的職位。”
陶南嶼:“那不能忘。”
楊諾:“聽說你挺欣賞江以冬。”
陶南嶼沉默幾秒,笑着問:“誰這樣說呀?誰爛嚼舌根,真是……江以冬對我做過什麽我都記得一清二楚,又搶我title,又不讓我升職,我可能跟她站一塊兒嗎?”
楊諾:“我知道你一直是聰明人。”
陶南嶼正思考怎麽接話,楊諾仿佛聊家常一般開口:“我準備帶你走,離eTO。”她用下巴指指窗外,遠處是另一座寫字樓,某4A廣告公司的所在地。
陶南嶼頓時振奮:她期待已久的這一刻,終于來了。